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道 第一章 百日宴

中原陵城，镇北将军府。门庭若市，大红的灯笼挂满了庭院。院内开着的桃花、梨花映衬着红色的灯笼，煞是好看。府中大管家徐成，一身簇新祥纹锦缎长衫，一脸喜庆，双手抱拳，在门口一位位迎接来往宾客。

每一位宾客进门，唱名的小厮便高声同院内通报。宾客每每进门，等在内院的将军与夫人，便笑脸相迎，院内喜气更胜。

“曹丞相到~~”通传声不绝于耳，待到喊这一声后，镇北将军徐启义面上一喜，拉着夫人一同出门迎接。

“几乎半个朝廷都来了，徐将军这些年几番征战，为我章华国打下了半壁江山。将军喜得贵子，想必未来将军府荣华更胜。”说话者阴阳怪气，面白长须，眼眉狭长。似笑非笑的看着迎面走来的夫妇。

来人正是章华国丞相，曹玉归。徐启义哈哈笑道：“不敢不敢，徐某忠于陛下，无非是替陛下征战，也拜同僚竭尽全力相助，北方才消停一些。今日小儿女百日宴，曹相到来蓬荜生辉，今日就不要再打趣徐某，来人，快请曹相上座。”

曹相一听，反而乐了：“你这大老粗也能咬文嚼字的酸腐一番，想必徐夫人在背后没少下功夫指教。”

三人同行上桌，曹相接着道：“最近钦天监闹得厉害，说是你的一对小儿女，要将我章华改天换日，陛下有心压制，却无法堵住悠悠众人之口，你有没有想出对策？”

“无妨，钦天监也说，此人乃修真百世不遇之才，我家小儿小女，才将将三个月大，他们能看出什么来，且不论我也请了玉清道长看过，小儿小女都是无有修真慧根的寻常体质。哎，也是可惜了。哪怕有一星半点的资质潜力，也不用如同我，非得上阵杀敌才得个陛下赏识”听闻徐启义如此说，曹玉归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点点头便不再多言。

众人刚刚入座，徐若和妹妹徐晚，则被奶娘抱了出来，如同展示品一样，在众人面前亮个相，夸赞几句娃娃像爹像娘，小公子温良，小女儿贤惠之类的场面话。也有一些女眷，接过去仔细端详一番，给两个娃娃手上带上个镯子，脖子里挂个金锁，不一会儿，两个娃娃就像现代街道橱窗里的陈设一样，挂金镶玉，了无生趣。

哥哥徐若还好，忍受着众人如同击鼓传花一样的传递。皱皱眉干脆睡了起来。妹妹徐晚，性子急，不耐烦人多便哇哇大哭起来。徐夫人赶紧让奶娘接手，将两个孩子抱回房间去。

正在这时，突然宴席角落中传来冷冷一声：“慢着！”

众人顿时鸦雀无声，都知道最近这徐府出生的龙凤胎成了街头巷尾最热的话题，据钦天监说是男孩便是那龙星降下世。顺天应时而生，体内气海强盛元气充沛，神识更甚，通晓古今云云。加之徐启义几番征战北邙来袭，平定国北边陲，屡立大功。就算当今新皇明理是非，心中也忍不住担心其功高盖主，加之这个小子生下来的正是钦天监所推算的时辰，忍不住就在心里犯嘀咕。这不，找了人来验证来了。

徐启义心中一震，便知道该来的总会要来。对着角落一位着玄色盘锦短衫，鹤发童颜的老者应声道：“吴公大驾，徐某竟然没有发觉。真是罪该万死。”

老者呵呵干笑两声，起身道：“徐将军莫怪老奴不请自到，想必您也知道我今天来贵府的目的，受陛下所托，让我探一探小公子的修道资质，也算是给陛下和您一个交代。”

徐启义心中了然，面色如常，对着皇城方向作了一揖道：“多谢陛下体恤，这正和在下之意，还要烦请吴公出手，测测犬子小女资质，也好给徐某和我徐府一个安心。”说罢便唤奶娘将两个小孩抱过来。

吴公原名吴升，当今皇上内府大供奉。与太监不同，供奉乃自由之身。他从先皇之时便在内府五十多年，除了偶尔帮皇帝处理一些私人机要事务，其余一概不理。今日他能够来将军府验证徐若徐晚二人资质，明面上是皇上给的恩宠，暗地里也是给所有臣下给个提示：你们干点啥，老子都看着呢！

一会的功夫，厅堂里便搬出了两张一模一样的小床，一张上面铺着杏色棉布的褥子看起来柔软舒适，另一张则是墨绿棉布，亦是厚实柔软。两个娃娃并排放在上面，哥哥徐若依旧呼呼大睡，妹妹徐晚则已经停止了哭泣，睁着眼睛东张西望，手舞足蹈。

吴公上前一步，来到徐晚的小床跟前，先是静静打量一番。眼前的奶娃娃双眸闭着，嘴角还轻轻吮吸，咕叽咕叽的，五官生的是眉清目秀，单是表面，跟寻常的孩子无异。便伸手轻轻抓住徐晚的手臂，向上一抬，睡着的娃娃竟然没有醒来。遂一用力，运气至手掌心，从背后慢慢抚下，再放倒依旧砸吧着嘴的徐若，从腹部一路向头顶运去，停留片刻便收回手掌。一阵动作下来，行云流水。他思索片刻，便伸手从腋下把孩子抱起来，放在面前端详。动作轻缓，却是看的旁边的徐启义和夫人一阵心惊，生怕伤到自己的孩儿。

