不信红颜皆薄命 六十五

冯少轩以前也算是白面书生，这几年当战地记者跑前线，跑得面庞黝黑，人也瘦了不少，听她这样打趣，撸起袖子，扬了扬胳膊：“你不要小瞧我，我在部队里，认识不少军官，他们都劝我入伍了。对了，还有那个许君雄，他多次拉我，让我去给他当个参谋，你说怎样？”

他的话说的真真假假的，顾玉卿摇摇头：“咱们都是操文字役的人，打打杀杀的事，还是交给他们职业杀手吧。”

“职业杀手？”冯少轩不以为然的摇摇头，四处看看，这是一个套房，一明一暗两间房，外间是办公室，里间是休息室，右边靠墙是一架大大的书柜，另一边一个书桌，桌上堆满了学生的作业本，书籍报刊，顾玉卿坐在办公桌后面的椅子上，戴着大眼镜，跟在天津报馆的办公室里也没两样。

“你还没说跑到常州来做什么呢？”见他胡乱的翻着书柜里的书，将重要的事情给忘了一样，顾玉卿提醒道。

“哦，对了……”

他正准备说，却听见屋外有敲门声，门房进来说有一个姓魏的姑娘在校门口等着想要见她，问她认识不认识。顾玉卿没反应过来，她哪里认识一个姓魏的姑娘？正准备让她离开，忽然灵光一闪，道：“莫不是魏小姐吧？”

又忙改口道：“请她进来。”

门房应了声去，一会儿脚步声响起，是带着人来了。

魏端淑有些惴惴不安的站在门口，怯怯的对着顾玉卿笑道：“顾校长，冒昧打扰你，真是不好意思。”

顾玉卿过去牵着她的手，笑道：“魏表姐吧？你太客气了，请进来，你还是叫我玉卿吧，我最怕人叫我校长了，好像我四五十岁了，叫得人都老了。”

魏端淑腼腆的笑笑，走进来却看到冯少轩坐在那里，吓了一跳，脸都有些红了，道：“玉卿，你这里有客人？我来得不巧了。”

“哦，这位是冯少轩，我在天津报馆的同事，今儿闲着没事来看看我，不要紧的，你先坐。”她忙着给魏端淑倒茶，头也不回的说。

魏端淑只好对冯少轩笑笑，小心翼翼的坐在办公室另一头的沙发上，冯少轩回了她一个笑脸，转头对顾玉卿道：“我闲着没事，拜托，大小姐，我是受人之托，带着重大任务来的好吧。”

“你能有什么重大任务？”顾玉卿将茶水递给魏端淑，头也不回的跟冯少轩说话，又见她手里拎着一个好几层的大盒子，道，“这是什么？”

魏端淑忙站起来道：“我来找你，也不知送点什么好，你别笑话，这是我亲手做的几样小菜，我听说你在学校里，也没带厨子，跟教员、学生一起吃食堂，那能有什么好吃的，我虽然手艺不好，却是自家做的，比外面的干净些，特地拿来你尝尝看。”

她拎起食盒，四处看了看，想要找个摆放的地方，冯少轩听了，忙过来拎了过去，道：“太好了，我早就饿得肚子咕咕叫了。”

说着，就将顾玉卿办公室桌上的东西往里边一扫，腾出一块地方来，打开食盒，将里面的饭菜，一样一样端出来，香气顿时就飘满了办公室，冯少轩夸张的喊道：“真是色香味俱全，我可太有口福了。”说着，就要拿手去拈。

顾玉卿见状，一巴掌将他的手拍开：“把你的爪子拿开，洗手了吗，你，用手吃饭，野人呐？”

魏端淑见了，捂着帕子偷偷笑了起来。

顾玉卿见那菜，全是常州当地有名的菜式，一盘溧阳扎肝，一盘香糟扣肉，一盘红汤百叶，一盘清炒白芹，还有一大碗的鱼头汤，外加一份网油卷和一大盘白米饭，荤素结合，汤白肉鲜，看着就让人食欲大增。

也不待人招呼，冯少轩就先吃了起来，一边吃一边对魏端淑大夸特夸：“你这手艺可真了不得，比我妈馆子里那厨子做得可好吃多了。”

吃了一块百叶，又道：“不得不说，南方人做吃的就是比北方强。”

