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山颂 十三、多早多晚，多冷多远

任由昨夜多少人的思绪翻涌，寒风浸润的清晨都将其抚平殆尽……

宋校长起得很早，将屋子彻底收拾了一番，打开了门窗，去门口的水井旁洗漱，虽然还很早，但奶奶早已经起来：“今天怎么起的这么早？”

“哦，对了，老妈，忙得忘了跟你说一声，我这两天要去趟城里办事，周一前肯定回来了！”

奶奶急忙地问：“怎么才告诉我啊？啥时候走？”

宋军一边用热水热毛巾擦着脸，一边告诉奶奶：“一会就走了，郑书记的车估计马上也快到了！”

奶奶听后立刻转身向厨房走去，边走边念叨着：“你这孩子……我赶紧烙两张饼给你带上！饿着肚子出门可不行！”

转眼的功夫，宋军刚刚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奶奶已经带着一个大的布口袋，里面是她刚刚烙好的热腾腾的饼，急忙往宋军的行李里面塞，看着一大口袋，宋军惊讶地说：“我的老妈呀，咋烙了这么多！”

“多吃点，多吃点，还有郑书记和司机呢，带上你们一起吃！”

正说着，校门外就传来了汽车的喇叭声，车已经到了，宋军带上东西往校门走去，奶奶在身后帮他关好了办公室的房门，跟在他的身后加快着自己并不利索的步伐，爷爷在大门口早就开好了门，这么多年，无论宋军哪次出门，他们老两口都一定坚持出门送他，无论多早多晚，多冷多远……

上了车，一路上的颠簸摇晃加之昨晚喝了宿醉的酒，让宋军的胃实属感到有些吃不消，拿出来老妈烙的饼，给郑书记和司机各自分了一些后，自己拼命地往嘴里塞，想着快些将这难受的感觉驱散。一路上郑书记都在睡着，可能是起的太早的缘故，清晨的日出也刚刚慵懒地从远处的山峰之间露头儿，即使照在人们的脸上，还未能感觉到它的温度。

差不多过了许久，郑书记总算是睡醒了，一边吃着宋军留给他的烙饼，一边询问着他学校的近况，宋军同老王的反应如出一辙，也实在不知究竟要怎么改革，郑书记玩笑似的说：“你和老王这保密工作都做的真好，问你们俩，可谁都不说！”生怕郑书记误会，宋军急忙解释，真不是刻意隐瞒，而是实在还不清楚目前上级怎么个决定，自己也是想进城赶紧打听打听情况。

但郑书记仿佛对宋军很有信心的样子：“没事，你在县里那些老关系都还在，肯定都能帮你这个忙的！”然而宋军心里并不那么乐观，现在哪里还是讲关系的时候，只能尽人事听天命啦！

终于到了镇上的汽车站，沿路叫卖的贩子和手边热气腾腾的各色早餐、糕点，满足这来自四面八方的司机与行人，无论大车小车到了这些路口也只好放慢速度，一步步地挤进去。郑书记焦急地看着他手腕上那块老式手表，宋军见此问着：“华儿是几点的车？应该快到了吧？”

郑书记将脖子伸出去老远，回头应着宋军：“是啊，应该快到了！”

宋军见郑书记等得急，递了跟烟给他，让他定定心：“一晃几年都没见到你家华儿了，都长成大小伙子了吧？”

提起他们家的华儿，郑书记永远都是一副十分骄傲自豪的神态：“是啊，我们也有一年没见着他了，在外面实习了一整年！”

宋军心里还是疑惑着，从医科大学毕业的郑华为什么要回到村里而不是留在城里的医院工作，想来老郑心里有自己的打算吧。

车子好不容易开进了客运站的停车场，果然郑华也已经站在大门口四处张望着，老郑看到儿子的身影，车都没来得及停稳便打开车门，直奔着儿子的方向过去了，郑华看着不远处跑来的父亲也急忙地迎了上来，好久都没有见到儿子的老郑，感觉自己已经许久没有这么开心了。

宋军待司机停好了车也一同走了过来，郑华也礼貌地向叔叔们打招呼，几句寒暄后，宋军也准备进车站买票。临走时，老郑一边将儿子的行李往身上扛一边向宋军喊着：“回来时来个电话，派车来接你！”郑华在一旁和他老爹一样的热情：“宋叔叔，到时候我来接你！”

老郑惊奇地问着儿子：“你啥时候学会开车啦？”

郑华笑嘻嘻地说：“哈哈，上学的时候抽空去考的驾照。”

