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世流离 第十二章 离别

四月，暮春，草长莺飞。

最是离别三月时，离愁难断。

人已远去，林徽茵却依然怔怔的看着远方。看着夕阳下渐渐消失的背影，林徽茵想起晨间的那段对话：“就不能留下来吗？”

顾城脸上带着细碎的情意，摇了摇头：“天下离乱，有些事情，我不得不去做。”

顿了顿，顾城继而说道：“况且，现阶段的我，还是喜欢到处走走，人生嘛！一路上总会时不时的遇见一些小惊喜才不至于让人对生活失去了希望。”

林长明看着自家闺女的表情，又如何不懂她情根已种。只是想到顾城的浪子心态，林长明也只能无声的叹了口气。

“他走了。”

“是啊，他走了。”闻言，林徽茵叹息一声。

这一刻的林徽茵神情落寞到令人心疼，

只是看着远方不禁中带着几分柔情，“离开的人，还会有回来的一天，不是吗？”

也不知道林徽茵这话是在回答林长明还是纯粹的自我安慰。

有的人，就如同茶水一样。

相处的久了，自然就会淡了。

可有的人，便如同老酒一样，时间

越长，感觉越醇，让人不禁贪杯到醉。

而顾城显然就是属于第二种。

即便是在这半年多的时间，和顾城朝夕相处下来，林徽茵从来不会感觉到有半

分的压迫感。这是一种完全有别于徐志磨带给人在情感上的舒适区，从中

足以看得出顾城的体贴以及在感

情方面的细腻。

而林徽茵相信，离别是短暂的，也是为了再度重逢而做的准备。

林徽茵缓缓转身，“父亲，过几日，您是要去西北一趟吗？”

林长明微微一愣，“不错，西北局那边有些事情需要我去处理，总统已经发下指令了。”

“那我也一起去吧。”

林长明一愣，自家宅女女儿怎么突然想起要随他去大西北了？

蓦地，林长明回头望去，夕阳下，早已经消失不见的人影，眼中闪过恍然。

再看一眼林徽茵归家而去的清丽背影，出去走走也好。

大西北么？

林徽茵眼中眸光一闪，想起了某一日，也是黄昏时候，那个男人对着夕阳发出的感叹：“看夕阳，还是得要去大西北才好。因儿，若是有闲暇，还是可以去大西北，体验一把把山河喝醉的感觉。那里有长河、有落日，还有敦煌石窟，我觉着你应该会喜欢。”

也许，多出去走走，会有不一样的感受吧。

倏忽之间，已过两个春秋。

而在这短短两年间，林徽茵才名远播，彻底奠定其名的还是前些时日发表的一部文学作品《你是人间四月天》。

其他人不懂，但身为其父的林长明又怎么会不懂自家闺女心中你所想？

那个人当初走的时候刚好是四月天啊。

1924年春，徐志磨终于完成了欧洲之行，归国。

北平，望着高门之上苍劲有力的‘林府’二字，徐志磨脸露赞叹，似乎能看见颜体的影子，但却更具锋芒，这是用拓碑的写法写就的。随即，徐志磨眉头一皱，这似乎并不是老师的字。

不过转念间，徐志磨便将那股子疑惑丢弃，转而眼含热烈的望着门口，随着仆人指引迈进林府大门。原来，徐志磨并没有打算近期归国的，他的导师原计划是要带他去其他几国游历一番。但林徽茵的这部《你是人间四月天》彻底点燃了徐志磨心中的热情。

那一年，正值春末，他遇见了她。

他愿意认为，那是一种命中注定。

所以呀，在见到林徽茵所著诗集之时，便自动代入了进去。

我说你是人间的四月天；

笑音点亮了四面风；轻灵

在春的光艳中交舞着变。

你是四月早天里的云烟，

黄昏吹着风的软，星子

在无意中闪；细雨点洒在花前。

那轻，那娉婷，你是；鲜妍

百花的冠冕你戴着；你是

天真，庄严；你是夜夜的月圆。

雪化后那片鹅黄，你像；新鲜

初放芽的绿，你是；柔嫩，喜悦

水光浮动着你梦中期待的白莲。

你是一树一树的花开，是燕

在梁间呢喃，——你是爱，是暖，

是诗的一篇；你是人间的四月天！

这说的不就是我吗？那一刻，徐志磨心中突然生出了这样的想法，并且，一发不可收拾。也就是在这样的情景之下，他婉拒了导师，在其失望的眼神中毅然回国。

其心心念念的便是两年多前，那一抹闯进他心扉的素雅身影。

“哈哈，志摩来啦！”两年不见，林长明对于这个弟子还是有感情的，除了他惦记自己宝贝女儿这一点。

徐志磨见到来人，收敛了急冲冲的脚步，亦是笑容满面：“老师，近来安好？”

“我呀，就是老样子。倒是你，这几年进步不小啊，我可都听说了，你在英国创办了新月社，创立了一个新的诗歌流派，很好、很好啊！”

谈起平生最得意的事情，徐志磨的心情越发的舒畅了起来。

不一会儿，见到徐志磨顾左右而言他、神色中蕴含的一样，林长明又如何不懂其心思。

看来过了这两年多，他还是没死心啊。

随着林长明，徐志磨勉力压制住心中的那抹欣喜与激动，往院中行去。

一路上随处可见的花卉，错落有致的布局，徐志磨心中了然，不愧是诗书传家的林家。

约莫行走了一刻钟，豁然开朗，原来前方是一座不小的庭院，四周布局浑然天成，在这春日间的午后，一道金红色的光照在那个斜靠在摇椅上的身影，清丽脱俗，如同仙子临凡。

这便是徐志磨这两年多来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儿。

林徽茵左手捻着一枚嫩绿色叶子，不知是何植物上脱落的，亦或者是被她素手所摘。右手捧着一本书，正津津有味的看着。

这样安静祥和的场景，让人不忍破坏。

但佳人就在眼前，他等待了这么久，终于能够再见到她，又怎能忍得住心中汹涌澎湃的思念呢？

“徽因...”

随着徐志磨轻声呼唤，林徽茵神情一顿，回首见到来人，温婉一笑。

明眸善睐，不外如是！

此刻的林徽茵，面对徐志磨所展露出来的笑颜，如同这春日里的阳光般明媚。

林长明眼见女儿的这种笑颜，心中一叹，像极了顾城那个混小子。

此时，在林徽茵心中，于她而言，徐志磨便是已经过去的一个旧友，如此而已。

而见到那日思夜想的人儿，却温婉到让人感觉到距离的笑容，徐志磨心中一突。

再仔细瞧去，时隔两年多，林徽茵身上变化明显，在那股子温婉明媚的气质中多了一抹坚毅和大气。眉宇间，少了当初在英国初见时的少女忧愁。

“原来是志摩兄来了！”

林徽茵微微颔首，打了个招呼。

将手中的树叶夹在树叶当中，合上，起身相迎。

见到林徽茵的动作，徐志磨瞥了眼那本书，《你不懂古诗的浪漫》，作者：今何在。

“徽因喜欢古诗？”徐志磨忍不住问道，你不是喜欢我的现代诗吗？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古诗了？

这一刻，徐志磨深刻的感觉到，林徽茵身上的变化，她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女孩了。

她变的更加成熟而知性，但是徐志磨发现，这样的林徽茵，他更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