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信红颜皆薄命 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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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青、文蕙和顾玉卿回到跨院。

“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德性。”文青气的直咬牙。

“哎……”文蕙叹口气，不知道该说什么。

“罢了，这样人物，何必与他计较，没的丢了自己的身份。”顾玉卿净了手，从木匣子里取出观音像，打开来，挂在书桌前，远远近近的观赏了好一会儿，才道，“观音菩萨普渡众生，我等虽然没有这样能耐，可也要努力渡渡自己，让自己心怀宽广些，若是与他这样的人计较，岂不是自己也成了那样等人？”

“表姐就是有肚量。不过话说回来，表姐，再过些日子，就是你十八岁的生日了，这些天，听妈说起，是有一些人来家里提亲的，你喜欢什么样的人，告诉我，我跟妈说去，让她帮你留点心。”文青道。

顾玉卿失笑，“你这丫头，倒操心我的事来了，你自己呢，小心三姨太恼羞成怒，让你嫁给那冯武鹏。”

“怎么可能！”文青笑。

“四姐早许了人家，只待过几年，长大一些，就要接四姐过门了。”文蕙插嘴道。

陆文青知道顾玉卿是被人退婚过的，当即捂住陆文蕙的嘴，佯装害羞的样子，“谁让你胡说。”

两个人嘻嘻哈哈的。

顾玉卿看着她，陆文青订过亲的事情，她当然知道，这样事情在大宅院里哪儿有不传的。她这时候想起来，陆文秋只从春节后来过一封信，便再也没有了讯息，好像石子投入了大海一样，踪影全无，她想起陆文秋走之前说的话，若是嫁个开明的绅士也罢了，若是嫁个跟程达仁一样的……

可是，这种自幼订下的娃娃亲，哪里知道对方是个怎样的人？程达仁与陆文秋吵架的一幕在她的脑海里清清楚楚的回放着，眼前看到的文青和文蕙那对婚姻满怀憧憬的遐想，她的心里就泛起一阵酸楚，这样子没心没肺对婚姻满怀期望的日子她也曾有过的，只是，现实像一把利刃，在毫无提防时，就一把插进了她还稚嫩的心脏，击碎了她对世间一切期待。

她坐在一旁，拿起许诺给俞老先生抄写的《金刚经》，经文是很熟了，只是难以理解，她翻了两页，又放下书，去磨墨，文青和文蕙见她懒懒的，不参与她们的说笑，只当她还在为适才的事情不高兴，便打了个招呼回自己房间去。

经过三姨太住的厢房，见陆文俊在听壁角，见到她们就在那里招手，她们二人见状，好好奇心顿起，悄悄的走了过去，就听见屋里，陆士宏声音极大的嚷道：“不行，绝对不行，就你那弟弟，那样不成器的东西，我怎能把玉卿给了他。”

两个人听了，不由得怔住了，互相对视了一眼，三姨太果真有这样的勇气，给爸爸提这样的要求，幸亏爸爸是个有主意的，否则岂不是太糟蹋人了嘛。她们心里想着，便偷偷走近了，探过头去看屋里，三姨太的卧房陈设很是豪华，一水儿的檀木雕花家具，厚重的地毯，装饰得屋子里格外幽暗，一股浓烈的玫瑰香味，混和着烟味，很是怪异，这时候，陆士宏躺在烟榻上，手上拿着烟斗，气呼呼的，脸色胀得紫红。

三姨太正在一旁小心服侍着，温言软语道：“老爷，古人说成家立业，武鹏虽然说懒了点，可他不笨不傻的，娶了亲，有了孩子，自然知道上进了，那时候你给他谋个差事，不怕他不好好干。再说，表小姐多聪明啊，怕她驾驭不了武鹏嘛，男人只要听老婆的话，没有不上进的。他又喜欢表小姐，总肯听她的话的。”

话说得很好听，可是字字句句都是替自家兄弟考虑，倒好像顾玉卿嫁人是为了挽救她家兄弟。

陆士宏抽着烟，没吭声，三姨太或许是想到了话里有毛病，又道：“老爷，你想啊，这女人嫁人图个啥，不就图丈夫对她好嘛，表小姐人才是不错，可是就算个天仙，嫁得再好的人家，夫家不拿她当回事，不也没用？武鹏这孩子，你别看他不上进，可越是这样的男人呀，他对女人越好，越懂得疼人。”

