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世流离 第六章 冬日

北平的冬日来的比南方早一些，这不，才十一月的样子，1921年的第一场雪便洋洋洒洒而来。

抬眼望去，阴郁的天空中鹅毛般的雪花一片片的，似乎永不停歇。

到了傍晚，北平城便成了一座冰雪之城，裹在厚厚的雪中，原本的喧闹中多了一丝冷清和诗意。

因为这大学，学校今日提前下学，林徽茵走近家门的时候随口问道：“青辞在何处？”

侍女小茹笑着答道：“先生还在书阁。”

林徽茵了然的点了点头，径直往书阁方向行去。

说来，顾城来林家也已经月余了，这段时间以来，不仅仅是家中的仆人，就连林长明都发现了自家闺女对待顾城的态度大不一样。这不得不让他警醒，也是在发现了这一点之后，顾城突然发觉林长明看他的眼神变了，不再那么的和蔼可亲。

顾城，被迫签收了来自一位老父亲审视的眼神。

不过啊，林母对待顾城的态度也此消彼长之下越发的亲善了。

如果这还摸不着头脑，那么顾城这么多年的经验就白瞎了。不过面对这么一个情况，他也没太在意。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关乎人心，有时候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林徽茵觉得奇怪的是，医术高明到这种地步的顾城，自入住青芜院开始，最常去的却是林家的藏书阁。直到后来父亲微微苦笑的说了句，“你以为他会白白来给你和你母亲诊治？那可是付了诊金的！”

而父亲所谓的‘诊金’，便是承诺林家的藏书阁在他治疗期间免费开放。

这藏书阁，可是林家世代收集的藏品。

林家世代书香，而到了林徽茵祖父那一辈其实已经渐渐式微，但也是因为其祖父，林家再度复起。而林徽茵的祖父乃至其父都是闻名天下的文人，数十年间，林家再度大兴。而林家这藏书阁中所藏不仅仅有林家前几代人的收藏，不少古籍孤本，还有后来的林氏父子所搜集的中西方思想结晶。面对这些，顾城自然不愿意错过。

虽然，从顾城的字里行间，林徽茵判断出顾城具有极高的文学素养，但具体有多高，其实，她还并不是非常清楚。

林长明不一样，他是知晓顾城的身份，自然不怀疑他的水平。

“下雪了，不出来玩玩吗？”

看着倚着窗边的林徽茵，女孩难得的俏皮模样，顾城合上手中古书，微微一笑，“下雪了，自然是好的，你呀，就应该跟小茹她们一起去玩玩，至于我，还是不凑这个热闹了。”

“那我去玩，你也别闷着了。”

顾城：“赏雪这类充满诗意的事情，我可不会错过。”说着便跟随林徽茵出了藏书阁，来到这片院子中。此刻院内已经是一层厚厚的积雪，小茹并其他几个丫头带着林恒，也就是林徽茵的弟弟正在雪地中打雪仗。

瞧着那热闹的场景，林徽茵忍不住微微一笑。

林恒一见，不由分说的拉起林徽茵冲进雪场，追逐大闹了起来。

林长明携夫人站在长廊下，看着小儿女们玩闹着，轻抚长须，呵呵一笑。

今日的林徽茵穿着雪貂毛皮制成的大衣，内里是雪纺加绒的杏色长裙。

轻雪飞扬间，林徽茵踏着步子，躲避着，身形在小径深处时隐时现。

顾城看着眼前这幅美景，景美，人。。更美。

一度失神，喃喃道：“路尽隐香处，翩然雪海间！”

