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今 第一百章 噩梦

第一百章噩梦

袁圆终究没能坚持到底。思虑再三，第二天下午，趁着云小小几人均出门的时候，她来到了新星酒楼，最先入耳的便是罗克柯的声音：“小二，怎么又没酒了？快拿来！”小二忙应声提了一壶酒上楼。袁圆听出罗克柯已是醉意醺醺，迟疑了一下，举步上楼。

罗克柯坐在最里边的位子上，面前摆着几碟小菜，脚边放了好几个空壶。他一口一口的喝着，面前的菜一点都没动。袁圆皱眉，走到他跟前，将他手上的酒壶拿开。罗克柯刚想开骂，见是袁圆，便硬生生的忍住了，只闷声道：“把酒给我！”

袁圆俯视着他，淡淡道：“昨天罗教头到我店里去请我来看看你，我看他也不容易，所以就来了。”

罗克柯自嘲道：“来看我什么？看我因为你变成什么样子，堕落成什么样子，然后好去跟人炫耀你有多厉害？好吧，现在你看到了，酒拿来，人可以走了。”

袁圆静静的看着他，没有动。罗克柯提高音量：“我说你可以走了。快走！我不想见到你！”

袁圆一下子把一壶酒全泼他脸上，平静道：“你就这点出息吗？你就只有让别人看不起你的本事吗？”

满头都是酒的罗克柯紧闭双唇不语。袁圆转身离去。那天云小小发现袁圆明显沉默了许多，只是勉强微笑应对着所有人。

杨如岩挑战叶榆林的地方——破庙成为了杨宁习武的场所。杨君如不时会去看他们，杨宁态度认真，对杨如岩更是谦恭得像个小学生，一口一个师兄，而杨如岩也开始习惯有这么一个师弟。不练武的时候两个人还是会斗嘴，但一进了破庙便都严肃起来，杨如岩更是端起了师兄的架子毫不留情，以至于他们回去之后杨君如第一件事便是替杨宁上药。

五天又这么过去了。这段时间，杨宁依旧不知道他们几人的真实姓名，只是顺着他们的叫法称呼众人。杨君如偶尔会想催众人继续旅行，可是看到杨宁的认真，她又放弃了想法。多学一点功夫，对他来说保命的机会就大一分，而就他目前的水平，恐怕连让他双手一脚的杨如岩都打不过。还是再待几天吧。杨君如对杨宁已经很有好感了。而且，还有罗家的事情没有彻底解决，“走”这个字她怎么都说不出口。只是，现在种种情况都超出了她刚到这个时代时的预期，真不知道她还能不能坚持最初的想法和意愿。现在的她除了要考虑以后的去向，每天还得教杨宁和杨如岩一些功课，努力让他们成为文武全才的人。

云小小每天都暗暗的关注着易日月的举动，但易日月却一如既往的守在杨如岩身边，宠着他，对其他人则一直保持着不冷不热的礼貌。同时袁圆也很让云小小担心，她越来越安静，一个人发呆的时候也变多了，云小小虽然能猜到一点，却也不好说什么。

相较之下，最为轻松的反倒是叶榆林，每天陪杨君如去看杨如岩两人练武，然后回来吹吹箫，偶尔出去走走，悠然自在。有时候他会在杨君如讲课的时候旁听，不过从不发表意见。

这样的日子应该说是闲适的，虽然外面动乱不安，江都城内也暗藏杀机，但是他们几个人却安稳的生活着，平静安宁。他们也不会知道，这样的生活在以后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不会再有。

第七天，杨如岩和杨宁照常去破庙，易日月也跟着去了。杨君如和云小小见袁圆依旧无精打采，商量着上街买点东西送给她，让她打起精神。叶榆林则跟着她们。袁圆心不在焉的在店里这里摸摸那里动动，看上去很忙的样子。

出去买菜的小二慌慌张张的冲了进来，结结巴巴的连话都说不清楚，袁圆费了好大劲才让他冷静下来，然后小二快速的把事情说了一遍，大致就是罗教头带了一大群平时养的打手外加几个聘请的高手向天美来了。袁圆想了想，道：“我知道了，今天咱们不开业，你们都先各自回家去避避吧，等事情过了我再叫你们回来。”她走到柜台，拿出十几贯铜钱，道：“这些钱你们几个分一下，这两天恐怕你们都不能过来，这就当是耽误你们挣钱的赔偿吧。”几个小二面面相觑，其中一个道：“袁老板，天美就是我们的家，你让我们去哪儿呀？”另一个小二附和道：“是呀。再说天美有难，我们怎么能让袁老板你一个人撑着？我们不走！”“对，我们不走，我们要跟袁老板共患难！”几人纷纷说道。袁圆微笑道：“你们有这份心就行了，罗家势大人多，你们都不会武功，留在这里这是徒劳，还不如先去躲一下，等他们走了你们再回来帮忙。到时候事情一定会很多，我一个人可忙不过来。所以，你们还是先走吧。”她说得在情在理，小二们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袁圆催促道：“快点，不然就来不及了。”几个小二沉默了一下，那个最先说要留下的人道：“袁老板既如此说，我们也无话可说，不过，我们不会走远，就在附近，有什么事情招呼一声，我们一定立刻到。”说着向袁圆行了个大礼，转身走出店门。袁圆忙道：“拿上钱。”那人头也不回的道：“我身上有，反正很快就会回来，用不着拿。”其余人也依样向袁圆行礼，然后走出天美。袁圆看着他们的背影，心里暖暖的。她又上楼把几个尚留在天美的房客叫起来，把事情说了一遍，请他们另行找一家客栈，这次住店的费用她会全退，并承诺以后他们再来一定会优待。几个房客倒也不为难她，收拾收拾就走了。

