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树下 第二十章

王友枝请了村里的人，把家具什么的都拉回家去了。她和邹秀梅两个人一起去了广州，我心里像是有什么东西一样放下了。再加上雷超支可能不会回学校了，所以，我做好了长期在学校的准备。

晚办公的时候，严老师找到我，问：“雷超支打来电话，说不回学校了，你是怎么打算的？”

我难以掩饰内里的喜悦，毫不犹豫地说：“我继续教书。”

严老师还是不太相信的样子说：“你要是有什么事情，提前一个月说啊。”

我笑了笑，心想，我能有什么事情，我又不去广州。

下晚办公后，我依然难以压抑内心里的高兴，骑车去找张欣欣。但是到了张欣欣家里却没有看到张欣欣，她的妈妈也不在家里。我感到十分奇怪，同时预感到不好。我想，会不会去了医院。我想到这里，骑车赶往普济镇卫生院。

我终于在一个病房里看到张欣欣，她头发凌乱，一副慌慌张张的样子。

我冲动病房里，拉着张欣欣问：“你妈妈住院啦？”

张欣欣默默地点头，泪水就流淌了出来。

张欣欣的妈妈躺在病床上呻吟不止。我赶紧问：“你妈妈怎么了呢？”

“她昨天就发病了，医生说要做手术。”

我的心里更加紧张，看着泪流不止的张欣欣，安慰她说：“没事的，没事的。要交多少钱才能做手术？”

“一千五。”

我听了吃了一惊，这个怎么办呢？我找谁去借钱呢？我想来想去还是想不出在谁的手上能借到一千五，陈克燕去了广州，雷超支也去了广州。我的视线回落到手里的表上，但大晚上的，表卖给谁呢？

我默默地走出医院，向街道上走去。

张欣欣跟在后面，问：“你去哪里？”

我摇摇头，不知道自己去哪里。

我走到一个钟表修理店，从门缝里透过了灯光。我敲响了门。

门打开了，里面走出一个中年男人，穿着短裤，很不耐烦地问：“什么事情？”

“我的表……”

“明天再说。”中年男人迅速关上了门。

我只有再次敲响门。

门打开了，中年男人愤怒地嚷：“我不是跟你说了吗？明天白天再来。”

我已经取下了手表，问：“这个表值多少钱？”

张欣欣看到我要卖表，立刻拉住我的手说：“你卖了表，怎么掌握时间？”

中年男人看到我递过去的表，眼睛都亮了，他欣喜地问：“你打算卖多少钱？”

我不知道要卖多少钱，问：“你看，值多少？”

中年男人想了想，伸出五个手指。

我惊呼一声：“五万？”

中年男人摆了摆头。

我心凉了半截：“五千？”

中年男人点点头，笑了起来。

张欣欣愣住了，她万万没有想到我戴着的手表价值五千。

我估计到了这块表花了两万多买的，现在却要五千卖出去，着实让我不情愿啊，但想到张欣欣妈妈急需要钱做手术，只有这样了啊。

张欣欣见我的手表值个五千元，着实吓了一跳，但她却一把夺走了手表，愤怒地说：“这个表不能卖。”

中年男人急了，问：“你们商量好了再说。”随即关上了门。

张欣欣拉着我离开修表店。

“你要拉着我去哪里？”我问。

张欣欣举着表问我，“这表多少钱买的？”

“我不知道。”我只好如实说，“陈克燕送给我的。”

张欣欣一怔，问：“她为什么要送你这么贵的表？”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

“你说啊。”张欣欣怒吼道。

“我们谈过朋友。”我只有如实说，“但是，我们好像分手了。她去了广州啦。”

“你可以选择我，我也可以选择你。”张欣欣把手表放到我手里，“但是，请你尊重我。你既然和我谈朋友，就不要和别人来往。”

我极为惭愧地低着头。

“再说，这是你陈克燕送给你的表。”张欣欣控制着情绪说，“再怎么样，我也不能用这块表的钱给我妈妈治病。”

我的头皮发麻，小声说：“但是，为你妈妈治病更重要啊。”

“我只能去找我舅舅了。”张欣欣斩钉截铁的口气说。

“有把握吗？”

“去看看吧。”

我驮着张欣欣在漆黑的道路上行驶，一路颠簸。到了张欣欣的舅舅家，这是一座小三间瓦房，从房子看来，未必能拿出一千五。我想到这里，更加火急火燎。

“舅舅。”张欣欣在大门口大喊，声音十分凄婉，像是在哭喊。

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一个矮小的中年男人看着张欣欣，又迅速看了看我，吃惊地问：“这么晚了，有什么事情？”

“舅舅，我妈妈要手术。”

张欣欣的舅舅侧过脸去了，他不想看着泪流满面的张欣欣。

“求求你啦，舅舅。”

张欣欣的舅舅的手握在一起来回地揉搓，“孩子，我哪有钱啊？”

这时，从里面的房间里冲出一个女人，恶狠狠地说：“我们家的钱，都借给你啦，哪还有钱啊？”

张欣欣连忙喊了一声“舅妈。”

“欣欣，你说，你来借过多少钱啦，你说得清楚吗？你们还过钱吗？”张欣欣的舅妈忽然话头一转，“我们村里郝厂长的儿子郝勇，多好的家庭啊，你怎么就不愿意呢？”

张欣欣退了两步，她畏缩着脖子听着。

张欣欣的舅舅看了我，问张欣欣，“这位是谁？”

“我男朋友。”张欣欣果断地说。

我连忙热情地喊起来：“叔叔，阿姨，你们好。”

“那让他想办法啊。”张欣欣的舅妈大声说，“光找我们，我们也没有办法啊。”

张欣欣还没有放弃，她似乎在等待更加凶狠的责骂，似乎听到的话越难听，也许越有希望。

但是，张欣欣的舅舅和舅妈好像不怎么说话了，屋子里一片沉寂。

我难以忍受这样的沉寂，继续这样熬下去也没有什么结果，小声对张欣欣说：“我们走吧。”

张欣欣并不想放弃，她巴望着她的舅舅和舅妈。

屋子里还是非常安静。我一气之下拉着张欣欣就往外走。

“你听我说，我现在就去把表卖了。”我义不容辞的口气说，“你妈妈做手术最重要。”

张欣欣摇摇头，眼泪再次流了出来。

我拍打着张欣欣的肩膀，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

我推着自行车和张欣欣并肩走着，看来，我只有去广州啦。即使我不愿意这样做，但是，为了张欣欣，也必须这么做。

“欣欣，我还是去广州吧？”我说，但语气不是那么的坚定。

张欣欣愣住了，嚷道：“我就知道你终有一天嫌弃我穷，那你就去找陈克燕吧，她比我有钱。”

我一把拉住张欣欣，大声吼道：“我不是去找陈克燕，我是为了赚钱给你妈妈治病。”

张欣欣抬着头看着我，她的眼睛里闪烁着光亮，就像星星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