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困在同一天一万年 第一章 我活了一万年

荒荒斋是一间酒楼。

占地不广，装修也没什么特色，与城中那些个同行相比，荒荒斋寻常的就像是大江里头的一滴水珠，一个浪头打过，也就消失不见了。

但偏偏就是这么一家开在青巷尽头的酒楼，城里那些个达官显贵...甚至是山上的仙师老爷们，却都乐意时常光顾。

至于原因倒是也很简单，无他，不过就是酒好喝，菜好吃而已。

“你的意思是...这样的日子你已经重复经历了三百多万次？”

“准确来说是一万年...算上今天恰好一万年整。”陆沉笑了笑，将手中那盘刚刚出炉的菜肴放在了姑娘面前。

夏棠夹起一块热气腾腾的糖醋里脊送入口中，微微咀嚼，她陶醉地眯起了眼睛：“...早就听说荒荒斋的掌柜性子古怪，手艺却是极好的，我一开始还不信，没想到传言非虚。”

流云城有三件怪事。一是荒荒斋的掌柜性子，异常的古怪，总是喜欢胡言乱语，逮着人就说些个什么“汽车、电视”这类的莫名言语。

二怪还是这位掌柜，虽然言行举止有点像是个疯子，但他烧菜酿酒的手艺，却也是出了奇的让人流连忘返。

“所以这是掌柜你追求别人的把戏吗？编一个离奇的故事，虽然很有趣，但是不是老套了些？”

夏棠打趣着望向了那个年轻掌柜。

不得不说，他的皮相足够优秀。长眉，薄唇，黑而浓的眼睫，按说是柔和清秀的气质，可偏偏眉梢眼角、鼻梁唇角都以尖收尾，便总透出股厌世般的疏离冷淡。

虽然只是穿着一身市井常见的灰色袍子，但夏棠能清楚地感知到对方并非一个普通的凡人。

凝气三层...又或者是四层？朦朦胧胧地看不真切，但总归是没到坐照境的。

“这可不是什么把戏，我说的都是实话，而且我也不想追求你，我只是单纯地想要说说话而已。”陆沉微微一笑，眼神在那个守在门边的阴郁男子身上一闪而逝。

托他的福，今天的荒荒斋明显清净了不少。

“实话？”

夏棠歪了歪脑袋，她当然不会相信陆沉的这些说辞，在同一天轮回一万年，无论怎么想都太过荒谬了些，不过

...疯言疯语就着菜吃倒也别有一番风味...夏棠想了想，继续说道。

“琴剑山庄，太虚谷，落云堂...这些个宗门豪阀最喜欢的可就是体质特殊的修士，你就不怕我抓了你领赏？我们才认识一盏茶的功夫，你就敢跟我说实话？”

“当然。”

陆沉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毕竟这一切于我而言压根就没什么意义，反正明天永远不会到来，我又有什么好担心的。”

夏棠有心想要戳破这个年轻掌柜的谎言，她哼了一声：“那你应该去悬壶宗瞧瞧，他们那专治疑难杂症，距离流云城也不远，一天时间足够了。”

“去了，不过没什么用。”

听到陆沉这不假思索的坦然回答，夏棠不由地心中一窒。

悬壶宗是南天域声明最为显赫的药宗，其内的门人可绝非凡间坐堂的医师，能一抓一大把，他们可都傲气的很，别说是陆沉这么一个修为平庸的掌柜，就连她...甚至是她的父亲，想要进入悬壶宗，难度也不吝于登天！

“我信你个鬼...”夏棠小声嘟哝了一句。她倒是想直接戳穿陆沉的谎言，可奈何她只能确信对方说的是假话，却没办法找出证据来证明这一点。

“那你方才说你和南天域的很多仙子都很熟，这也是真话？”

陆沉点了点头，微笑道：“我想你大概也能猜到，当一个人永远只能活在同一天的时候，他会有多么无聊...而恰好，漂亮的姑娘能很好地消磨无聊的时间...所以，是的，我和她们都很熟。”

“这也太荒谬了，难道你可以在一天之内就虏获她们的心？”夏棠觉得自己已经发现了他的漏洞，但陆沉对此却表现的非常平静。

“一天的时间肯定是不够的...但就像我说的，我被困在了这一天，因此我有大把的时间去了解她们，了解她们的喜好，了解她们的过往，了解她们的性格...我甚至可以通过传送阵，去到她们的家乡，运气好的话，或许还能从她家里找到她小时候玩过的风车。”

年轻掌柜似乎谈着谈着来了些兴致，弯腰从台子下面取出了一个酒壶，先是给自己倒了一杯，见夏棠眼巴巴地盯着他，一副不加掩饰的嘴馋表情，陆沉倒也不小气，同样给她倒上了一杯。

“...永远会重新来过的日子在这一点上就非常友好，我可以不断的试错，不必担心任何后果，她们也不会记得我之前对她们做过什么，只会把我当做一个慰贴心肝的知己。”

夏棠美滋滋地一口饮尽杯中酒，舔了舔嘴唇，她说道：“...就算你说的是真的，但这样做有什么意义？你费尽心思地去了解她们，但到头来却还是一场空，她们根本就不会记得你。”

“不断轮回的日子本来就毫无意义...”陆沉旋转着手中酒杯，低垂的眼睛，盖住了眸中晦暗不明的瞳色。

“...如果非要说有什么意义，那大概就是防止自己疯掉吧。”

夏棠蹙起了秀气的眉头，沉默片刻，她悄悄给这个年轻掌柜下了个套：“那女帝呢？你该不会和她也很熟吧？”