果然，安静之时如诗，喧闹之时如画。

闻声的林长明，蓦然回首。而林夫人亦是眼含赞许的看着他。

这一刻的林长明，原本心中的摇摆不定，终于放了下来。

想着任公前些日子的传信，林长明最终还是选择了拒绝。

联姻啊什么的，林长明原本是也有这个想法的，毕竟梁思城那小伙子还挺入他的眼。

但女儿的心思明显现在都在眼前这混小子身上了，甚至在当初的徐志磨，如今在因儿心中还剩多少分量，即便是作为父亲的林长明也心中没谱。

其实，在后世，对于林徽茵与梁思城的结合，确实存在了很大的争议。争议中最大的还是林徽茵的情感，与徐志磨、与梁思城，以及后来的金岳林。

1924年，林徽茵与梁思城一同赴美求学，其实很明显是即寄托着双方家长的某种期望。

而在一年后林长明过世，再过几年二人便成婚了。

即便是结了婚，但林徽茵的心中是否还有徐志磨？

有人说林徽茵与梁思城结婚后的生活中充满了矛盾，这在林徽茵身故之后，梁思城便续弦，就已经表现的很明显了。

据后来的林恒回忆，从性格上讲两个人很合不来，梁思城和林徽茵在一起处处让着林徽茵，经常沉默。林徽茵对此很反感。

对于徐志磨，后来林徽茵的长子梁从诫的说法也是一个佐证：他在1931年飞机坠毁中失事身亡，对他来说是件好事，若多活几年对他来说更是个悲剧，和陆晓曼肯定过不下去。若同陆晓曼离婚，徐志磨从感情上肯定要回到林徽茵这里，将来就搅不清楚，大家都将会很难办的。

其实，毋庸多论。林徽茵长年挂在卧室墙上的那块徐志磨失事飞机的残骸，岂非已说明了一切?这块残骸，对已死的徐志磨，大约是一种纪念;对在生的梁思城，大约只能说是一种残忍——虽然这块残骸，据说是梁思城应林徽茵所求捡回来的。

徐志磨在1931年底去世。1932年，哲学家金岳林闯进了林徽茵与梁思城的感情生活。

1932年，梁思城从宝坻回来，林徽茵见到他时哭丧着脸说，她苦恼极了，因为她同时爱上了两个人，不知怎么办才好。

金岳林职业虽是搞哲学，但生性浪漫，文艺青年气质浓郁，与徐志磨属于同一类型。林徽茵与之擦出火花，并不奇怪。奇怪的是林一面正沉痛哀悼“只求永远纪念着”的徐志磨;一面与梁思城“夫唱妇随”共同致力于古代建筑方面的研究;一面却又“苦恼极了”同时爱上了“老金”。此种“丰富”的感情生活，究竟该如何理解?

此后十余年，从北平到昆明，从昆明回北平，何以金岳林始终如附骨之蛆，长期坚持与林徽茵梁思城夫妇住在一起——在金岳林的哲学里，这种如影随形，本身就是一种变相的“试婚”体验。除了肉体上的夫妻生活，金岳林已渗透到了林徽茵生活的各个角落。除了卧室，梁家的客厅、餐厅乃至婴儿间，金岳林的影子无处不在。这不是变相的“试婚制”，又是什么呢?

从这方面看，林徽茵的爱情存乎与浪漫，与梁思城的结合，与其说是爱情，还不如说是古时父母之命的一种无奈。其实在她心中，向往的还是自由和浪漫。这也是她先后会被徐志磨与金岳林吸引的一个很大的原因。

其实，这也很好理解，即便是到了二十一世纪，哪个女生不喜欢浪漫？

可是浪漫之人未必长情，从徐志磨和金岳林身上便可知。才过了多久，徐志磨便与陆晓曼相恋。而金岳林在林徽茵故去之后，也是开启了新一轮轰轰烈烈的爱情。

但婚姻却不同，在“太太的客厅”里，林徽茵的风采需要梁思城保持仰望的姿态;但在林洙这位梁思城后来续弦夫人的回忆里，字里行间都是对梁思城的敬重与崇拜。

男人，谁不希望收获另一半的崇敬？

但是这一点，梁思城在林徽茵身上到底是得不到的。

那么顾城呢？

看似玩世不恭，但灵巧的心思带给林徽茵有别于徐志磨的那种浪漫意境早已不需要靠任何道具来体现了。而在那股子随意懒散之下，是他那冠绝天下的医术。这一点颇为符合林徽茵实干报国的情怀。而从各种角度上看，顾城的文化修养也是极高的。这就更加符合林徽茵的审美了。

可以说，顾城是结合了徐志磨和梁思城身上所有有点再拔高至少一个层次的存在，而这一点对于林徽茵来说，就是沦陷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