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峰塔之少年更夫 14-可恨

他不懂就问，彭三先是尽心教导，盏茶功夫之后烦了，抬脚踢倒几步外一棵歪而不倒的老柳树，愤然作色，道：“你怎么如此之笨？”心念一转，道，“自己琢磨着。”也不见他作势，整个身体陡然斜斜拔高，一眨眼消失在西方重重屋檐之后。

吴不可愣了一下，未及开口要求送他回成国公府，彭三已经消失不见，他只能自力更生了。

把彭三所教在脑海中回想一遍，牢牢记住，确定不会遗忘，便离开废宅，凭借夜空中最亮的北极星辨别方向，沿着街道慢慢走回。好在彭三带他出门一路向西，并未弯折，回途方向容易辨认。

正慢慢走着，蓦然间左边巷子里冲出两个黑衣人，一声不吭，当先一人挥刀砍到。

这刀来势凶猛，换成未通小周天之前，吴不可恐怕要挨刀。这时候却是眼明脚快，轻易闪过。

“哟，小子身手不错。哪里来的？”来人收刀不发，似乎只是试试吴不可的身手，并无太多恶意。是个紫膛脸庞的壮汉，三旬上下，一身黑衣。腮凸颐宽，眼神锐利。

他身后的挎刀汉子是个二十来岁的白脸青年，一身同式黑衣，脸目颇是英俊，薄唇紧抿，神情微冷。

吴不可已经看清楚来人十之八九是朝庭的第一情报组织——黑衣卫，他心中无鬼，自然没有太多惊慌。但无缘无故挨刀，难免有点不舒服，便不说话。

紫膛脸庞的汉子见他不回答，顿时脸色不好，低声而厉色：“小子，你是哑巴还是聋子？回话！”

吴不可道：“我好端端的正要回家，你冲过来问都不问就砍我一刀，算什么？”

“哦？我跟这位兄弟正在巡街，你三更半夜不在家睡觉在这干嘛？一看就是贼人逃犯，我不给你一刀，难道给这位李兄弟一刀？”敢情是个横蛮的主。

吴不可道：“好吧，我是成国公府的，眼下要回家。你们护送我回去吧。”举步便行。

想是他大咧咧的举动唬住黑衣卫。两人互相打一眼色，跟在他身后左右随行。紫膛脸汉子收刀入鞘，落后他半个身位，脸上堆笑，拱手道：“兄弟连山易。这位是李不白李兄弟。我们是黑衣卫南镇抚司的。公子你……”

“好了，你们打算投多少钱？明白说吧，别故弄玄虚好不好？借款计利息还是投资分红也说清楚。”吴不可截口打断对方的话，满脸不屑一顾。

紫膛脸汉子连山易和白脸汉子李不白面面相觑，一瞬间还以为吴不可失心疯了。还是李不白年轻反应快，脑海中灵光一闪，失声问道：“你是’再世陶朱’苏定可苏公子？”

“什么再世陶朱？”吴不可一怔。不是万不得已，他不想从自己嘴里吐出姓苏或者苏定可等字眼。

“你这两年不是去泉州府搞出大生意吗？如今整个京城都在传说苏公子你是当年最会做生意的陶朱公转世的。”李不白眼神热切。他是个富家子弟，家里闲钱不少。京城物价上涨，钱闲在家里就会越来越不值钱，所以他也想找个门路让闲钱升值。吴不可搞的这个母钱生小钱的大生意最对大众胃口。

“哦哦。”吴不可方才明白过来。心里好笑的同时念头一转，脸上不动声色，淡淡地道：“眼下我只要一露脸，所有人不管认识不认识，拉着我就要投资入股，我都不敢出门了。说了你们恐怕不信，刚才就有一个高来高去的家伙强行入府，把我拉扯到那边一个废宅，我还以为是什么歹徒呢，没想到还是要投资入股的。这人太无礼了，我不情愿，他就把宅里里头一棵老树踢倒了威胁我。”对方见面给一刀，吴不可还以颜色，见面给一骗。