南天域有很多惊才绝艳的女子。

有凡境大国的影子宰相，将君王大臣化为自己的牵线傀儡，一言可定万人生死；有世家圣地的执牛耳者，才情卓绝，让无数人为之倾倒！

但她们都不是女帝。在南天大域，泱泱疆土之内，能够被冠上女帝称谓的唯有一人，那就是三座山之一，仙山蓬莱的主人。

女帝，武曌。

而世人皆知，女帝出身低微，能够一路披荆斩棘，登上帝位，除了非凡的际遇以外，与其自身修行的勤勉是绝对脱不开干系的。

但也正因为如此，女帝常年的闭关修行，使得无数人想要得见女帝真容，却始终都无法如愿，闻得其声不见其人，只知女帝武曌不仅修为通天，容颜更是绝美异常。

蓬莱山门外，常年蹲守着来自各大世家圣地的青年才俊，渴求一面者如过江之鲫。

“熟啊。”陆沉点了点头。

“哈，抓到你了！女帝大人常年久居蓬莱，从未与任何男子传出过些许流言蜚语，有传言说她至今元阴未失，而且不说你是如何找到她的闭关之所的，光是笼罩整个蓬莱的截天大阵，你又是如何进去的？这可是当世数一数二的大阵法！”

夏棠雀跃着鼓起掌来，能够戳穿骗子的谎言，对她来说，可比喝下一大壶酒要来得开心！

可谁成想那个骗子丝毫没有谎言被戳穿时的尴尬，反而笑眯眯地说道。

“武曌元阴未失，这确实并非传言。相比较其他女子，她也的确非常地难接近，为了走到她面前，我可是死了不下千次，不过武曌常年闭关，倒是给了我一个很好的机会。”

“机会，什么机会？”

陆沉又给自己倒了杯酒，一饮而尽，他接着说道：“蓬莱的截天大阵，当世数一数二的浩大阵法，这没错，可却不代表着没有丝毫的纰漏....天衍四九尚且遁去其一，只要能看透阵法的脉络，摸清灵气的流转，大阵于我而言，形同虚设。”

“...至于武曌的闭关之所，也是一样的道理。”

夏棠呆若木鸡。看透阵法的脉络，摸清灵气的流转...落在常人耳中，听起来似乎并不复杂，可身为修士的夏棠又怎会不了解其中的困难程度，她喃喃道：“这可能吗...”

“为什么不可能，虽然我的修行根骨不算太好，但幸运的是，我对灵气的感知以及操控，天赋尚可，况且我还有大把大把的时间。”

陆沉微微一笑，正如他所说，他只是单纯地想要找个人说说话，而对于解闷而言，谎言这种东西没有丝毫的意义。

“这...这...这...”

夏棠“这”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于是她鼓起了腮帮子，决定把最后一招给使出来：“那我呢？我记得你说过的，你认识流云城内的所有人，那想必对我也很了解咯？”

陆沉略微思索了一番，如数家珍道：“夏棠，流云城人氏，你爹叫夏明忠，是玲珑商会的主人，城里的权势人物之一，母亲早逝，家住锦绣大道...”

“停停停！”夏棠打断了陆沉的话：“你说的这些都是明面上的东西，最多只能证明你是个调查过我的变态，可没法子让我相信你！”

“你屁股那有颗痣。”

“...什...什...什么？！”

“我说你屁股那有颗痣。”陆沉轻笑着重复了一遍，笑容玩味。

夏棠噌的一声站了起来，肉眼可见的慌张瞬间带倒了椅子，她俏脸通红，以至于就连说话也变得结结巴巴：“你...你...你怎么会知道！”

如果说先前的夏棠凭借娇憨模样可以挣得七十五文的话，那么此刻带着羞怯的小女儿作态，则是已然上升到了八十五文的高价。

陆沉吃惯了山珍海味，就像是个老饕，自然的气定神闲，他耸了耸肩，可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只见那个一直看守在门口的侍卫飞快地赶了过来。

“小姐，你没事吧？”

看到自家小姐那副诱人至极的模样，他竟鬼使神差地伸出了手，似乎是想要检查一下夏棠是否有什么伤势，不过被夏棠灵巧地躲了过去，她的脸色仍旧微红，但透着股明显的不悦：“没事，你回去吧！”

冷声冷语。

青年侍卫如梦初醒，讪讪收回手，有心想要再说些什么，不过都被夏棠给瞪了回去，于是他只好灰溜溜地返回了门口，只是临了不忘向那个年轻掌柜做出了一个隐晦的威胁动作，显然是将怨气都归结在了陆沉的身上。

“真是的，不懂规矩，也不知道刘叔这么老实的一个人，怎么会有这样的侄儿！回去就让老爹重新给我找侍卫！”夏棠碎碎念道。

相比较言谈甚欢的年轻掌柜，她对这个新来的侍卫显然没有什么好感，尤其是对方近日来越发热切的目光，夏棠在很多人眼中都看到过。

这让她感到浑身都不自在！

“算了算了，兴致都被搅没了...刘成，过来付账，你把人家客人都吓跑了，记得按包场的价格给钱！”夏棠突然觉得有些意兴阑珊，她招呼着侍卫过来付账，然后朝着陆沉歉意一笑。

“掌柜的，我要回去了，改天你再给我讲故事好不好？”

陆沉拿起刘成随手扔过来的钱袋，丝毫不介意其中的挑衅意味，他上下掂弄着。这个动作若是旁人来做，只会显得精明市侩，可由他来做，却有种说不出的玩世不恭。

“如果你现在出门的话，恐怕就要跟我一样，没有明天了。”陆沉如是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