霎时,宽阔的谨身殿内一下子安静得不得了。
他哭笑不得,“当然有,只不过不叫束脩了,叫学费,学费不再是交给老师,而是交给学校,学校再按月度给老师发工资。一个学校,会有很多个老师,教授德智体美劳方面的知识。这些老师要通过礼部举行的考试取得教师资格证,才有资格教书育人。”
“哦~小子,你提的要求很是合理,准了。”
“那是。”
老朱黑色的眼眸一转,“小子,学费和学校——该由哪个部门管?”
给朱元璋打工,跟给其他专制独断的君王打工不一样,朱元璋更喜欢听大臣的意见,给大臣自由发挥的空间,再在大臣所提出的意见上,加上自己的意见,最终得到他想要的结果。
他思索片刻,答:“学费一年一交,学费交给国子监,年底结余后统一入国库,学校管理交给——礼、礼部负责吧。”
他其实也不太明白,到底该由哪个部门来管理学校,毕竟这学校一办,就起码是几百个,增加了礼部的工作量,人礼部得恨死他。
但吏部、户部、工部都不太适合,刑部、兵部就更不合适了。
没办法,礼部来吧!
老朱轻松点头同意,“好。如若无人来上学又该怎么办?”
他做了一个张贴告示的动作,“贴榜宣传,凡考上大学者,赏20两,算是国家给予他们的补贴。每所学校的贫困家庭、成绩优异者,以年为单位给予一定的补贴和奖励。”
说完后,他定定地盯着摸须的老朱,等着这对官吏抠抠搜搜的老头子点头同意。
朱元璋握着五爪金龙纹釉里红茶杯,浅啜一口,“可行。”
能不可行吗?
这是在现代实践了几十年的教育政策!
他发现只要他跟老朱说某某事“有利于中央集权,巩固皇权”,朱元璋都会同意他的提议。
“陛下圣明!”
“你小子,巧舌如簧!”
“谢陛下夸奖!”他谄媚地笑着谢恩,“第二步,要优化工资结构,现在的官员工资太少了,没有激励他们的东西,就导致文武百官死气沉沉。”
他所提出的两点,都是去改变国家,让朱元璋的心里产生了不满。修学校对朱元璋来说,百利而无一害,但给官员涨工资,可就触到了朱元璋的红线了。
朱元璋当即疾言厉色道:“咱已经按你提议的,拨了一笔款用于军事犒赏,官员俸禄一事,暂且往后搁!”
“陛下!”他还想再争取一下。
的确,官员们的工资太低了,这种低工资是毫无意义的做法,只能让朱元璋自己的内心感到满足,于现实无意也无益。
他把年少时对官吏的恨,转移到了自己的属下身上。
“邓士为!此事没有商量的余地!”
说白了,他就是不想给他们涨工资。
这是源于骨血的憎恶。
朱元璋一边痛恨官吏,一边又要用他们,可谓是相当矛盾。
他抿唇深呼吸一口,退一步道:“好吧,那我们就大力宣传官员的工资稳定,只要不犯原则性的错误,就不会有杀身之祸。”
他在回来之前就想好了,要从根本去解决问题,才能让文人不惧这位布衣天子,不然文人与帝王之间的矛盾,永远都不能化解。
“不行!”朱元璋毫不犹豫驳回了他的意见,眼中的欣喜也变成了愤怒。
邓士为犹豫了,不知道该不该继续直抒己见。
突然,他想起了自己跟吴仲良说的话,贪生怕死之人,注定是软骨头,倘若此时不说,大明又将走多少弯路?!
他挺直脊梁,弯下腰,恭敬地拱手道:“陛下,您要想广纳贤才,就要给他们留一线生机,只要不犯大错误,就不用——”
就不用再杀他们了!
在洪武,官员贪污60两银子就会被处以死刑,60两相当于正一品大官两个月的工资,在邓士为眼中,这种贪污不必判处死刑,应该给予改正的机会。
有错是有错,但罪不至死。
“没有严苛的法度,哪里会有规矩!”
他扑通一声跪地,伏在地上恳求道:“陛下,咱们连学校都办了,还愁没有人教他们什么是规矩吗?控制人的思想,要比砍头更容易!”
朱元璋见他竟然还敢继续往下说,本想惩罚这没眼力见的厨子,但转念一想,他不畏皇权,敢于直抒己见,是个难得的忠臣,于是放弃教训他。
老朱看向一旁的老太监,冷声道:“喜宁。”
“是,陛下。”喜宁端来一个长方形木盘,上面放着一锭官银,“邓大人,陛下赐你10两银子,供大人做一身体面的衣裳。”
喜宁的话已经证明了他身上穿的新衣服还不够华丽,穿出去会给皇家丢人。
“谢陛下!”他跪下接过喜宁手上的金色龙纹木盘高举在头顶。
10两银子啊!
这在洪武年间可是一笔巨款啊!
老朱真是难得大方了一回。
然而邓士为却并不满足,笑嘻嘻道:“陛下,微臣还想求一物!”
“贪心!”老朱明显一愣,随后又纵容道,“且说来听听!”
“微臣想求一壶桃花酿!”
他就想尝尝那个总是神出鬼没的太监酿的酒到底有多好喝,能让朱元璋每年都喝上一壶。
“桃花酿?哈哈哈哈……”朱元璋摸须爽朗大笑,“你小子!行!喜宁!把高德盛的酒赐给邓士为!”
“谢陛下!”他叩谢恩赐,从喜宁手上接过了一壶酒。
红色的瓷罐沉甸甸的,似乎是一口没喝。
他笑道:“陛下,微臣可否拿去跟顾礼分享?”
“允了!”
“谢陛下!微臣告退!”
他双手抱着酒起身,出了午门之后,才用单手提着瓶口。他路过六部,却没有进礼部,而是直接出了宫。
他将十两银子兑换成碎银,走回了穿越过来的酒楼,走进案发地点,找了张空桌子坐下。
他从容地招手道:“小二!”
那个被他抢了衣服的小二哥闻声笑容满面地朝他走来,看来那件事没有给他留下阴影和创伤。
“爷,你要喝点儿什么?”
“我什么也不喝,给!”
他阔气地用大拇指一顶,一两银子砸在了小二哥的身上。
小二眼疾手快地接住,问:“爷,您这是何意啊?”
他长臂一挥,“爷高兴,赏你的!”
小二眼神狐疑,“爷,你很眼熟。”
“是吗?或许我长了一张大众脸吧,不吃了!走了!”他怕人认出来,急忙起身离开。
“谢谢爷!”
他提着酒往回走,见大街上热闹非凡、人声鼎沸,这是独属于中国人的烟火气,弥足珍贵。
他讥笑道:“城市化给中国人带来了什么?”
身形高大的男子挺直身子,摇摇头,继续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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