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今 第一百六十二章 回家

第一百六十二章回家

再次坐在抢救室门口，杨君如的心像被火烧一样，备受煎熬。杨水生因为身体还虚弱就回病房了，杨水清和杨水明则忙着处理父母的事情。杨水碧陪杨君如坐着，握着她的手。方菲菲得到消息也赶了过来，一见到杨君如就急道：“怎么回事？之前不是还好好的吗？”

杨君如木然的摇摇头，勉强道：“医生本来说住一个礼拜应该就没问题了，可我只是走开一下，回去就看到院长出事了。出来的时候我明明看到她很好的，那些指标也都正常，怎么突然就”她忽然想起来，道：“早上我给她买了早餐，难道是吃了那些东西可是不对呀，那些东西我都问过医生，说是可以吃的。”方菲菲忙道：“好了好了，别想了，等会儿我们问下医生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别着急，院长不会有事的。

杨君如看着她，说不出话来。抢救室的门开了，医生走了出来，方菲菲迎上去问道：“医生，怎么样？”

医生摇摇头，道：“对不起。你们准备后事吧。”

杨君如一把拉住他，叫道：“不可能的，早上她还好好的，怎么可能就这么没了？医生，你是不是弄错了？肯定还能救回来的对不对？医生，我求你，再试试吧，再试一次就好，肯定能救回来的。”

那医生道：“请你别激动，我们真的尽力了。病人这次的发作比上次还要厉害，她年纪又大了，实在禁不起折腾了。我们该做的都做了。抱歉，我还有手术，先走了。”

方菲菲拉开杨君如，让那医生走了。杨君如靠着方菲菲，喃喃道：“怎么办啊菲菲？我该怎么办啊？孤儿院的孩子们该怎么办啊？菲菲，怎么办啊？”

方菲菲拍着她的背，不知道能说什么。她从来没见过杨君如这样失魂落魄的样子，心疼她却也只能默默的抱着她，给她安慰。随即后面有人把院长推了出来，杨君如颤抖着揭开蒙在院长脸上的白布。也许院长死前很痛苦，可是现在，她的脸看上去很安详。杨君如终于接受了这个事实，任由护士将院长送到太平间去。杨水碧在一旁给姐姐们打了电话，走上来安慰道：“三姐，这都是命，你别太伤心了。”

杨君如的眼泪掉了下来，越来越多，止也止不住，她哭着说道：“她是我最亲的人啊，怎么能不伤心？还有孤儿院那么多孩子，他们该有多难过！我回去怎么跟他们说啊？都怪我，没有照顾好院长。如果我一直在那里守着她，就不会有这种事情了。都怪我，都是我的错！”

方菲菲陪着她哭，道：“君如，别怪自己了。你妹妹说得对，这都是院长的命，怨不得别人。院长年纪也这么大了，本来就容易出问题，你别想太多了。”

杨水清和杨水明过来了，见杨君如哭得那么伤心，又想到自己的父母也刚刚过世，不禁上去抱着她一起哭。姐妹几个第一次靠得这么近。哭了一会儿，杨君如终于平静了一点，道：“大姐，二姐，小妹，爸妈的事情多麻烦你们了，我得处理院长的后事。”

这是她第一次正式的称呼她们姐姐和妹妹，也是第一次说出爸妈这两个字，却说得那么自然，仿佛她一直都是这么叫她们。杨水清和杨水明对视了一眼，心中总算有了一丝安慰。杨水明道：“没事，你忙你的吧。爸妈的骨灰我们肯定要带回乡下的，不过得等水生的身体好一些才能走。你两个姐夫现在正在回来的路上，他们多少能帮上一些忙。院长这边有什么需要你尽管开口，自家姐妹，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杨君如“嗯”了一声，向方菲菲道：“菲菲，我们先去结账吧。”说着向那姐妹三个说了声“再见”就走了。

