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留在最初相遇 第七章 随风而往（4）

第二天一早，第一峰便开始在炉子里用干柴升火，火旺了以后，热气从烟囱向上滚滚喷出。他再把气球放在烟囱上方展开，很快，气球就被热气撑了起来。

司徒慕雪从阁楼里走了出来，到吊筐前问：“能搭上咱两人么？”

第一峰：“可以，足够能承受我们两人。”

司徒慕雪点点头，摸了一下吊筐，确定结实，便打开小门，放上一个小包裹，然后再走上去，并把门关上。

这时，气球承受着热气向上的升力，已经展开到最大，并开始有了离开的冲动。

第一峰对司徒慕雪说：“准备好了吧。”

司徒慕雪点点头：“升空吧。”

第一峰随即解开缆绳，丢开束缚，热气球立即便升空而起。

随着远离地面，司徒慕雪开始紧张起来，双手紧紧扶着吊筐边缘扶手。更高的高度时，紧张得心跳都缓了下来，便张开右手，抓住第一峰的一只手。

第一峰握紧了司徒慕雪，“没事，开始都这样，慢慢适应就好。”

司徒慕雪不敢往外看，而是看着紧握的两只手，说：“时常你都这样勾引小姑娘？”

第一峰笑着说：“以前这么做都是为了打仗，倒没想过也能带着姑娘上来看风景。”

这时，一阵风吹过，早晨高空的风特别的冷。司徒慕雪从包裹里拿出一张毯子，裹在身上。

第一峰看着那张毯子，说：“咦，这是……”

司徒慕雪：“不错，就是那张毯子。”

第一峰：“当年在大雪山上跳下来，全靠它的阻力，我们才能平安落地。只靠着它，给你保暖，不至那风雪把你冻坏。”

司徒慕雪：“陪我度过寒冷的，不只是这毯子，还有你。我一直都记得，没有你，我也过不了那关。”

第一峰：“是啊，那时我们真的很危险，白天有狼群追逐，晚上还遇到极寒的暴风雪。能活到现在，再回忆起来，真是人生难得的经历。只是，我可不想再一次去面对。”

司徒慕雪一直看着第一峰：“如果换个角度看，其实，也并非是悲惨的回忆。至少，被人守护着，也是一种幸福。”

第一峰随口“嗯”的一声，看看左右，到达理想高度，便调整炉子的通风口，减少一定的燃烧量，使气球刚好稳稳地停留在空中。然后对司徒慕雪说：“你看，这里看去，风景是不是极美！”

司徒慕雪依然害怕地不敢往外看，几番挣扎并在第一峰的鼓励下，放开胆看了出去——太阳刚刚从地平线一端露了出来，金光洒在大地上，一片生机盎然，景色美不胜收。

此时，她的心慢慢放了下来，不再紧张，出神地张望着。

阳光照在司徒慕雪的脸上，打出一道金色的轮廓光。第一峰看着这张脸，此时显得格外的美丽动人。而司徒慕雪的手，仍然紧紧地抓着自己的手。

上一次，还是风雪中，第一峰紧紧抱着被毯子紧紧裹着的十五岁的司徒慕雪，而她的手，也紧紧抓着自己的手，整个人哆嗦着。第一峰背对着如刀刺的北风，保护着面前微弱的篝火，整夜不敢入睡，就怕睡着了，火一熄灭，两人将葬身风雪之中。

回忆只是一会儿，第一峰很快回过神来，便往下方望去。

整个霞泥廊清楚完整地展现在眼前，长廊般的阁楼、前后以及蜂房、茶园里的小路，包括树林、小溪的布局，一目了然。

看了许久，太阳已经升到了高过热气球的位置。

第一峰终于悟了出来，对司徒慕雪说：“我明白了，这霞泥廊不是随随便便建起的。我看过李氏藏宝图的其中一份，上边的线路图清楚地记得。把霞泥廊所有的路径单独去看，那线路和我看过的地图上的线路正好能连接在一起。昨天我就觉得这些路径有不一样的内涵，果然如此。霞泥廊的布局，就是一张藏宝图。”

司徒慕雪没有正面回答第一峰，只是点了点头。

第一峰：“原来，第三幅藏宝图，是在此处。第一幅在曾静铉处，第二幅在司徒文渊处，第三幅是在此处。而这里，与李纲又有何关系？”

