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今 第一百六十一章 痛

第一百六十一章痛

院长的病情稳定了下来，不过还没有完全脱离危险。杨君如整晚守在那里，孤儿院那边则让方菲菲帮忙去盯一下。早上杨君如看了一下院长的各项指标都正常，、一直绷着的弦终于放松了下来。院长也从睡眠中醒了过来，见到她一脸憔悴，眼睛成了熊猫眼，不禁满脸歉意，道：“君如，辛苦你了！”

杨君如微笑道：“院长，你要这么说就见外了，你没事就好。对了，你饿了吧？我去弄点吃的。”院长点点头。杨君如走出了病房。在一楼她远远的一眼瞥见林春香，才想起来他们也在这家医院，心里犹豫了一下是避开还是打招呼，林春香却已看到她，热情地招呼道：“君如，你来看水生啊？”边说边迎了上来。

杨君如叹了口气，道：“不是，我们院长心肌梗塞发作，住院了，我现在去给她买早餐。”

林春香这才注意到她疲惫的脸色，关切道：“那院长不要紧吧？你是不是熬夜了？”

杨君如微笑了一下，道：“现在没事了。水生恢复得还好吧？”

提到这个，林春香就止不住的满脸喜色，道：“是啊，看上去精神多了。他还一直念叨着你呢！这次要是没有你，水生可就哎，不说这个了。那我有空去看看院长。还有，你也别太累着了，多注意身体，脸色那么差，多买点好吃的。”

杨君如愣了一下，道：“好，那我先走了。抽空我会去看水生的。”

林春香道：“行，你快去吧。我也要先上去了。”杨君如不再多说，走开了。跨出大门的时候，她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林春香的身影刚好在楼梯口消失了。她心下百味杂陈，刚刚林春香的关心让她有点感动，如果她从小就在他们身边生活，也许，每天都能听到这样的话语吧？想到这里，她的心又硬了起来，不再多想。

院长吃了点东西又睡了。杨君如考虑了一下，决定还是去看看水生。她拜托临床的亲人帮她看一下，然后便来到水生的病房。杨家人都在，见到她都热情的打招呼，杨水清笑道：“三妹，水生正说你怎么不来看她呢，你就来了！”

杨君如笑了一下，问水生感觉怎么样，水生笑道：“从来没有这么好过！等我完全好了，我第一件事就是要去好好打一场篮球。我已经很久没打了，肯定退步了很多。”

杨福海在一旁笑道：“他老说自己在学校的时候篮球打得好，可惜我们都没见过，等他好了，我跟你妈一定要去看一次。”

杨水明道：“我见过，确实不错，就是身高有点吃亏，要是能长到一米九，都能进国家队了。”

杨水生道：“好啊二姐，你还拿我寻开心，到时候我可是有力气了。”

杨水明笑道：“怎么？难道你还想打我？”

“打你可不敢，不过，我要把姐夫约出来打球，到时候专门在他头上扣篮，气死你！”

“那我得跟你姐夫说下，让他以后再也不要跟你打球了。”杨水明故意一本正经地道。

杨水碧笑道：“水生你还不快道歉！二姐夫不肯陪你，那你就得一个人玩了。”

杨水生撇了下嘴，道：“那我找大姐夫不就好了！”

杨水清道：“别，你还是饶了你大姐夫那身老骨头吧！”

他们姐弟几个斗嘴斗得开心，旁人看得也开心。杨福海对杨君如道：“对了，你妈说院长也在这里住院，等会儿我们下去看看她。你也别太担心了，院长人这么好，老天会保佑她长命百岁的。”

杨君如只是笑笑，道：“我得下去照顾院长了。水生你多休息吧。我先走了。”

水生笑道：“好。三姐，你有空多来看看我，免得二姐老是欺负我。”杨君如应了一声，便走了。

她在院长病床前坐下，脑子里不断重复刚刚杨家姐弟笑闹的场面，他们从小就是这么过来的，不管什么事情，都有姐妹兄弟陪着，做什么都有伴，还有父母呵护。虽然也会吵架，虽然父母也会大发雷霆，可是他们依然能一起度过这么多日子，能一起欢笑一起流泪，多幸福呀！反观她自己，因为没有父母，小时候受尽同龄同学的嘲笑，因为她在孤儿院长大，便成了众人严重的怪人。若不是孤儿院有院长和一些与她一样的孩子，她现在肯定是个自闭症患者。本来她也可以与自己的亲生父母还有兄弟姐妹一起生活，像他们一样长大，纵使生活艰辛，也有人一起面对，相互鼓励。她出神的想着这些，心里的酸楚却无法说出口，也无人可以诉说。院长已经醒了过来，见她在发呆，轻轻叫了一声：“君如。”

杨君如回过神，别过头擦掉不知不觉涌到眼里的眼泪，转过来对着院长微笑道：“院长，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院长道：“我觉得我现在很好，一点事都没有了。我想回去。”

杨君如忙道：“不行，医生说过，你最起码得再住一个星期才行。放心吧，孤儿院我会回去看的，再说了，那些义工也会帮忙，你就别操心了。只有你好好的，那些孩子才会安心。”