方菲菲陪着她办完手续，两人来到医院外面，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坐下。杨君如出神的看着天空，转过头低声对方菲菲道：“你那个手镯还能找桑梓要回来吗？”她们的手镯在她们一回到这个时代的时候就被桑梓收回去了，说是怕别人发现这个秘密。现在，杨君如一清醒过来就想到了这个。

方菲菲吃了一惊，看了看周围，也压低声音道：“你想用它救院长吗？你觉得桑梓有可能借给你吗？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别人看到本该死了的院长又活了过来会怎么样？肯定会一查到底，就算我们掩饰得再好，也不能排除被人发现的可能。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桑梓不会冒这个险的。”

杨君如道：“我总得试试。时间不多了，你有桑梓的电话吧，我给他打个电话，跟他见个面再说。当初我帮了他，因为他的实验，我差点死在了隋末，现在，该他帮我了。”

方菲菲知道她的性子，道：“反正我不赞成你这样做，你要想想后果，死人复活，这会引起多大的骚动你知道吗？”

杨君如执拗道：“我不管，我只知道，我想让院长活过来。”

方菲菲无奈的摇头，拿出手机，翻到桑梓的电话，拨了出去。杨君如接过手机，那边桑梓一声“喂”，她立刻说道：“我是杨君如，我有事想见你，你现在在哪里？”

桑梓虽然奇怪她会打电话找他，但还是什么都没问，告诉他自己现在正在连家老宅的实验室。挂了电话，杨君如和方菲菲拦了辆的士直接赶了过去，在快到小屋的时候下了车，然后快步走过去，吴浪正在小屋里看书，见到她们，笑着打了声招呼，却发现她们脸色都有些不对，没再多说便带着她们去找桑梓。

一见到桑梓，杨君如把自己的来意说了一遍，桑梓果然面带为难的拒绝了她，理由跟方菲菲说的一样。杨君如一再保证自己会很小心，不让人发现，到时候也不会让院长再出门，桑梓还是不为所动。杨君如的眼泪和恳求都没有用。杨君如绝望了，哭道：“桑梓，我这辈子就这一次求人，我求你了，帮帮我吧。对我来说，院长比任何人都要亲，没了她，孤儿院就不算我的家，我真的要成为一个没有根的人了。我求你，不要把我生活唯一的希望给毁了。”

吴浪心怀不忍，道：“君如，虽然我们都很想帮你，但是这件事风险太大了。如果我们所做的一切被人发觉，那一夜之间这里的一切都会消失，我们也会消失的。当然，我不是说我们会死，不过，私自试用核能那是很严重的事件，现在敌视我们国家的人本来就多，很有可能他们会借这件事情大做文章，将私人事件上升到国际事件的高度。这就是为什么我们从来不敢拿我们的发明出去申请专利的原因。所以，你要体谅我们的难处。”

吴浪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杨君如知道再坚持也无用，只能跟方菲菲一起离开。

院长的葬礼很简单，在一个偏一点的公墓园里选了个地方，墓碑上简单的刻着名字、生辰及过世时间，下面一行小字注明孤儿院的地址和她所照顾的孤儿人数。杨君如和方菲菲带着一帮孩子编了很多的花环摆在墓前。杨家姐弟再加两个姐夫也都过来了，陪着杨君如直到葬礼结束。

没过多久，杨水生坚持出院，他们带着杨福海夫妻的骨灰回了乡下，杨君如考虑了很久，还是没有去，不过答应了他们姐弟一定会回去看他们，虽然她也不知道这种承诺什么时候会兑现。杨水生临走的时候跟她说了院长突然发作的原因。原来，那天一个护士去病房换药，跟人闲聊时说到一对老夫妻一个出车祸另一个突发脑溢血都死了，他们的儿子得了白血病刚做完手术，看来这家人真是多灾多难，又提到这个儿子多亏了一个刚找回来的女儿，否则就没救了，还说了其他一些话。院长一听说就知道是杨君如家人出事了，一急，病就发作了。再后来，杨水生又从另一个护士嘴里知道了这些事，想了一下，觉得还是告诉杨君如比较好。

