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信红颜皆薄命 三十八

为了打开销路，在傅珊珊的建议下，傅主编决定增加文艺副刊，刊载小说，他的主张，顾玉卿很少有不支持的，副刊连载小说，这也是很多报纸的做法，为一些闲居在家的妇女打发时间之用。

顾玉卿身为女性，拥有独天得厚的优势，这个任务就落到她的头上。不好约稿，她就自己写，她熟悉典故，古今故事不知道看了多少，而况这样一个时代，女性悲惨的故事简直数不胜数，有那在家里守候多年，侍候公婆，让丈夫在海外安心学习，结果丈夫在外交女朋友，日子优哉游哉，回到家里第一件事就是要求离婚的；有那种被男子蛊惑着跟他私奔，结果过了三年两载，两人感情渐淡，家里父母也不愿接纳这样女儿，只能栖身青楼，甚而沦为暗娼的……

她文字细腻，情感真挚，又是女性视角，不知多少闺中少妇看得泪流满面，傅珊珊总是她的第一个读者，有一回她写了一个在家里辛苦操持家务，对公婆孝敬有加、人人夸口称赞的女子，面对丈夫的种种挑剔百般无奈，她那在新婚时曾引得丈夫交口称赞的三寸金莲，现在却成了他嘲讽的对象，说她的脚裹这么厚一块布，气味重得很，让她羞愧的恨不能找个地缝钻下去，然而她明明比以前更加勤奋的洗脚。她总也想不通，何以同样的事情，以前做来都是好的，如今却总是差的？

在他的面前，她简直一无是处，这让她很是难受，一个女子若不能讨得丈夫的欢心，那她还有什么用呢，这辈子还能有什么前途呢？她原本活泼的脸孔越发添了几丝愁苦，却还不能让人看到，只有偷偷的自个儿在房间里流泪，那一种压抑和苦闷就像夏日里欲雨未雨时的空气，又闷又潮，汗在毛孔里出不来，让人浑身难受，坐立难安。

终于有一天，她从丈夫的口袋里找到一封情书，这才明白，丈夫早想离婚了，只是碍于父母，不敢提而已，她想着这么多年，一心扑在丈夫身上，而今却成了一个失宠于丈夫的女人，即将成为一个下堂妇，这让自己的脸面和父母的脸面让哪里放呢？于是，她只好走上了绝路。

傅珊珊看了，将报纸丢得老远，气呼呼的：“气死我了，玉卿，世上真有这样的女子吗？”

“这只是故事罢了，你做什么动这样大的情绪？”傅夫人在一旁看了好笑。

“妈，你看看，你看了也会生气的。”傅珊珊将那报纸重新拾起，递给她的母亲。

傅夫人却不看，“这有什么可生气的，这样的故事，千家万户数都数不清。”

“唉，看这样的故事实在气人，我不看了，玉卿，你以后写一点美好的爱情，不要总写这种，悲惨世界一样的，看着让人心烦。”

“珊珊，我们这报纸是为了启发明智，为了唤醒人们的觉知，尤其是女性的觉知，可不是为了满足你的爱情幻想的。世界上哪里有那么多美好的爱情故事，国外的罗密欧与朱丽叶，咱们的梁祝可都是悲剧，爱情的美好，只存在这里……”冯少轩将食指中指并到一起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想象当中，灰姑娘与白马王子从此过上了幸福的生活，这只是骗你们这些小姑娘的。”

“你，你真是讨厌，你不相信爱情，只是你自己没人爱罢了。”傅珊珊嗔怪着骂他，走过去伏在傅夫人膝上，“你看，我爸爸妈妈不就是恩爱了这么多年。”

冯少轩无话可说了。

傅夫人敲了敲傅珊珊的脑袋，笑道：“胡说什么呢。”

她是一脸的笑意，带有几分羞涩的看了看傅主编。冯少轩和顾玉卿在旁边看了，差点笑出声来，这个年纪的女性，还会有这样羞怯的笑容，少女一样的，着实有几分滑稽。

他们这对夫妻着实让人艳羡，这么多年了，感情都很好，夫妻二人出双入对，在公众场合从来都是一起的，傅主编工作上的同事都认识傅夫人，二人之间完全坦诚，这个时候的男子还有很多娶姨太太的，尤其他们这样只有傅珊珊这一个女儿，没有儿子。可傅主编受西方思想影响，坚决不娶姨太太，偶尔傅夫人说起没有儿子，傅主编还会嘲笑她思想守旧。