司徒慕雪：“此处乃天正教主梅若寒早期的别院。”

第一峰：“天正教主梅若寒？我见过他，在谭家被各大派围攻的时候，曾在一旁煽风点火。等等，当年我护送你到天水、你的梅师叔家中。难道，你的梅师叔，便是梅若寒？”

司徒慕雪：“司徒文渊和梅若寒都是曾静铉最器重的徒弟，修为颇高。李纲病逝后，其长子李金德接管了藏宝图，然后，再传给其子李清瑜。后来，江湖中开始流传起宝藏中神兽的传说，武林中人开始不顾一切寻找藏宝图的线索。李清瑜为此心事沉重，于是把藏宝图交予祖父李纲身边最信任的副将曾静铉。曾静铉把地图分成三份，自己保留一份，把另两份分别交予司徒文渊和梅若寒。更为了掩人耳目以保证安全，两名徒弟离开曾静铉，各立门户。但是，仍然有武林中人，找到了李清瑜，百般受辱后，李清瑜惨死于其手中。为了给李清瑜留后，司徒文渊不得不出面，出手救走了李清瑜唯一的女儿。也因此，暴露了自己保管地图秘密，最后惨遭毒手。”

第一峰看着司徒慕雪：“你便是……”

司徒慕雪看着第一峰：“我便是李清瑜的女儿，也是李纲的后嗣，我的真名是：李今梦。”

第一峰当即下跪，屁股还重重蹭了一下围栏，“末将参见李氏后人……”

司徒慕雪忙扶起第一峰，说：“不必客气。如今已不再是往昔，没必要再行什么礼。”

第一峰：“见到你，知道是你，我心头最后一块巨石头已然落地。否则，寝食难安。”

司徒慕雪：“此话何意？”

第一峰：“当年我军被黑云血涛包围，周将军让我突出重围去搬援军。临走时，给我交待的最后一个任务：若回来时周家军已经不在，请记住，去保护一名李氏后人，其与藏宝图有着极深的关系，让我用生命去守护他，以完成周家军的使命。但我一直找不到李家后人，只能从寻找藏宝图开始，寻找线索以找到那位李氏后人。没想到……”

司徒慕雪把毯子裹紧了一点，把脸贴在上边，露出一个微笑，说：“守护我……你不就那么做的么。”

第一峰也笑了笑：“没想到阴差阳错……”但他看到了——也是第一次看到司徒慕雪的笑容，在阳光照耀的金色轮廓下，美极了，让人无法自拔。

司徒慕雪依然那动人的微笑：“谢谢你曾以生命来守护我。我父亲过世后，司徒文渊——我称为大伯的人把我救走，然后，我与司徒一家人在一起生活，为掩人耳目，随大伯改姓司徒。你把我带离昆仑山，去到天水的梅若寒二师伯家中，二师伯收留了我以后，安稳地过了三年，但黑云圣将中的呼和腾格尔依然是找到了我们。后来，梅师伯带我来到这里，而他手中的那份地图，一直藏于此处，交予我之后，留下几名照顾我的家仆，便带着他的城正教所有门徒南下到中原，另立门户。即使有人追查到他那里，但我却远在他方，牵扯不到关系，这样便可更好保护我。”

第一峰：“那此处景致，是你后来的设计？”

司徒慕雪：“因为那地图，害死了我太多的亲人，我不想留其在世上，便想一把火烧了。但一想，这也是我家先祖留下的宝物，任何都不留，烧了有点对不起先祖。后来一想，把此处地形弄成地图路线，算是留下了线索，他人即看不出来，又可以毁了地图。”

第一峰：“可惜，仍是被我所看破。”

司徒慕雪摇摇头，微笑地看着第一峰：“你还会誓守你的承诺吗？”

第一峰点点头：“保护你，是我一辈子的任务。”

司徒慕雪拉起第一峰的手，“有你在身边，我就什么都不怕了，很安全，也很温暖。”

第一峰：“这个……我是……”

