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手遮日 第十一章 还是活干得太少

外婆将水泼在阳台上，又用拖布擦干，这样夏天的暑气就被带走了。然后外婆在阳台上铺上一张草席，放上小枕头和毯子，再点上一支蚊香。舒适的晚上就开始了，吹着晚风，看着天上的星星，一张大的蒲扇呼啦呼啦慢悠悠的扇着。外婆不生气的时候还是很好的，会给子安和慧华讲故事。

含笑又在月光下看英语，她感觉吹着风背单词效果特别好，那些想妈妈的孤独感和没有人关爱的弱小无助感，在学习带来的成就感面前，似乎没有那么重要了。

晚上睡觉，含笑做梦了。回到了小时候在宁波住的时候。那时候爸爸妈妈在宁波买了一幢小平房，一共分成3间，一间是舅舅住，一间是阿姨住，最大的一间是含笑一家人住。开门出去，就能看到宁波大片大片的田野，有的种着水稻，有的种着西红柿，也有的种着芹菜，黄瓜等。

那时候在宁波打工，爸爸每天去工地上班，妈妈和阿姨一起卖蔬菜。每天早上，妈妈都会给含笑扎辫子，然后穿上漂亮的裙子，去学校上学。在学校里面，温柔的老师带着含笑她们玩游戏。放学回家，姨丈会给含笑抹上漂亮的指甲，再在额头上点上一个红痣，然后开着摩托车载着含笑在路上飞驰。

含笑还梦到舅舅带着含笑去茭白地里面找螃蟹、抓鱼。舅舅把含笑放在岸边，自己挽起裤脚，拎着篮子就下去抓鱼了。含笑在岸上等了很久很久，总是看不到舅舅，叫舅舅也没有应答，然后就偷摸下了田。等下了田，含笑翻开茭白叶子一看，田里密密麻麻都是螃蟹，看到含笑翻开了它们庇护的叶子，就一下子散开逃走了。含笑怕地尖叫，舅舅冲过来抱起含笑。在小沟里面把含笑的脚丫子洗干净，放在岸上。这时，含笑才看到螃蟹在篮子里面爬啊爬，却怎么也爬不上来。

梦里的片段总是交错着转场。在黑夜中，光线慢慢变亮，渐渐能看到含笑的脸了。睡在走廊的席子上，后半夜是比较凉的，含笑抱了抱手臂。含笑梦到妈妈坐在一个男人的摩托车后面，中间抱着育华。妈妈让育华叫那个男人叔叔。育华的凉鞋掉了，一直在哭泣，妈妈叫叔叔停下摩托车去捡，叔叔对妈妈很好，笑嘻嘻的。但是在妈妈去捡凉鞋的时候，那个叔叔对着育华露出了嫌弃的表情，并且白了育华一眼。

天渐渐亮了，含笑也被冻醒了，拉了旁边的毯子给自己盖上，却翻来覆去也睡不着。含笑把两个妹妹抱到床上睡觉，便起来去楼下，将昨天晚上换下来的脏衣服洗掉，然后做了早饭，煮了猪食。

早上，子安看到床上没有人，便自己起床来楼下了。含笑看着子安，开心的去楼上给子安找衣服穿。其实子安早就到了上幼儿园的年纪，但是妈妈说爸爸在外面找了新的老婆，所以已经好几年没有给家里钱了。这次妈妈带着育春去爸爸那里，一来是为了去看看老公，二也是为了9月开学要学费。

今天和外婆一起去挖土豆。绿色的枝桠已经都变黄了，外婆用钉耙把土豆从地里挖出来，含笑带着子安和慧华把土豆一个个捡进袋子里面。刚出土的土豆金灿灿的很漂亮，但是因为没有打药，也有土豆上面有被虫子吃掉的洞。

中午了，外婆准备带着孩子们回家。她将袋子扎起来，然后一边一袋挑着，含笑也挑着一些土豆。子安和慧华走在回家的路上，看到有枯树枝，就捡一点，可以回家当柴烧。

以前外公还在的时候，外公是村干部，外婆也是妇女主任，都是党员。外婆因为劳动力强，每次都评优评先，在大队里面有名的劳力。但是自从外婆被水库里面的大石头压伤了，外公也去世了，外婆好像一下子就变得特别脆弱，有时候一个人没有办法及时耕地，都会坐在田坎上悄悄地哭泣。

或许，不仅仅是因为不能及时耕田吧。那是失去老公地悲伤，是自己受伤以后的无奈，还有对命运让家庭败落以后受到冷待的自怜。她真的太弱小了，她也只是一个女人。看着还有三个孩子需要她抚养，她也会感到无措。其实不怪她，不怪她心情不好的时候对孩子的谩骂，不怪她将孩子们丢在了老家，不怪她每天带着孩子们干农活，如果可以，她会是一个和蔼可亲的外婆。

