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信红颜皆薄命 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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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武鹏并没有躲远，他常在陆家出入，陆家的那些个仆人谁不认识他，寻常与他赌钱，来往得很是勤谨，他人虽混账，只有一点好，赌钱是从来不会赖账的，在这上面，倒也有几分让人佩服，所以，陆家虽然丫头不喜欢他油嘴滑舌，贼眉鼠眼乱遛乱看，不与他来往说笑，可陆家的男仆除了几个正直的老人，其他的倒有一大半与他称兄道弟。这些人自然不会真的用心去找，找了几天也没找到他的踪影。

冯武鹏没找到，流言却满天飞了起来，说是顾玉卿那天是自愿跟冯武鹏走的，而且他们早已有了夫妻之实，与顾玉卿说的完全不一样。顾玉卿因为这事受了惊讶，好几天都待家里不出门，丫头们交头接耳的，也没传到她耳朵里，姑太太听了却是要气疯了，赶着问顾玉卿怎么回事。

顾玉卿听了，气得牙齿都快咬碎了，满脸通红，可也没办法跟母亲证明自己的清白，又气又恼又气，只是眼泪哗哗流。

她这样子，姑太太看了更心疼，她们在芜湖那么艰难，也没见她流泪的，这会儿是真的受了天大的委屈。

顾玉卿哭了一会儿，见母亲一脸愧色，忍着心疼含泪道：“妈，你不要难过，这事，清者自清，他们要造谣就让他们造去好了，我行得正，坐得直，身正不怕影子歪。”

说着，擦干了眼泪，继续看吴妈给她买回来的报纸。

谣言当然是由冯武鹏传开的，他也并非一味草包，挟持了人却又不敢下手，那天之所以放过顾玉卿，一来多少有些胆怯，二来他对顾玉卿是真有些仰慕的，顾玉卿于他，就跟神仙中人一样，他第一次注意到顾玉卿，她正与文青、文蕙在说什么，当时她们行走在一株梨树下，顾玉卿本是背对着他的，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忽然踮起脚尖，旋转了起来，裙摆飞扬，身体转了过来，正对着他，一脸的笑意，她的眼神并没有聚焦到他的身上，准确的说根本没看到他，可在冯武鹏看来，她就像在对他笑，笑得美极了，梨花被风吹落，飘到她的头上肩上，她就好像是众多梨花中的一朵，最美的一朵，眼前是天花乱坠，他的耳里则是鼓乐齐鸣，如登仙境，那一刻，永远的封存在他的脑海里。所以，他是真的想娶她，而不是想要玩弄了事，挟持占有只是手段。

她那样一番表白，他心里虽然也狐疑，但他那样人，却有几分莫名其妙的自信，认为他并没有怎样配不上她的，所以将信将疑饶过了她。

但他也留了后手，没有放她回家，一个女孩子，一宿未归，跟一个男人在一起，这话传出去，他们之间有事也好，无事也罢，除非她一辈子不嫁人，否则不嫁给他，又有谁家肯要她？

陆家被传闻弄得鸡犬不宁，顾玉卿却没事人似的，丫头们看到她指指点点的，她也全然不在意，陆士宏和夫人却觉得脸面上挂不住，“不管怎样，玉卿也这样年纪了，总得给她找个婆家，要不，就算这次没事，以后呢？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愁。”陆夫人在陆士宏耳边嘀咕。

他又何尝不知道，“现在谣言满天飞，我一时半会儿去哪里给她找个合适的婆家？”

“少不得将就些，不能一味依着她的性子，偏偏蔡家又退婚了，哎。”

陆士宏白了她一眼，这个夫人，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他转身进了三姨太的房间，犹自带着恼怒生气的面容，三姨太难免要关切一二，陆士宏便说出了自己的困扰。

三姨太听了，默然无声，静静的剔着灯芯。

她向来不是个沉静的性子，爱说爱闹的，陆士宏看着她，不免有些奇怪，“你怎么不说话？”

“我怕说出来，惹老爷生气。”

“胡说，我几时生过你的气？”

“你真的不生气，我才敢说。”

“你说，我不生气。”

陆士宏在烟榻上躺下，三姨太赶紧装了一袋烟送了上去，服侍着他吸上烟，这才慢慢的开口。

“本来，这话也不该我来讲，不过，老爷这样烦忧，我要不想办法为老爷分忧，那我可算个什么人呢，”她慢悠悠的说了这一番体贴的话，然后才切入正题，“那天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咱谁也不知道，表小姐是那样一说，现在流言又这样讲，孰是孰非，难说的很。武鹏虽然不成器，可是，他对表小姐倒真是一见钟情，时常在我面前夸她，说她人长得好，学问又好。”

她偷偷看了看陆士宏，见他脸色没什么变化，便继续道，“他经常跟我讲，表小姐这样人才，蔡家居然还会退亲，真是有眼无珠，要是他娶了这样一个媳妇，捧在手里都怕摔了。偏偏表小姐运气这样坏，姑父又早早去了，小小年纪的实在是让人看着可怜。”

“老爷，”她好像陡然间发现了什么似的，“姑父刚刚去世，她就被退亲，刚到南京不过半年，就遇到这档子事，这……你说表小姐是不是流年有些不利呀？要不明天我去买些活物去鸡鸣寺放生，为表小姐祈福？”

陆士宏抬头看了看她，他的这位三姨太，虽然出身不高，可人品心性实在是没得说，人长得好，识大体，心肠也好，不亏他当初排除万难将她娶回家。

陆夫人和二姨太有了几个孩子后，对他的心完全没以前热了，尤其是陆夫人，心里只有孩子，他这个丈夫在她跟前简直是个隐形人，从来都是有事说事，没有半句嘘寒问暖的，二姨太原先是陆夫人的陪房，本就笨嘴笨舌的，上不得台面，哪里有三姨太这样知冷知热？他时常这样想，偶尔遇到陆夫人和二姨太对三姨太说长道短，也只认为她们妒忌三姨太得宠，三姨太从来不在他面前说大太太和二姨太的坏话，这让他更认定三姨太是因为自己而被排挤，越是这样，他就越是要宠爱三姨太，难得三姨太从不会恃宠而娇。

他想着，就见三姨太在摇他，嗔怪着说他不认真听她说话。便笑道：“这事儿谁去，也用不着你去。你放心，我会安排人去的。”

三姨太自然知道这事不可能让她去，顾玉卿算个什么东西，她犯得着替她操这份心吗？只是陆士宏面前却不能不端出这样一副姿态来。

果然，第二天吃过早饭，姑太太便与陆夫人一道，去了鸡鸣寺放生，她们这些人对这些事很虔诚的，净手焚香拜佛，折腾了好半天才下得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