院长犹豫道：“可是，这样住院很贵吧？对了，这次住院费你是从哪里拿的？我记得保险柜的钥匙我拿着了。”

杨君如道：“是连天赐帮忙垫的。等你好了，回去拿钱还他就行了。”

院长叹口气，道：“又麻烦他了。这两年来，他可真是为我们孤儿院做了太多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谢他了。”

杨君如笑道：“你别想太多了，他的人情我们都已经欠了，以后总有机会还的。他自己也说，眼下只要咱们院的孩子争气，就是对他最大的报答了。”

院长微笑道：“也对。那孤儿院那边你多盯着点，有事就跟我说。”

杨君如点头道：“我知道，你放心吧。”

两人正说着，杨水碧突然闯了进来，大口大口的喘气，慌张道：“三姐，不不好了，爸妈爸妈出事了！”

院长和杨君如都吃了一惊。院长看了一眼杨君如，道：“你去吧，我这边没事。”

杨君如迟疑了一下，拉着杨水碧走到病房外面，问道：“他们怎么了？”

杨水碧稳住呼吸，道：“刚刚爸妈说要去买点东西来看院长，我跟他们一起去的。买完水果，妈说看你那么辛苦，想买点营养品给你补一下，结果过马路的时候一辆车闯红灯，把妈给撞了，爸的血压当时就上去了，晕了过去，现在还在抢救。大姐让我赶紧来跟你说一声。医生说妈被撞得特别严重，爸是脑溢血，都非常危险。”

正说着，她们已经到了抢救室外。杨水清不停地走来走去，嘴里还不断念叨着：“这可怎么办？怎么办呀？”杨水明安安静静的坐在凳子上，眼睛死死盯着亮着的“抢救中”三个字。杨水生坐在轮椅上，表情木然。还有一个陌生男人缩在角落一言不发。杨君如走过去，拍拍杨水生的肩膀，他看了她一眼，握住了她的手。杨君如第一次深切感受到，他们真的就是她的姐妹兄弟。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抢救室的门终于开了，杨水清冲上去问医生：“怎么样？我爸妈怎么样了？”

医生摇摇头，道：“对不起，我们尽力了。两位老人都没救回来。”

一听这话，杨水清一下子瘫在地上哭了起来：“我的爸呀，我的妈呀，你们怎么就这么走了呀？你们吃了一辈子苦，我还说你们老来可以享福了，谁想竟出了这种事呀”

杨水明强忍着眼泪，上去拉她，道：“姐，你先别哭了，该想想怎么料理爸妈的后事。”

杨水生猛地抱住杨君如，流着泪道：“都是因为我，如果不是要为我治病，爸妈就不会来这里，也就不会出车祸，不会死了。都怪我，为什么要生这种病？”

杨水碧抱住杨水生，哭道：“水生，你别哭，这怎么能怪你！要怪，也该怪那个开车的人，闯什么红灯！这种人就该枪毙！”

那个男人也哭了，用力扇了自己几个巴掌，道：“是我该死，我不该图快，不该闯红灯，我该死！”

这一阵混乱没能让杨君如从麻木中清醒过来。她茫然的看着窗外蓝蓝的天空，充耳不闻他们的哭叫，却想着今天天气真好啊，天这么蓝真是少见，蓝得真好看，应该多出去走走的。可是，这么蓝的天，这么好的阳光，怎么他们就见不到了享受不到了？一个人，怎么会好好的就这么没了？从此往后，她真的就是个无父无母的人了，而她，甚至从未叫过一声爸爸妈妈，从没好好的跟他们说过话，没有好好享受过他们的关爱她以为她早就不会在乎这些了，可是为什么现在会心痛？她脑中模糊记得一句话，大意是一个人的父母如果还在，他的来路就是清楚的，他的去路遮掩着；如果他的父母不在了，他的来路就遮掩着，而去路是清楚的。她终于体会到了这句话的真正含意，只是为什么，她觉得她的去路也是模糊的呢？她没有掉眼泪，只是不停的想着一些毫无意义的句子，一些与现在完全无关的事情，可是心痛没有停止，反而更加厉害。她捂住心口，不断的深呼吸，再深呼吸，不行，她还是没有办法抑制这种痛苦。杨水生被她吓到了，连声道：“三姐，你怎么了？三姐，你没事吧？”

杨君如费力的摆摆手，想要说没事，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杨水清、杨水明和杨水明也都赶紧聚集到她身边，焦急的问她怎么样？杨君如又努力了一次，这次她能说话了：“我没事，别担心。”

杨水明松了口气，道：“能说话就还好。要不你先去休息吧，爸妈的事情我们来处理。水碧，你陪你三姐找个地方休息一下。”

杨君如想要推辞，转念一想，又觉得暂时离开一下也好，便同意了。杨水碧扶着她，问她想去哪里，她第一个念头便是去院长那里。她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水碧也没有异议，陪她下楼。刚走到病房门口，就看到一堆医生护士围着院长的病床，有一个医生道：“赶紧送急救室。”

杨君如听到这句话，再也撑不住了，脚一软，坐到了地上。为什么？为什么什么事情都要降临到她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