“好好好，看我儿子越来越出息啦！”老郑只要看到他的儿子，仿佛声调都上升了好几个高度似的。

宋军买好了去县城的车票，顺利的上了车，找好了位置坐下，镇上的车都是如此，车上人坐满了才能出发，他一个人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心里回荡着老郑刚刚说的那句：“我儿子真是越来越出息了！”看着郑华已经长成了大小伙子，心中不免又有了些许感叹。他、老王、老郑本是一起长大的同龄人，当年一起进城上学，一起毕业，当时只有老郑选了回村里，大家还笑他没出息，自认为和老王留在城里总比回农村强，但谁又能料到，如今过得最好的当属是老郑，一家团聚、平平安安比什么都要幸福吧！算了，算了……人生注定没有回头路可以走，就算从头再来一次，也不知又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学校这边，等到瑞丽他们起床的时候宋校长早就走了许久，奶奶一边招呼大家吃早饭，一边还在嘴里念叨着：“这个小军要出门也不早说，我给他做点热的，吃饱了再出门呀。”

瑞丽问奶奶：“宋校长没吃饭吗？”

奶奶自责的说：“是啊，拿点烙饼急急忙忙就走了，估计这会儿快到县城了。”

“这里县城远吗？”

“可不远嘛！要到镇上车站坐客车进县城，估计得折腾到中午才能到。”

这时，王主任从后面走了过来，碰巧撞见了刚洗漱完走过来的白筱和花荣，两个姑娘看到他都立刻把头低了下去，刚刚有说有笑的脸也瞬间没了颜色。王主任上来就问你们俩干嘛，像见了瘟神的一样，她们两人依旧默不作声，也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尤其是面对着这张脸，真想快点跑掉。王主任看到他们窘迫的样子都越可爱，就不吓唬他们了：“别在这站着了，赶紧进去吃饭，早上你们还有课，多吃点！”

“我没有听错吧？”花荣心想着，立刻抬头眼里放光一样地看着他的父亲，王主任习惯性宠溺地摸了摸女儿的额头：“看你哭的那个样子，老爸能不心疼吗？我相信我闺女的选择，但一年时间的话，你可要做好吃苦的准备好好学！”花荣开心地跳了起来一把扑倒了老爸的怀里，又转过来抱着白筱，白筱听到这个消息自然也很高兴，但他始终没有与王主任对视，他们父女之间的事算是顺利解决了，花荣正准备拉着白筱一同去饭堂吃饭，爸爸却说叫住了花荣：“你先进去，爸爸和白老师说几句话。”

“白老师”这个称呼吓得白筱不知所措，他居然这样称呼自己，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花荣一个人连蹦带跳的去了饭堂。

“白老师，昨天的事……是我太过激了，你别介意，以后花荣还要麻烦你们多关照！”王主任一改往日严肃的表情和那趾高气扬的态度，他没有直视白筱，一直低着头略带些不好意思，白筱听到以后，真的还没缓过神来。今天看着他的表情，这双死鱼眼也不再那么讨厌了似的。人家是前辈，都这样自己还能有什么好说的呢？“主任，也是我说话不太礼貌，希望您多包涵，花荣在我们这儿你就放心吧，我们一定好好带她学习！”二人前后进了饭堂，看似气氛也十分的轻快，瑞丽见到还有些惊讶，但他们的关系有所缓和，也是件好事。

开往县城的客车很快就到了，已经到了正午时分，车上的人，大都睡得昏昏沉沉，偶尔传来孩子的哭闹声，吵醒了每个人的“美梦”。快下车时，大家要慢慢地伸着懒腰，打着哈欠，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东西。唯独只有宋军，从上车到现在一直背靠座椅看着窗外，沿路的风景，丝毫没有打动他的眼神，因为他的心里一直在想，在思考，他需要沉默，他习惯将自己的世界变得安静，才能在黑暗中摸索微光。

他明白，这一关对他一手创办到今天的宋军学校是致命的，他自然也要用命保住它！

到了每次入城都会住的那家宾馆，与老板都熟悉了，见他进来老板热情的招呼，不用多说，直接给他开好房间，一边给他找房卡一边与他闲聊，只可惜今天有几个水暖工在这里维修暖气，老板来不及与宋军多说，宋军见状便连忙回了房间。

嘈杂的维修声音使宋军平静的心开始焦躁起来，到了房间便一头躺在床上，闭着眼睛直到楼下的维修的声音停止为止。他坐起身点了根烟，看着光束穿过的烟圈中，他仿佛看到了什么，想到了什么，便立刻拿起电话，完全凭着记忆拨打了一个号码，他从不使用号码本，所有的电话号码，他都了然于心。等待着对方接听，他又深深地吸了口烟：“喂！您好！哪位？”对方发来了询问。

“您好，高主任！”对方好像对声音很敏感，听出来了是宋军的声音。

“好你个老宋！还调侃我！”

“你这刚升职，肯定要致电以表祝贺啊！”

“你可别逗我，你人在哪呢？改天过来我请你喝酒！”

“正巧，我现在就在县里呢！”

对方的高主任听了甚是高兴：“那太好了，就今晚老地方，我六点下班之后没什么事就过来，你老兄今晚可得跟我多喝两杯！”

宋军自然不会推辞，爽快地答应了。放了电话后，宋军手中的香烟早已燃烧到了尽头，宋军一口气又点燃了一根，看样子他把这烟当作了今天的午饭，就这样地糊弄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