杨君如终于知道了原因，但她的心里没有好过些，反而更加痛苦。杨福海夫妻是为了给她买营养品才出的事，院长也是因为担心她而过世，她只觉得自己就是个祸害，只会给人带来灾难。这种想法压在她的心底，没有随着时间流逝而减轻、变淡，反而愈来愈沉重，让她喘不过气。

现在孤儿院由她接手，连天赐原本提供给她的教师职位被她辞了。她每天打理着孤儿院的繁琐事务，照顾孩子，忙的时候还好，闲的时候总是发呆，饮食比以前差了很多。方菲菲来看过她几次，每次都发现她更加瘦削，心下虽然着急，却也无可奈何。

这条，方菲菲店里空闲了一点，她决定把杨君如拉出来逛逛街，让她散散心。杨君如没有推辞，只是提不起兴致，对她看中的所有东西一律说好，心不在焉的回答着她的每一句话。方菲菲终于逛累了，便找了家奶茶店坐下休息。杨君如一直一脸的漠然，方菲菲也不知道该提什么话题好，只能沉默的坐着。

杨君如的眼睛看着窗外来来往往的人群出神。一个似曾相识的背影吸引了她的注意，她猛地站起身，冲出奶茶店，向着那个背影消失的方向边追边大喊道：“榆林，榆林！你等等我！”

方菲菲有点懵，赶紧追了出去，杨君如已经停下了脚步。方菲菲跑到她身边，问道：“怎么了？”

杨君如勉强笑道：“没事，我认错人了。算了，我们回去吧。”

方菲菲盯着她，问道：“你刚刚叫‘榆林’对吧？”

杨君如疲倦的点点头：“我认错了，不过那个人看上去真的很像。”

方菲菲一脸严肃的问道：“你还在想着他对不对？你一直在想他对不对？”

杨君如愣了一下，看着她，她眼里的庄重和关切让她的心理防线崩溃了：“我怎么可能不想呢？以前院长在的时候还好，现在我一个人的时候就老是想到他，想知道他现在过得怎么样，想知道他是不是还像从前一样不爱笑，是不是还会作很多曲子吹给别人听，我想知道他的一切，想着能再见他一次也好，只要能再看他一眼就好。可是，我怎么能放弃院长钟爱的一切，怎么能放弃那些孩子，怎么能放弃你？”

方菲菲替她擦去眼泪，含着泪微笑道：“傻瓜，你这样苦着自己，我们看了也会心疼呀！孩子们总是说你现在不爱笑了，他们故意逗你玩，你也开心不起来。每次他们都愁眉苦脸的来找我，求我想办法让你再高兴起来。可是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做。现在我知道了。”她深吸了一口气，道：“唐朝的天空跟我们的天空也是一样的，过去两年里，每次想到我跟你好歹还算是处在同一天空下，心里就有种莫名的安慰感。我想，以后，这种安慰感也会伴随我一生。”她直视着杨君如：“你去找他吧。孤儿院那边我会照顾，院长我也会时时去拜祭，你的姐妹和弟弟我会帮你去看，你就放心吧。”

杨君如一时说不出话来。她看着方菲菲，有些口吃：“真真的吗？可是可是我不能”

“你能的。只要你开心，别的什么事情都不用管，我会代替你去做。看着你这样不开心，我们也都不会开心的。如果要一辈子看你这样，不如让你去寻找自己的幸福。君如，别再犹豫了。跟桑梓说，他会同意送你过去的。上次拒绝你他已经很愧疚了，这次，他一定不会拒绝。”