徐若睡得迷迷糊糊，感觉被人拉扯着一顿捣鼓。一阵热腾腾的气息自背后向腹部涌去，又从腹部一路顶到头上，感觉新奇至于又无限的舒服妥帖。便伸了个懒腰，迷迷瞪瞪的睁开眼，四处张望。看到一个光头长须的老者，在自己跟前，伸手就想去抓他胡子。

吴公也是没有想到，这小子被人从梦中弄醒，不仅没有哭闹，眼眸迷迷瞪瞪竟然还伸手出来，一晃神，便被揪住了胡子。

徐启义见状，赶紧上前两步，把孩子接过来，且掰开他攥紧的小手，便是如此，白皙的小手中，汗津津的也留着两根白须，连声对吴公道对不住。吴公摇摇头，没说什么。便走到另一个小床旁边，向妹妹徐晚看去。

徐晚一直咿咿呀呀在哥哥旁边东张西望，看到有人过来便伸手想要抱。吴公看着眼前这个跟刚才小子一模一样，眉眼却更为温婉的小姑娘，也不多说，如同刚才一道程序，又做了一遍。徐晚感到来人光光将自己翻来覆去的折腾，却不见伸手抱起，嘴巴一瘪，便扯开嗓子哭了。

奶娘见状，想过来抱起小小姐，却被徐启义制止。直到吴公抱起哭哭啼啼的小女孩，端详一阵，转身示意奶娘可以抱走，奶娘这才在徐夫人期期艾艾的注视下上前，一把搂过哭的鼻涕眼泪横流的小孩儿，边哄着边快步退下。

还不等徐启义和吴公出声，曹玉归阴阳怪气的声音就先传了过来：“吴公这一番试探果然了得，可有探出些门道？徐将军家想要出个修道高人，可有指望？”

吴公看了徐启义一眼，便对着曹玉归拱手道：“想必曹相也看到了，刚才老朽一番运气深探徐家小子和小女的气海神识，二人皆无有何异常。”

又转对着徐启年道：“恐怕令徐将军失望了，小公子骨骼天资不错，练练外家功夫也是可行。修道一途，对于生在将军这等鼎盛人家，有则锦上添花，无则也无伤大雅，不必介怀，至于小小姐，样貌出众，好好教养才德，便是王家公侯争相求得的。更是无需去做那辛苦修道之事。”

徐启义听到如此，装模作样的感叹一声：“话虽如此，我虽不想成孩儿为钦天监所传那般，具有天道所得的大道之资。但也隐隐期待，家中能有人进入修道之途。本想若探出个中人资质的气海神识，也能给陛下尽忠效力，且我徐家再添砖加瓦一番，现下好了，就还得如同我一样，上战场苦熬！”

随即抱拳拱手：“今日多谢吴公出手，以及诸位在场见证，小儿小女难成修道大器，日后还请诸位多家照拂哇，在下略备薄酒，还请诸君一同入座，饮一杯我徐府添丁喜酒。”说罢，邀众人入席。

没有了之前的低气压，席间推杯换盏，倒也算得宾主尽欢。

喧嚣了一整天的徐府，随着宾客的离开，逐渐安静下来。待到夜色浓重，已是只听得园中虫鸣鸟叫，不再有人言语。

忽然之间，院墙之外火光四起。只听得叮叮咣咣刀剑声音，一阵杂乱之后有人跌跌撞撞，咚的闯进了徐若与徐晚所在的房中。妹妹徐晚被惊醒，扯开嗓子就要哭嚎。来人正是婴孩母亲，徐夫人。她钗环凌乱，白色中衣上面单单披着一件青色外袍，一看便知是从梦中胡乱扯上身的衣服。不管不顾的抱起徐若，紧跟着后面的是徐若徐晚的奶娘陈妈妈，也慌慌张张的抱起了已经哼唧开始哭闹的徐晚。

接着又有来人，徐启义身边的小厮急匆匆冲进来。脸上身上已经沾染了不知道哪里来的血迹，对着徐夫人急急道：“夫人，将军说让您带着小公子和小姐姐，到三十里外的竹亭等他，管家去准备车马了。”

徐夫人听完忙道：“那将军呢？”

还未等小厮回应，变听得徐启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夫人先行，他们人多势众，怕晚一会我们都脱不了身。我待到援兵前来，便去与你汇合。”

“将军，今日吴公不是已经验测过若儿和晚儿，怎的还有这般杀身之祸？”徐夫人颤巍巍的问道。

徐启义沉吟片刻，略一思索道：“我看来人身法行装都不似我中原人士，不一定是为着钦天监那几句话来的。不要再多说，且带着孩子们先避开凶险。若是无事，我便唤人去接你们，如果有事，尉迟的能力，也能护得你们周全。”

说完，又从怀中掏出三四寸见方的小木盒，递给徐夫人说道：“这是徐家得以存留于朝堂的密宗，万不可丢失或落于他人之手。今日来者不善，我便将于其托付于夫人，万一.....”

徐夫人知道丈夫是什么意思，虽是又惊又惧，但终归还是将军府的女主人，晓得轻重缓急，知道自己若是留在府中，便是将军软肋。不仅帮不到忙，万一落入贼人手中，反而成了累赘。稳一稳心神，一手抱襁褓中的徐若，一手接过木盒，将其放进徐若的襁褓夹层道：“好，我这就带孩子们先去竹亭，将军万万小心，我和孩子们等你。”

徐启义点点头，用力的抓起妻子的手握了一握，便叫陈妈妈和管家徐成，陪着妻子从府内后门出去，等到马车消失在暗黑的夜色中，便才返回府中。

夜深露重，厮杀更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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