空荡荡的天美让她有些不习惯，平常这个时候虽说几乎不会有人来吃饭，但是小二们会忙上忙下，她自己也闲不下来，偶尔还会有房客下来跟她聊聊天，从来没有这么冷清过。她静静的坐在柜台后面。

很近了，她已经听到了喧闹声，仿佛全世界的人都过来了一般。她站起身，找了一块抹布，开始仔细的擦拭柜台，虽然那上面一尘不染。她神情专注，擦一遍又一遍，直到听到门外罗教头的喊声：“大家进去把所有东西都给我砸了！”叫好声轰然响起，随即一大帮人冲了进来。袁圆稳稳的站在罗教头身前，笑道：“哟，罗教头，又见面了。”

罗教头冷冷的打量了她一眼，向后一招手，几十个人一拥而上开始见什么砸什么。袁圆听着瓶瓶罐罐破碎、木头断裂的声音的声音，表情冷漠，只是问罗教头：“罗教头，你要砸我的店，总得有个说法吧。”

罗教头看着已是一片狼藉的天美，淡淡道：“我也没办法，老爷下了死命令，无论如何都要把天美给砸了，把你赶出去。”

袁圆微微一笑，道：“我若不走呢？”

罗教头依旧没有看她，只迸出一个字：“死！”

袁圆突然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好不容易停下来，她指着他道：“上回你在这里是如何被人用剑指着的，你就忘掉了吗？居然说要我的命！真是笑话！在那之前，你还是先想想自己的命还有没有吧！”

罗教头一脸无所谓：“随便，我这条命早已交给了罗家，老爷的命令就是我的目标，就算死也要达成。”

袁圆看着他，止住笑，道：“那我也很明确的告诉你，我的一生都只属于天美，就算你砸了它，我也还会再重建，就在这里，绝对不会挪开半步。”

“死也不会吗？”罗教头凝视着她。

袁圆一笑：“死也不会！”

罗教头也笑了起来：“既如此，那我便成全你。”他迅猛的掐住袁圆的脖颈，用力。袁圆没有挣扎，只是表情痛苦无比，无法喘气。她的视线渐渐模糊，隐约一道白光闪过，然后听到罗教头的一声惨叫。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稳稳的接住她，她闭着眼睛想要微笑，却迸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云小小焦急的声音传来：“袁姐姐，你没事吧？”叶榆林把一直咳嗽的袁圆交给云小小和杨君如，站前一步，嘴角冰冷的笑让那些砸得正起劲的人一个个都待在原地不敢稍动。罗教头兀自捧着自手腕处齐根断掉的右手痛呼，血流满地。杨君如心中有些不忍，她厌恶看到这种场面，可是罗教头这次确实是做过了头，如果不是他们三个得到店小二的消息及时赶回，恐怕现在见到的就是袁圆的尸体了。叶榆林没有回头，只道：“你们带她上去。”云小小知道他的意思，应了一声，和杨君如合力扶着袁圆往楼梯上走。没有人阻拦她们，似乎每个人都被叶榆林的笑和罗教头的惨叫震慑住了。走到楼梯口的时候杨君如听到又一声惨叫，不是罗教头的声音，她心里一颤，想要回头看，云小小腾出一只手来挡住她的视线，淡淡道：“我想你不会愿意看到的。”杨君如转头看着她：“你看到过吗？”云小小摇头：“没有。听过。走吧，袁圆需要好好休息。”杨君如沉默了一下，随着云小小的脚步继续向前走。惨叫一声声传来，杨君如努力不去想不去听。她们走到云小小的房间，让袁圆坐好。见袁圆咳嗽稍微平缓了一些，杨君如倒了一杯水递给她，她接过，一小口一小口慢慢的喝了一点，终于平静下来了，道：“谢谢你们！”云小小微笑道：“没什么。要谢得谢你雇的那几个小二，满大街的找我们，不然我们肯定赶不回来。好点了吧？”袁圆点头。杨君如有点魂不守舍，她始终无法忽略那些惨叫。云小小知道她的心思，道：“杨姐姐，没关系，等会儿就好了。”语气平淡自然，甚至有些冷酷。杨君如瞪大眼睛，这还是那个温柔的小小吗？怎么可以对那些人的生命漠视到这种程度？她看着云小小，道：“对不起，我想还是去看看比较好。”说着转身冲出了房门。

可是当她站到楼梯口的时候她就后悔了，她宁愿自己是个瞎子是个聋子，也不要看见眼前的情景：客栈里散发着浓重的血腥气，整个天美都被血洗了一遍，一些残肢散落在各处，刚刚还生气勃勃的人现在都姿势怪异的成了尸体，脸上的表情恐惧至极，仿佛遇到了最可怕的魔鬼，而叶榆林脸上带着恶魔般的微笑，满身鲜血的站在客栈中央，面前是已经被砍掉了一手双足的罗教头，他倔强而恐惧的看着叶榆林举起剑。杨君如想叫，喊声却哽在喉头，她从未见过如此恐怖的场面，偏偏制造这种恐怖场景的是她爱上的人。她怎么接受这个事实？

叶榆林的剑停在了半空中，回头看着杨君如，他感觉到她来了。杨君如在见到他沾满血迹的脸的那一刻逃掉了，没有看到叶榆林眼里和脸上的悲伤。

不论对谁来说，这都是一场噩梦。

叶榆林收回剑，冷冰冰的道：“你已成废人，我也不想再浪费我的精力杀你。”说着不再理他，转身上了楼，留下怨恨而绝望的罗教头。奇怪的是，明明生不如死，罗教头嘴角仍浮起了一丝阴冷的笑容。

叶榆林赶到楼上，云小小三人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