“呵呵，还有这样的人？这三更半夜的，确实太那个了。”李不白心里鄙薄他人没点逼数，眼神却是更加热切了，搓着手道：“可惜眼下确实是太晚了，否则在下倒也想请苏公子喝一杯。另外，如果方便，我家里也有些闲钱，不知道苏公子还收不收？”

“其实我不操心这些事，日常是我姐姐在管。不过，如果你们想投，直接去大兴安岭钱庄找钱掌柜就行了。”

李不白讷讷然：“我爹前几天去问过。大兴安岭钱庄钱掌柜说我爹来晚了，大兴安岭钱庄不再接受投资入股。借款的话，少于一万两银也不收了。”

吴不可心里吓了一跳，没想到短短三几个月，大兴安岭钱庄财大气粗如斯。他不知道这是苏宁宁与钱多多合计之后搞出来的欲擒故纵的手段，漫不经心地道：“原始本金股不收了，分红股应该还是收的。再说，借款的话，万两银以下不收，你们凑足万两银就行了嘛。”

李不白还要再说，连山易一把扯住，道：“苏公子已经说得这么清楚明白，你再纠缠，就是不知好歹了。毕竟初次见面没啥关情，你就是打算把你那个漂亮的婆娘送给苏公子暖一暖床，人家苏公子也是不敢要的，万一你婆娘身上刚巧来事儿，那不就脏了苏公子的床？是不是这个理？”

李不白气恨恨地瞪了连山易一眼，闭嘴不搭理。这家伙说话不经头脑，两人搭档经年，早被他气得心力憔悴了。

吴不可不知道应该是笑呢还是不笑，只好唔唔两声。

不久，成国公府在望。吴不可出言道谢相送之德，要他们走人。连山易和李不白一个真心一个假意，死活说要亲眼看到他入府才放心。

李不白拍门半天，又隔门说明来意，门房王老头才闻声来开门。一边开门一边生气道：“我家公子好端端的在家里睡觉呢，哪里来的野种跑来冒充我家公……公子？真的是你？”

言者无意听者有心，吴不可被他那句“哪里来的野种”扎伤了脆弱的心，沉着脸道：“是我。”撇下惶恐的王老头，径直入内。

目送吴不可入府，连山易跟王老头搭话两句，拉着李不白辞去。李不白见连山易走回头路，便不耐烦了：“回头干嘛？这边走吧。”

黑衣卫巡街有大略的路径，成国公府正是必经之路，倘若走回头路，一会儿还得折回来，双脚要多走冤枉路。连山易道：“咱们去他说的那个废宅看看。应该是陈国公废宅。那边只有这一个废弃的大宅子。”

李不白吓一跳，止住脚步：“那个闹鬼的废宅？我的天，别去！”连山易坚决要去，扯着他走：“什么鬼不鬼的，咱们既然吃了这碗饭，还怕什么鬼？江湖人的把戏罢了。”

李不白满脸不情愿，受他拉扯不得不走，脚下却是迟滞：“你疑心病太重了吧？亲眼目睹人家进了成国公府，人家门房都认了，难道你还不相信他是苏公子？”

“我信，但是我还是想去看看那个废宅那棵被人踢倒的老树，行不行？李不白我告诉你，我觉得咱们升官发财出人头地的机会来了！你不去也行，就是到时候别怨我没拉着你。”放开李不白，大步流星。

李不白怔了怔，慌忙跟上，问道：“等等我，等等我，连大哥你发现哪里不对了？”

连山易嘴唇抿得紧紧的，任他如何问，就是不吭一声。

又是三更半夜夜深人静的时候。睡中的吴不可自动醒来，悄悄的下床，着衣，开窗，翻窗而出，赶到佛堂西窗下，启窗而入。

这些时日他每个晚上都过来练功，佛堂经过他连日清扫，已经干净了许多。

一入室，吴不可照例向塑像合什一礼，坐在蒲团上便即入定练气。

时光荏苒，距离他通小周天已经过去了半个月的光景，这时候他丹田的内家真气已经比刚通小周天之时又壮大了许多，甫一入定采气，丹田内的真气气旋就疯狂旋转，片刻之间小肚子膨胀起来，内家真气直欲破腹而出。