含笑能做的，只有干更多的活。小孩子正在长身体，有时候多干点也不觉得累，第二天还是能起床。但是外婆却不一样，活太多了，身体承受不住。这个暑假，含笑和家人都在外面干活，全家人都晒得黑黑的。有时候天气很热，皮肤滚烫，等晚上回家，用冷水泡泡，却也是烧灼一样的痛感，皮肤都是黑红黑红的，感觉就要蜕皮了。所以晚上外婆和含笑会等子安和慧华睡觉了，就着月光去地里挖土豆，然后一趟一趟的将土豆挑回家。

其实干农活很辛苦。要赶着时节将作物种下，这样才有希望收获。如果过了时间，或者没有足够的施肥，或者是太晒太旱，太冷太冻，又或者是台风天气，又是风又是雨。那么努力的除草，施肥，最后都可能没有收获。农民最怕的就是看天吃饭，旱涝不能保收。

含笑每次去田地里，都要忍受草对手的划伤，太阳的暴晒，还有蚊子、蚂蚁的叮咬。干着农活，如果一不留神，还会被树干戳伤。活干多了，感觉自己的手掌变大了，手指变粗了。其实没有那个人愿意干农活吧，但是不干就没有饭吃。这可比学习来的更现实，更直接。

等到了家里，还不能马上睡觉。先将猪食烧出来，这样明天才可以多睡一会。家里的猪已经很大了，两只大大的耳朵，像是蒲扇一样。这个猪很聪明，知道将粪便和睡得地方分开，自己身上干干净净。

平时都是外婆来喂猪的，但是含笑今天看外婆挑了很多趟土豆，太累了，就主动去喂猪。出来的时候看到鹅蛋还在地上躺着。含笑顺便就捡回家了。

这个暑假，同学们就像是销声匿迹了一样，很少出门，都是在家躲着，只有晚上等天凉快了，才会出来逛逛，或者是去钓鱼。小学毕业，这些姑娘都好像成熟了，都穿上了漂亮的衣服，理了时髦的发型。

第二天，含笑休息的比较晚才起床，隔壁的李春芳就过来跟含笑聊八卦。原来马路边有一个她们的同学，叫庞丽霄，在暑假谈恋爱，然后被她妈妈知道，然后就拦在家里打，都打得躲到桌子地下了。

其实这位女同学从小就被爸爸妈妈宠着，总是打扮的特别艳丽。比如当时还不流行的卷发，或者城里买的各种发卡，还有小裙子，上学也不背书包，而是电视上上海女学生的那种皮箱子。这些在城里穿是很普通，但是在农村，就是很扎眼。而且又是到了发育的年纪，学校外面又都是不爱读书的黄毛，被哄骗是迟早的事情。

李春芳表示自己被吓坏了，认为那个姑娘真的不检点：“这么早就谈恋爱了，我才不会这样呢，我要好好学习，学校外的这种黄毛有什么用啊，以为摩托车带一下就很稀奇了吗？真的太傻了。“

含笑提议和李春芳一起去看看那个同学。到了他家门口，看到庞丽霄的爸爸妈妈又在吵架了。原来，庞丽霄的爸爸不去赚钱，天天去打麻将。当天她的妈妈刚刚教育完庞丽霄，没想到她的爸爸转眼就要拿着钱出去打麻将。庞丽霄的妈妈也是一个狠角色，提起扫帚杆就往她爸爸脑袋上抡。含笑和李春芳吓坏了，也顾不上没有看到庞丽霄，两人就匆匆回家了。、

含笑看着李春芳白皙的皮肤，很漂亮。但是晚上的时候，又发生了不好的事情。住在含笑外婆家前面的那个小姑娘，叫未樱，是个很漂亮的姑娘，也是跟含笑一样的年纪。她爸爸长得很帅，妈妈也很漂亮，常常梳着一个大辫子白皙的皮肤，大大的眼睛，可惜是个哑巴。

未樱的爸爸妈妈常年在外地打工，就是去外面割席草，一般去几个月。这个活虽然很累，但是来钱快，还多。都是农民在农闲的时候去，叫“搞副业“。虽然未樱的爸爸妈妈干活很给力，也很努力，但是钱还是不够。未樱的哥哥长得很帅，在外面务工的时候，有一个姑娘很喜欢他，然后他就去入赘了。当时还发生了不愉快的事情，就是未樱爸爸问女方家里要彩礼钱。最后女方给了，但是未樱的哥哥后来再也没有回家。

那天晚上，未樱爸爸就跟未樱聊天，叫未樱不要读书了，家里压力太大，出去务农至少能自己养活自己。小小的未樱虽然读书很一般，但是还是渴望读书的。泪水包满了她的眼睛。未樱爸爸最后还是不舍得，加上当时周围人劝着，最终答应未樱上完初中，要是初中没有考上高中，就不给读书了。

含笑在家里的阳台上，整个事情的经过她都是听到了的。每个人的命运，竟然这么早就有了分歧。明明大家刚刚从小学毕业，明明大家都很漂亮，也很乖巧。爸爸妈妈是每个孩子最早的起跑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