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之国：浮士德 致以辉煌的人8

此前，三浦克人于新岛海域上空，驾驶测试机“飞燕X-02号”进行了飞燕号系统的实证飞行测试。然而谁也没有想到，这架测试机竟然在测试中由于某种原因机身破裂，于8000米的高空发生了空中解体。尽管自动脱离装置在第一时间就自行启动，却还是没能救回飞行员的生命。事故的原因至今仍然不明，可能是由于某些装置的故障，也可能是由于某些操作失误。

事故发生后，海上保安厅立即派出船只进行搜寻，并于三天后发现了克人的遗体。

克人的葬礼由其母三浦顺江一手操办，葬礼上，居间惠抱着还不到两岁的智树，全程都没有抬起过头。她感到筋疲力尽，仿佛一生的力气都已被抽干。

飞燕号项目的负责人樫村博士承担了全部责任，并提议终止这一项目。然而这一提议却被居间昭雄拒绝了。克人的牺牲同样令他痛心疾首，他甚至感到无比的后悔，后悔自己当初为何要推动这种危险的项目，以至于付出了如此惨痛的代价。但他心里也明白：如今形势迫在眉睫，人类已经没有时间再驻足不前了。便是再艰苦、再困难，这条路也得坚持走下去。

克人去世后，居间惠曾一度打算由自己来抚养智树。然而，或许是由于观念的差异，婆媳两人间的矛盾越来越严重。与此同时，居间惠又接到了要求她返回项目岗位的通知，无奈之下只好再次将智树交给婆婆抚养。

尽管回到了岗位上，居间惠的心绪却完全未能得到整理。但她咬牙坚持了下来，在一片混乱与不安中，竭尽全力地推动着项目的进展。面对工作组同事们的关心，她则始终保持着一种冷淡的态度，就差将“请不要跟我谈论我的个人问题”这几个字写在脸上了。

她就这样以一种近乎淡漠的风格继续着自己的工作。

在不同星球的语言间建立有效沟通，这可以说是“外星文明交涉计划”之所以能成立的根基，在整个计划中占据着最为重要的位置。关于这一点，近来中央大学似乎有了一些新的研究成果，且据说这一成果颇为新颖，令不少人耳目一新。

在听说此事后，居间惠立刻决定前去一探究竟。

一般来说，对于他国语言的翻译，传统的研究方法强调：要将各种看似零散的词语和句式组合成一篇完整的文章，站在整篇文章的高度来看待这些语言，并将其放在文章逻辑结构的框架内加以解析。

然而，来自关西地区的年轻研究员崛井政巳（ほりいまさみ）却另辟蹊径，主张不仅要注意语言彼此间的逻辑，还要将说话者在生理、心理上的各种微妙差异和变化，即语言的“神韵”一同考虑进去。他将这一新颖的想法付诸实践，开发出了一套能够做到同声传译的翻译装置。

“这就是‘同声传译机（SoundTranslator）’。”崛井指着一台巨大的机器说道。

居间惠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这台装置是由许多宽19寸（约50厘米）的支架组合而成，这些架子整整齐齐地叠在一起，足足有近2米高。

“居然这么大……”

“啊，毕竟这只是试制品嘛。数据库可以在日后导入服务器，不必再像现在这样麻烦，与之相应地，想来这台机器也会变得更加轻便和易于使用吧。对了，居间……女士是吗？恕我冒昧，您知道这世界上最难的语言是什么吗？”

居间惠想了一会，随即用试探性的语气答道：“是巴斯克语吗？”

“哇您知道啊。没错，那里的语言可真是难到极点了啊。”

崛井张大了嘴巴，从他那夸张的表情中，足可见他此刻的惊讶之情。

西班牙巴斯克地区所使用的语言十分特别，并因其特殊性而广为人知。这门语言不仅和当地周边其他地区所说的语言大相径庭，甚至不属于欧洲语系，与欧洲任何一个国家的语言都格格不入。

“对这台同声传译机来说，就算是巴斯克语也不在话下。”

居间惠在心中暗暗点头。

如果这台机器真的能够做到同声传译，那它确实是一项了不起的发明，甚至足以在翻译界掀起一场革新的风暴。但是，如果是外星人的语言呢？

“既然这台装置能够直接通过声音来进行语言的解析，那我们是否可以通过使用这一装置，来和人类以外的生物进行交流呢？”