杨君如道：“我我再考虑一下。”方菲菲知道她还被责任感束缚着，没有想通，便答应了。

第二天，杨君如跟义工们说了下自己要出门，便离开了孤儿院。她想着也许到了那个地方，她就能想通了。按照杨水清他们走时给的地址，她转了几趟车才找到那个她从未到过的老家。杨家几个女儿都还在家里陪着杨水生养身体，见到她又是惊讶又是高兴。杨水清拉住她仔细端详了一会儿，皱眉道：“怎么才这么几天时间，你就瘦成这样了。再这样下去，你不得成木乃伊了！不行，今天我得好好给你补补！”说着就招呼杨水明跟她一起去买只鸡来炖给杨君如吃。杨君如怎么推辞她都不听，只好作罢。她好奇的看着这座房子，是很普通的那种民房，说不上漂亮，却很舒适，收拾得也干净利索，让人看着就舒服。杨水碧给她倒了杯水，杨水生已经能走很长的路了，也过来陪她坐，跟她聊天，说一些村里的趣事给她听。这么多天以来，杨君如第一次觉得很平静，那种久违的安宁感让她心里温暖了许多。看着杨水生，她恍然看见了一个长大了的杨如岩。

杨君如陪他们吃了一顿饭，饭桌上听着他们笑闹，她也忍不住微笑。晚上天太晚，又和几个姐妹挤挤将就着住了一夜。几个人聊天聊到大半夜，直到困得不行才一一睡去。她想，这也许就是家的感觉。可是，她还有一个家，一个处于另一个时空的家。现在她更加思念那个地方。她知道自己来对了地方，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做什么了。

一回到西安城，她就找到方菲菲，跟她说了自己的决定。方菲菲虽然早知道她的想法，自己也鼓励她去做，可是，当听到她亲口说出来的时候，心里还是一阵难过，因为这次之后，她们也许就再也不会见面了。她打起精神，陪杨君如去找桑梓。这次，桑梓很痛快的答应了她们的要求，说随时都可以送她走。杨君如回去准备了一下，其实也没什么好准备的，不过是编了个借口，跟孩子们道别，然后，她又和方菲菲一起来到老宅。在那里，连天赐、桑梓和吴浪三人早已等着她们。

方菲菲拉住杨君如，郑重道：“君如，你放心，我说过我会代替你去做的一定会做到，你在那边一定要幸福呀！”

杨君如抱了抱她，感激道：“菲菲，真的很感谢你，这么久以来一直陪着我，帮助我，现在还替我分担了这么多责任，而我都不能报答你，我真不知道说什么好”

方菲菲含泪笑道：“好了好了，别说这些了。你快走吧，不然我要后悔了。”

杨君如又向连天赐三人道：“也要谢谢你们，肯让我再用一次这个通道。可以的话，希望我们还能再见。”

连天赐忙道：“你也别客气了，我们都是朋友，只要你开心就好。”

吴浪问道：“你想好了要去哪一年吗？先说好了，不能去你去过的那一年，否则会扰乱时间，引发时空问题。”

杨君如当然也知道这一点，试想如果同一个时间点出现了两个一模一样的人会是什么情况？她虽然很想试一下，却也不敢违背时空规律。她想了一下，道：“我想去619年。”她想好了，隔一年比较好，正好让自己跟叶榆林之间的年龄差距保持平衡。吴浪点点头，往电脑里输入了时空坐标，方菲菲看着杨君如踏入时空机，一秒钟之后，光芒亮起，杨君如消失了。方菲菲失落的看着空荡荡的时空机传送器，半天没有说话。

后来，因为一场意外，老宅失火，整座房子几乎全毁了，时空机也被烧毁大半。自此之后，桑梓和吴浪便与方菲菲失去了联系，连天赐也不再去那里。方菲菲曾去看过，那座小屋已经摇摇欲坠，地道也被封死。她原本还指望哪天找桑梓把她也送到杨君如的地方看看她，现在希望全泡汤了。她心中的滋味可想而知。唯有一点可以安慰她，就是她曾说过的她们毕竟处于同一片天空下，处于同一个星球上。这样一想，她才觉得自己与杨君如的距离还不算太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