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花剑 第四十六章 又见故人

无论多坚强镇定的高手，若是突然受到某种出乎意外的刺激，反应都会变得迟疑些。

现在这年轻人无疑已受到这种刺激。仇恨有时也是种力量，很可怕的力量，可是现在春花眼睛里的表情并不是仇恨，而是一种无法描叙的痛苦和悲伤。这种情感只能令人软弱崩溃。

裘千尺先生并不想等到春花完全崩溃，他知道良机一失，就永不再来。

佐佐木英子那柄八尺长的倭刀，还钉在窗框上，裘千尺先生突然反手拔出，抛给了春花。

他还有另一只手。

他背后的长剑已出鞘！

无论春花会不会接住这把刀，他都已准备发出致命的一击。

他已有绝对的把握！

春花接住了这把刀。

她用的本来是长剑，从剑柄至剑尖，长不过三尺九寸。

第二十四回地破天惊

但这把刀的柄就有一尺五寸，桑塔的武士们，通常都是双手握刀的，他们的刀法和中土完全不同，和剑法更不同。

她手里有了这把刀，就像是要铁匠用画笔打铁，书生用铁锤作画，有了还不如没有的好。

可是她接住了这把刀。

她竟似已完全失去了判断的能力，已无法判断这举动是否正确。就在她的手触及刀柄的那一刹那间，剑光已闪电般破空飞来。三尺七寸长的剑，已抢入了空门，八尺长的倭刀，根本无法施展。

剑光一闪，已到了春花咽喉。春花的手突然一抖。“格”的一声响，倭刀突然断成了两截。

从刚才被石子打中的地方斩成了两截。

石子打在刀身中间。三尺多长的刀锋落下，还有三尺长的刀锋突然挑起。

裘千尺先生的剑锋毒蛇般刺来，距离咽喉已不及三寸，这一剑本来绝对准确而致命。拔刀、抛出、拔剑、出手，每一个步骤，他都已算得很准。

可惜他没有算到这一着。

“叮”的一声，火星，刀已崩断迎上他的剑——不是剑锋，是剑尖。

没有人能在这一刹那间迎击上闪电般刺来的那一点剑尖。

没有人的出手能有这么快，这么准。

——也许并不是绝对没有人，也许还有一个人。

但是裘千尺先生做梦也没有想到春花就是这个人。

剑尖一震，他立刻就感觉到一种奇异的震动从剑身传入他的手，他的臂，他的肩。

然后他仿佛又觉得有阵风吹起。

春花手里的断刀，竟似已化成了一阵风，轻轻的向他砍了过来。

他看得见刀光，也能感觉到这阵风，但却完全不知道如何闪避招架。

——风吹来的时候，有谁能躲得开？又有谁知道风是从哪里吹来的？

可是他并没有绝望，因为他还有个朋友在春花背后等着。

江湖中大多数人都认为裘千尺先生的剑法比慕容大先生高，武功比慕容大先生更可怕。

只有他自己知道这种看法错得多么愚蠢可笑，也只有他自己才知道，慕容大先生若想要他的命，只要一招就已足够。

那才是真正致命的一招，那才是真正可怕的剑法，没有人能想像那一招的速度、力量、和变化，因为根本没有人看见过。

他和慕容大先生出生入死，患难相共了多年，连他也只看过一次。

他相信只要慕容大先生这一招出手，春花纵然能避开，也绝对没有余力伤人了。

他相信慕容大先生现在必定已出手！

因为就在这间不容发的一瞬间，他已听见了声低叱：“刀下！”

叱声响起，风声立刻停顿，刀光也同时消失，慕容大先生掌中的剑，已到了春花后颈。

剑气森寒，就像是远山之巅上亘古不化的冰雪，你用不着触及它，就可以感觉到那种尖针般的寒意，令你的血液和骨髓都冷透。

剑本来就是冷的，可是只有真正高手掌中的剑，才会发出这种森寒的剑气。

一剑飞来，骤然停顿，距离春花颈后的大血管已不及半寸。

她的血管在跳动。血管旁那根本已抽紧的肌肉也在跳动。

她的人却没有动。她动时如风，不动时如山峰。可是山颤也有崩溃的时候。

她的嘴唇已干裂，就像是山峰上已被风化龟裂的岩石。她的脸也像是岩石般一点表情都没有。

难道她不知道这柄剑只要再往前刺一寸，她的血就必将流尽？

难道她真的不怕死？

不管她是不是真的不怕死，这次都已死定了！

裘千尺先生长长吐出口气，大老板也长长吐出口气，只等着慕容大先生这一剑刺出。

慕容大先生眼睛一直盯在她脖子后那条跳动的血管上，眼睛里却带着种奇怪的表情，仿佛充满了怨毒，又仿佛充满了痛苦。

这一剑为什么还不刺出去？还在等什么？

裘千尺忍不住道：“你用不着顾忌我！”

春花掌中的断刀，还在他咽喉前的方寸之间，可是他掌中还有剑：“我有把握能躲开这一刀。”

慕容大先生没有反应。

裘千尺道：“就算我躲不开，你也一定要杀她！这个人不死，就没有我们的活路，我们不能不冒险一搏。”

大老板立刻道：“这绝不能算是冒险，你们的机会比她大得多。”

慕容大先生忽然笑了，笑容也像他的眼色同样奇怪，就在他开始笑的时候，他的剑已刺出，从春花颈旁刺了出去，刺入裘千尺的肩。

“叮”的一声，裘千尺手中的剑落地，鲜血飞溅，溅上了他自己的脸。

他的脸已因惊讶愤怒而扭曲。

大老板也跳了起来。

谁也想不到这变化，谁也不知道慕容大先生为什么要这样做。

也许只有他自己和春花知道。

春花的脸上还是全无表情，这变化竟似早已在她意料之中。

可是她的眼睛里偏偏又充满了痛苦，甚至比慕容大先生的痛苦还深。

剑光一闪，剑已入鞘。

慕容大先生忽又长长叹了口气，道：“我们是不是已有五年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