司徒慕雪冲着第一峰又笑了笑，然后放下手，说：“你已经完成了你的使命，周家军已经解散，保护我已经不再是你的任务。你有你自己的人生，我也不应该找理由去困缚你。你胡闹着把武林搞得天翻地覆，这才是你的人生，而不是时刻都在想着我的安危。”

第一峰：“我胡闹了前半辈子，都是在努力去寻找你。突然就这么安然在我身边，往后的日子该怎么过，一下子茫然没了主意。”

司徒慕雪：“放下心中的所有仇恨，你的天空会更广阔。如你杀了司徒一家，我仍然放下了仇恨，去接受你，这样，会让自己的心，不再沉重。我只有最后一个小小的要求，能答应我吗？”

第一峰：“你只管吩咐。”

司徒慕雪：“上空有点冷，你还能像在雪山时那样，抱紧我吗？”

第一峰：“此时已然有点不太妥吧。”

司徒慕雪：“我爹被武林中人百般折磨，逼问藏宝图的下落，我爹宁死不从，大伯关键时刻把我救走，否则，他们用我爹来威胁我，我爹会死得更冤屈。我依然记得，折磨我爹的，领头人正是青涛书院掌门人谢惊虹。那是我最绝望时刻的开始，然而，你却给了我最温暖的希望……”

第一峰想了想，便转过身，一把抱住司徒慕雪。

司徒慕雪微笑着，把头靠在第一峰肩上。

这时起了风，把气球吹向风向往的那一方。

好一会儿，第一峰才放开司徒慕雪。

司徒慕雪把毯子整理了一下，说：“谢谢你，我好多了。”

第一峰：“像你这样的女子，谁能够拒绝呢。”

司徒慕雪：“你不过只看外表而已。我即不如陈映春姑娘如春雨般温润，也没有林知夏姑娘那样开朗和热情，更不及徐语秋姑娘那般温暖、善解人意。我只是个冰冷的女子，不爱笑，又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

第一峰：“每一个人，都有她的不同之处，论天下女子，谁都不及你冰雪聪明。”

司徒慕雪：“往事如霜，无从改变，而命运，却由自己掌控。这世上有太多的东西值得你追求，放下你心中的怨，没有了负担，天涯有多远，你也会看到多远，去到多远。有些事，希望你能明白。”

第一峰：“请解明。”

司徒慕雪：“青涛书院害死了我爹，之后又一路追逐着我不放。之后是谭尊岳手刃仇人，杀死谢惊虹，也算为李家报了仇。白圣天为夺曾静铉手中地图，怂恿武林诸派对付曾静铉的宗正教，并将其覆灭。后来，也是谭尊岳出手，铲除了白圣天。我曾派人打探，谭家，与我曾祖一家，是站同一个队伍的。”

第一峰：“我为李家部将后人的将士，当与谭家放下仇恨，共同对敌？”

司徒慕雪：“伤着一人，却也伤着正在等着你的女子，最终你即解不了恨，反而伤害了更多的人。”

第一峰：“明白，其实，伤害了谭星南，我也得不到多大的快乐。也许该听你的，放下仇恨，会获得更多的自由。来日我去趟谭府，跟那老贼好好商量，把婚事给正式取消了吧。”

司徒慕雪点点头，然后看了看四处，“你有没有发现，我们飘离得霞泥廊甚远了。之前才入神，不知不觉，被风带到了不知何处。”

第一峰：“完了，出来时好好的，回不去了。”

司徒慕雪：“也好，随风逐流，无忧无虑，或许，风向往的方向，那是它最爱的天堂。随风而往，那是一片最美的梦乡呢。”

第一峰：“是啊，就随风而往，有你相伴，哪里都是天堂。”

第一峰逐渐减小了火力，气球也慢慢降落到地面。

和司徒慕雪两人在不知名的地方，到了近天黑，才回到霞泥廊。

休息了一夜，第二天一早，第一峰便向司徒慕雪告辞。

司徒慕雪：“那么快便离去？”

第一峰：“想了一夜，决定去一趟不夜城，到谭府把事情办了。”

司徒慕雪：“那之后，你……”

第一峰：“我想，应该会……对了，那幅画，送我可以吧。”

司徒慕雪：“哪幅？”

第一峰：“就是……林织夏的……”

司徒慕雪：“你喜欢，便拿去吧。”

第一峰收下画像，装好，便告辞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