吴不可即惊且喜，当即引导内家真气通行大周天。据彭三说，无论大周天还是小周天，气到自行，不须意念导引。据张太岳说，小周天是气到自行，不须意引；但大周天第一次要意念导引，打通行经路径诸关窍，否则气不能自行。又或，万一气自行而行入岔道不听指挥，岂不是遭糕？毕竟小周天是真气只在前胸后背任督两脉绕圈圈，不容易出岔，大周天却是行经四体串经连脉，不可同日而语。

吴不可觉得张太岳言之有理。但张太岳从来没有练出气，彭三却是个真正的高手，从这个点来论，应该听谁的还需要说吗？

吴不可思前想后，决定听张太岳的。

他依张太岳所教，以意引气出丹田。丹田真气正在狂躁欲出，无处宣泄之时，受他意念导引，即刻响应，轻而易举地被引了出来，如溪流破塞河水去淤，畅流而出。

吴不可小心翼翼控制住真气气流沿任脉下行至“会月穴”，把真气左右分开，一分为二，沿双腿正面中线一路下行，过膝盖，过足踝，过脚掌背，过脚大拇指尖“十宣穴”，奔脚底“涌泉穴”。从脚后跟绕过，上行，沿双腿背面正中线上行到腰窝，合二为一，从督脉“长强穴”上行，到“大椎穴”，复左右分开，从左右肩膀开始，沿双臂外侧正中线下行，过肘关节，过掌背，从中指尖“十宣穴”越过，上行到掌心“劳宫穴”，沿双臂内侧正中线上行，到腋窝“极泉穴”，复直奔“大椎穴”，合二为一，沿督脉上行到“百会穴”，下“印堂穴”、“龈交穴”，到“承浆穴”，沿任脉一路下行，直到脐下“气海穴”——也就是丹田所在。

这其中，承浆穴是任脉、督脉、足阳明胃经，手阳明大肠经四经脉交汇之处。印堂穴是任脉、督脉、足太阳膀胱经、足阳明胃经四经脉交会穴处。百会穴是督脉、足厥阴肝经和三阳经共五条经脉交会之处。大椎穴是手阳明大肠经、手太阳小肠经、手少阳三焦经、足阳明胃经、足太阳膀胱经、足少阳胆经以及督脉七条经脉交会之处。长强穴是督脉、足少阴肾经、足少阳胆经的交会之处。会阴穴是任、督、冲三脉交会之处。百会穴、劳宫穴和十宣穴乃真气的常用出入口。

如此这般大周天行罢，四体振动，诸经奋作，真气可内可外，乃可为用。

吴不可一番大周天小心操控，缓慢行过，花了半个时辰，说轻松不轻松，说艰难却也不算难。一番过后路径熟悉，真气不需再加操控，径自快速流淌，眨眼之间就是一圈，眨眼之间又是一圈……

不知行气多少圈，吴不可渐渐回醒过来，驱使真气回到丹田，收功至念。

意念回到外面的世界，耳聪目明、五官敏锐之感更强。同时，他知道自己身体更加轻盈敏捷，气力大增，应该去找一门外门功夫练练，提高一下自保能力，也免得浪费了这个被内家真气滋养得很不错的身体。

找谁呢？张师父不会武功，彭师父那边能不能指望？他武功必定很不错的……

一边拿着一块特意带过来的干净抹布给塑像拂尘除灰，一边寻思。

擦拭之际心不在焉，左手中指指尖碰到塑像腰窝，陡生异感，宛如触电，左手自动弹开。

漏电了？吴不可大吃一惊，退开三步，心中第一反应就是漏电。定了定神，哑然失笑。这世界哪里来的电？是了是了，这世界没有那种人为的可控交流电能，但有雷电，生物电，摩擦起电……是摩擦起电？静电感应？刚才碰哪里了这么强的电？菩萨塑像腰带嵌有磁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