陆士宏嘴角抽搐了一下，没说话。

三姨太对他是很了解的，“这个，也不用多经历多见识，戏文里就听得多了，找男人可不能找那种上进心强的，男人上进心强，就不把女人当回事，这山忘着那山高，有了钱就忘了糟糠之妻，你看那戏文里，薛仁贵，陈世美，哪个不是这样？姑老爷给表小姐留下的遗产，也足够她吃用了，何必还要往上攀，找个安生过日子的比什么不强？”

陆士宏听这话，倒有几分像样，但他到底是头脑清醒的，不至于被妇人言辞打动，将一袋烟抽完，才慢悠悠说道：“这事提都不用提，我是绝对不会把玉卿嫁给你弟弟的，无论如何我也不能对不起妹妹，还有我那死去的妹夫。我劝你，好好的告诉你弟弟，趁早死了这条心，去别处找去。”

陆士宏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色袍子，有要离开的意思，三姨太连忙拉住他，笑道：“哎哟，我也就说说，你不同意就算了，何必要生气。”

陆士宏向来喜欢这位三姨太，虽然有些生气，可见她这样，倒也不好拂了她的面子，笑道：“谁说我生气了，我是起来活动下，躺久了，骨头都麻了。”

一场架就这样消弭于无形，陆文俊和姐妹俩都有些意犹未尽的样子，各自嘘了一口气，对视了一眼，就都回房了。

俞家老小

到了第三日，顾玉卿将《金刚经》抄好，雇了辆黄包车到俞公馆，刚下车，向门房递上名刺，没过一会儿，就见俞凤仪从院子里跑出来，她这时穿了一身灰色的长袍，一条大辫子梳在后面，假小子一样的，跑了出来，顾玉卿这才看到，她也是一双大脚的。

俞凤仪跑到她跟前，拉着她的手往里走，边走边笑道：“你果然是个守时的人，祖父已经在里面等着了，我们快进去吧。”

顾玉卿一进去就将抄写的《金刚经》递了俞老先生，他翻开看了几页，非常高兴的点点头，“你这字，着实不错，我果然没看走眼。现下的姑娘能够安心下来练字的可不多了。”

他说这话时，眼睛看着俞凤仪，俞凤仪不依的撒娇倚在他肩头，“爷爷，字写出来只要看字的人认得不就好了。”

俞老先生摇摇头：“字是一个人的门面，字写得不好，谁还看你写的内容。你看顾小姐这字，看着就赏心悦目。”

他将抄好的经书递给俞凤仪，俞凤仪却没有接，“反正我是要出国的，要学的东西那么多，哪里有时间来练字。”

“你呀，就会强辞夺理。”他说话，总带着一股纵容，俞凤仪也完全没有对着长辈的那份拘谨，顾玉卿看着很是羡慕。

她四处看了看，见屋子里靠墙的书橱上摆的尽是佛经，还有各种古籍，也有新式的书籍，报纸，老爷子果然不愧是大家，顾玉卿心想。再看看另一边，桌上放着一架西洋钟，滴滴答答的，又有一架圆圆的地球仪，她觉得有趣，就走过去，转了转。

凤仪走过来，也摆弄着那地球仪，道：“这些西洋玩意儿都是我爷爷旅欧时带回来的，好玩吧？你看这是地球，这么大，咱们中国就这么一点点，等过几年，我也要四处处走走。”她挪着手指，指在日本，“这就是日本，我有好几个同学的哥哥在那里。”

顾玉卿道：“美利坚在哪里？”

俞凤仪转了下地球仪，指着右上一点道，“这里，你想去美利坚吗？”

顾玉卿摇摇头，“我二表哥在那里，是去年庚子赔款考去的。”

“哦，你二表哥是？”俞老先生插话道。

“他叫陆文麟。”

“原来你是陆家的亲戚，陆文麟那个年轻人，我见过，很优秀的一个青年，陆士宏这点倒是开明，能让他儿子出洋读书。”

“舅舅只对男孩子开明，女孩子学也不让上。”

俞老先生点点头，“你舅舅我认识的，思想偏于保守一派，如今这个时代风云变幻，墨守成规，以后很难有立足之地，还是要多适应时代的变化，走出去看看世界，这样才不会夜郎自大、固步自封。你看，凤仪，我们就让她进学校念书，欧洲国家，女孩子入学校当教员的也多，只有有职业，有收入，才有说话的自由，养不活自己，何谈其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