顾玉卿又拿了个凳子请魏端淑坐下，递给她筷子，道：“你这送来的可真是时候，替我省了一顿饭钱。”

冯少轩嘴里塞满了东西，不依不饶的叫：“那可不行，顾玉卿你个小气鬼，你总不能就这样借花献佛，当是请我吃饭了吧？我可是第一次到常州，你怎么也得带我去吃吃常州好吃的，看看常州美景吧？”

顾玉卿拿筷子指指桌上的盘子：“常州美食都在这里了，哪个馆子也做不出来这样好的美食。”

冯少轩忙着吃饭，不再说话。

魏端淑笑道：“哪有你说的那样好。”

顾玉卿边吃边问道：“你上回说想进学校念书，你可想好，以后想做什么了？”

“我也没什么想法，所以才想请你帮我出出主意，你在外面跑得多，门路也多，我的情况你也知道，以后……”她说到这里顿了顿，因为顾忌到冯少轩，便没说以后肯定嫁不出去这样的话，改口道，“可知道学点什么，以后好找工作，最好环境单纯一点，要不然只怕我爸妈不同意，我也怕自己应付不来。”

顾玉卿听她这样讲，想起俞凤仪说的“我呀，要去学医，要有个不求人的手艺”。便对她道：“我有个朋友现在英国学医，准备回来自己开医院，你要不想想，去学护理，以后可以直接荐你去她的医院，她那人很好相处，也省得再去找工作，你看呢？”

“护理，我行吗？”魏端淑小声道。

“这有什么不行的，护理可比做这一桌子菜容易多了。”顾玉卿笑。

“做个菜有什么难的，是个人都会的。”

冯少轩听了这话，哈哈大笑：“顾玉卿，她骂你不是个人。”

“我没有。”魏端淑急了。

“你别理他，他这人就这德行，不过我真是不会做菜，打小就没进过厨房。”顾玉卿笑道。

“你是做大事业的人，孔夫子还讲君子远庖厨呢。”魏端淑道。

顾玉卿却又大笑起来：“要说起来，才真好笑呢，14岁那年，我妈逼着我学绣花，我拿起针一看，发现上面有个洞，好奇的问她这里怎么有个洞，我妈听了之后，笑出了眼泪，说这怎么得了，十多岁的大姑娘连针上有针眼都不知道，这事在我家亲戚里传遍了。”

魏端淑听了也笑，她自幼就会这些，女红更是她擅长的，着实想不到世上有姑娘连针上有针眼也不知道，这可真是太神奇了。

“所以，你看，人就是这样，功夫用在哪里，哪里就出成绩。你要是想学护理，肯定也能学会的。不过你要想想，是不是喜欢。要实在不喜欢，到师范学院也好，以后当个教员，学校的环境也单纯。现在女性就业，教员和医生是最容易的。”

魏端淑点点头：“嗯，我先好好想想。”

顾玉卿笑笑，转头问冯少轩：“你呢，你来做什么，你刚说受人之托，有大任务，请问你的大任务是什么呢？”

“请你去大总统府当秘书，怎么样，够气派，够有面儿吧？”冯少轩一副谄媚的面孔。

顾玉卿和魏端淑都笑了。

“请我去总统府当秘书，这是谁提的？”

“我是受梁秘书长委托的，至于谁提议的，听说有好几个人，其中之一嘛，总离不了那位杜四少的父亲。”

顾玉卿点头沉思，口里无意识的咀嚼着食物，过了一会儿方抬头对冯少轩道：“嗯，我知道了，我先好好想想。”

又转头对魏端淑道：“咱们都好好想想。”

一时吃完了饭，收拾了食盒，顾玉卿将魏端淑送出校门，一回来，冯少轩就迫不及待的围着顾玉卿问东问西，全是关于魏端淑的，这姑娘多大年纪啦，结婚了没，订亲了没，念过书没……

顾玉卿听他问了一大堆，也不回答，只是盯着他看，看着他不由自主的打量自己：“怎么了？”

“这也真是奇了，这么些年，也不见你喜欢谁，就听你说独身主义，独身主义，我还当真了呢，那会儿，傅夫人和你母亲，总想撮合咱俩，就见你一副不屑的样子，怎么就看上这位魏小姐了呢？我还不信，我真就不如她了。”顾玉卿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