“什么？啊，这个嘛……嗯是这样。对于一些拥有较高智力的动物，比如黑猩猩和海豚这类，经过一些专家的努力，人类已经成功地同它们进行了一定程度的有效对话，可以说是取得了一定的成果。如果能够弄到有关这些成果的数据的话……我想是可以的。”

“也就是说，只要数据库完整，就能够做到？”

“是的。不过这个装置还有一个优点——即使是数据库里没有的未知语言，它也能够对其进行一定程度的预测。不过正如您所说……似乎还真没必要把它的性能框死在‘人类语言’的范畴之内呢……”

崛井面露沉吟之色，似乎已经开始在脑海里摸索这套系统进一步的升级方向了。

离开崛井的研究室后，居间惠便缓缓朝G2地区的地铁站走去。此时夜幕已然降临，东京大都会的街道被笼罩在茫茫的夜色之中。

不一会，地铁站的入口便出现在了她的眼前。她目光黯淡，正准备沿着楼梯往下走时，忽而脚步一顿，四周的景物也随之一晃。她浑身猛一激灵，仿佛有一盆冷水朝她当头泼下，浇得她心神颤动，恍如大梦初醒。环顾四周，她这才惊觉自己之前竟连路都没好好看，满脑子想的都是克人和智树的事情，就仿佛在梦游一样。

“这还真是……危险啊……”她不禁心中苦笑。

虽然自己已经很努力地不去想这些事了，但一旦周围没有了人，孤身一人独处之时，他们的脸庞却总是不自觉地浮现在她的眼前。且她想着想着，不知不觉便深深陷了进去，以致走路时心不在焉，连四周的东西都看不清了。

叹了口气，居间惠继续向地下走去。尽管此刻清醒了一点，脑海中克人的脸庞却仍然挥之不去，视线也依旧有些朦胧，以至于差点撞上一个迎面走楼梯上来的人。

“啊！对不起。”居间惠说着连忙往边上一让。

然而，眼前却不见半个人影。

“咦……”

她心中茫然，怔怔地站在原地，正想着自己是不是又看错了，背后却忽然响起了声音。

“你大可不必如此迷茫。”

居间惠吃了一惊，连忙转头向后看去。

只见在她的身后，不知何时竟出现了一个男人。此时他正站在离她约莫有五、六级台阶的地方，居高临下地面对着她。由于逆光，居间惠无法看清他的长相，甚至连衣服的颜色也无法分辨，只能看到一个黑色的人影。

“你是谁……？”尽管竭力让自己保持冷静，此刻居间惠的声音听起来仍然有些发颤。

“即使再怎么挣扎，也终究是徒劳。该来的总会来，一切皆是命中注定。在‘命运’的面前，你所做的一切不过是螳臂当车罢了。”

这个男人……知道我的事情？

居间惠心头有些疑惑，声音中却不透半点情绪：“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男人似乎轻蔑地笑了一声，随后说道：“听不懂？没想到你居然蠢到了这种地步啊，居间惠女士。”

居间惠大吃一惊，旋即恍然大悟。

直到此刻，她才隐隐认出了这个声音。就是这个声音，在几年前的纽约街道上突然对自己说话——就是这个男人。那么……

“你究竟是谁！？”

“你很快就会明白了。毕竟能够给予你们救赎的，在这世上也就只有我们了。”

“救赎……？真是大言不惭，你以为你是神吗！”

“神……呵呵，确实如此，你们人类本就应该这么称呼我们。唯有受到世人的景仰，神方可为神，你倒是一点就通。”

话音刚落，居间惠耳边忽然响起刺耳的耳鸣声。她眉头紧皱，心跳急剧加速，情绪却是出奇地冷静，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脸上的震惊和愤怒之色正在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副冰冷而坚毅的面容。

这不是现实世界中发生的事情。没有一个正常人会对自己说出这种话……

居间惠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随后猛一睁眼，正欲对其发出一声怒斥，却惊觉眼前空无一人，一切都仿佛是一场梦。

居间惠一下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稍稍休息了一会。待剧烈起伏的心跳渐渐平复后，她开始思考起适才的经历。

这究竟是谁？不，它应该不是人类。那么，这又是什么“东西”呢？

是因为此刻自己的内心过于脆弱，才让这种邪恶的东西趁虚而入么？不仅如此，它似乎还打算煽动和滋长自己内心的恐惧、绝望等负面情绪，并彻底占领自己的心灵。

“既然如此……”居间惠喃喃自语道，随即目光一凝，眼中迸发出坚毅的火花。

自己又怎能输给这等偷鸡摸狗之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