顾玉卿看了也很羡慕，“古书上常讲神仙眷侣，我想大概也就是这样了。”

傅主编听这话，看了顾玉卿一眼，没说话，架着金丝眼镜继续看他的报纸，国内外的新闻要多少有多少，他是百看不厌。

“听到没，冯少轩。”傅珊珊听了，立马得意洋洋的问冯少轩，“你没有谈过爱情，根本不知道爱情是怎么一回事，所以你没有资格说爱情。玉卿，你说是不是？”

顾玉卿还未回答。

“你问她，好像她谈过爱情似的，如果说没有谈过爱情就没有资格说爱情，那她和我一样，都没资格。”冯少轩抢在先里。

“你怎么知道玉卿没有谈过爱情，人家这会儿正谈着呢，不像你，孤家寡人一个。”

“哦，玉卿有男朋友了？”傅夫人见他们年轻人打趣，一直没开口，听傅珊珊这样讲，也有了兴趣。

“没有，珊珊，你不要瞎说。”

“还不承认，我可清楚的很，你跟杜四少都约会多少次了，你那把画有《北雁南飞》的扇子不是送给他了？”

“那是他的生日，我当时没带礼物，就顺手给他了，权当生日礼物的，可没有其他的意思。”

“哼，哼，我才不信呢。”傅珊珊对着她母亲挤眉弄眼。

“四少，人还是不错的，不过，我记得他是不是已经订亲？”傅夫人道。这样豪门的公子若没有订亲，杜公馆的门槛早被媒人踩平了，哪里等到现在。

“家里早为他订了亲，如果玉卿愿意的话，估计他愿意去退亲的。”

“这你如何知道？”傅主编也放下报纸，双目炯炯有神的看着傅珊珊。

“我猜的。”

“这你也猜得出来？”冯少轩有些不可思议。

“他那门亲事是家里订的娃娃亲，像他那样的公子哥，怎么会愿意受这种束缚？再说，他现在这样爱慕玉卿，自然是愿意退亲了。以他家现在的权势，这也不是什么难事。”傅珊珊是毫不在乎的。

“你们尽在这里胡说，他年纪比我还小呢。”

“小两岁而已，我看得出来，他对你真的是非常欣赏。”

“欣赏我的人多了，我都要喜欢吗？”顾玉卿另拿了一把折扇，这时，将那折扇打开来，慢慢的摇动着，笑问傅珊珊。

“你真的不喜欢他吗？”傅珊珊认真的看着顾玉卿，“你们在一起，也称得上是才子佳人了。”

听到“才子佳人”几个字，顾玉卿却“噗呲”笑了。

“他的生辰那天唱堂会，我还跟他就才子佳人的戏码大讨论了一番。”

“哎呀，原来这么回事，我听说过了，那天唱了半天的老生戏，他的那些个朋友还很是纳闷呢，都说他怎么突然变了性子。原来是因为你不喜欢才子佳人戏，这，四少对你，可够用心的。”

顾玉卿当时有点疑心，但并没有多想，如今听傅珊珊这样一讲，心里就有些不得劲，“你想得可真多，他那样的公子哥，喜好随时变的，就算偶尔换几曲戏，讨好一下女士也算不得什么，哪里就说到其他地方了。”

傅珊珊吐吐舌头，不再说什么。

“流言就是这样传出来的，中国啊，男女简直就不能在一块儿娱乐，只要走到一起，必定会有绯闻传出来。所以，男不知女，女不知男，到了年龄，却又要让他们在一起生男育女过日子，这可不是太让人为难了嘛。”顾玉卿笑着摇摇头。

“所以呀，我们要多出去交际，这样才不会稍微接触一个异性，就被人揣测。冯少轩，你是不是又要跟我抬杠？”

冯少轩哑然，“我并没说什么呀？”

顾玉卿在一旁看着他俩笑，傅珊珊一脸的得意，站起来，“今晚在国际饭店有场舞会，玉卿，你跟我一起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