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鬼差代理 楔子

又是一年除夕夜。

本该灯火辉煌的城市，却有一处阴影沟壑。那里是为整座城市所不容的地方。似是一个天上人间，一个地下老鼠般。人们称其为贫民窟，那里也确实担得起这个称呼。大多外地人在这里生根，与本地人格格不入。

这也导致了人们在提起这里时，统一口径为贫民窟。蟠龙镇这个初始的名字似是早被遗忘在历史之中。

贫民窟，一个阴翳的狭小房间内，一位孤苦伶仃的瘦弱少年正轻轻擦拭着烛台的灰尘。仔仔细细，里里外外全擦了个干净。小心翼翼的放在有些残旧的木桌上，嘎吱嘎吱作响，不堪重负。

见烛台虽有些摇晃，但最后还是稳稳当当的立于桌上，少年微微松了口气。

依靠着记忆，从柜中翻出个小口径的饮料瓶子，迫不及待的走到院子中，往瓶内添了些井水，稍稍摇晃，便赶忙回到屋内，给烛台稍稍倒了一些。随后点燃烛心，耐心的等待。

按照镇上老人常说的习俗，除夕就要三不空。不空锅，不空灯，不空房。这样来年就不受穷。锅中倒也有些饭菜，但有些清汤寡水。不过白水上飘着绿色菜叶子，加着炒碎的鸡蛋末作点缀，看着有些寡调。

烛灯终于亮起，少年松了口气。微弱的光亮也铺满整个房间。增添了些温情的感觉。也照亮了桌上摆着的两幅相框。

少年默默看着相框中的两张黑白照片，只是稍稍看了几眼，便再去忙活。

钟声敲响，随之而来是紧密的鞭炮声。外面传出孩童的嬉闹声。少年微微打开了大门，从门缝处偷偷向外看去。

一束又一束烟花在夜空中绽放出光芒。璀璨的光芒倒映在少年的眸中，微微有些刺眼。

倒是不远处辉煌的都市有些寂静，少了些人情味。据隔壁的王阿姨之前所说，这些天是贫民窟一年中仅剩的不被城里人所厌恶的几天之一。甚至有些城内人还会悄悄驱车，在离贫民窟不远也不近，人迹罕至的地方也趁着这股兴致点些烟花。只不过是比贫民窟的更大，更多，更璀璨些。

赶忙将房门关闭，少年端坐在凳子上，等待除夕结束。这样，饭菜热热还可以吃。

少年姓陈，单字一个萧。其实陈萧父母生死未知，却也音讯全无。打少年记事起，父母便不在身边。全靠着附近的人帮衬，陈萧才得以生存下来。

贫民窟原名蟠龙镇，以存储的铁矿石和煤炭的容量而备受关注，被当朝奉以蟠龙卧居之处。有军器局专人常年驻扎，监管武器生产要务。甚至部队前来也不是什么稀罕事。无依无靠的少年，很早就当起了矿工。起先因为年龄原因，只能做些小工。所有杂事粗活都由少年来干。虽说不用下矿，但薪水也极低，勉强够活，每天依旧累的半死不活。后年纪稍长，跟着一个脾气暴躁的矿工，下了几次铁矿，认其当了师傅。辛苦挖了几个月，少年可谓是下的最早，上的最迟。好不容易就要抢到为数不多转正的机会，结果世事无常。因为接连出现的几次事故，被当朝责令无限期整改。后临近的城市也出现了一些或大或小的莫名其妙又带些许诡异的事故。军器局无奈，只得撤出这块对于他们来说是风水宝地的小镇。

小镇也因此失去了军器监造这个护身符。周边所有铁矿和煤矿逐步关闭停业，后大多数原住民都搬离了这里。而周边一些穷苦无依的人则趁机住了进来。小镇也失去了往日的光辉，显得有些落败。

眼瞅着除夕时间已经过去，鞭炮声也逐渐停止，陈萧迫不及待将汤盛入碗中，美滋滋的吹灭蜡烛，走入了小院。

坐在台阶上，闻一闻饭香，仰望星空，璀璨的星星在烟花的映衬下显得有些许黯淡。听着远处依旧不停的烟花声，陈萧端起了饭碗。肚子已经饿得咕咕叫，却也只是慢条斯理的品尝，享受着这难得的一刻宁静。

陈萧依稀记得，那个认死理的，脾气暴躁的老师傅姓李，大家都叫他李老头。陈萧也在背后跟着别人吐槽几句老头的坏话。无非也就是老头认死理，不通情。有几次被抓到也就是闷着脸古板的骂几句孺子不可教。陈萧也都打个哈哈就过去了。

不过李老头其他不说，技术确实过硬。大家都认为他应该是作为技术骨干被提拔上岸的那批人。但是不知为何，名额每次都不是李老头的。唯一一次最有可能，也是离技术骨干最近的距离，也就是入选，然后落榜。输给了后生，让李老头可是长叹短嘘了好一阵。有人说是李老头交的孝敬太少，李老头也只是回头笑骂一句“你懂个球。”或者听闻谁谁谁是谁的公子，谁的私生子，都只是眯起混浊的眼球，没有言语。

事后李老头只是将程萧拉到一旁。

“人言可畏。在这一刻，无论真假，都是真。萧儿，千万，要有自己的思考。不能趋炎附势，不能沉闷不言。”

但谁曾想就这样一个认死理的老头，年过半百，落选后的当天晌午一人在酒馆畅饮，一边嘟囔天道不公，世道险恶。只恨自己没有个好爹，也没有个好本事，更不是生得女儿身。待众人好不容易将他拖回矿上，老头又像没事人一样，拍拍屁股，利索的穿上衣服，开始了漫无天日的一天。同行的人笑骂他老狐狸，却也都松了口气。跟在他身后，步入黑暗。

“牢骚满腹可以，但食不果腹不行。”

陈萧只记得李老头在事后说过的这句话。但李老头终究还是没熬过那年。矿上出事，李老头也在遇难名单。陈萧本以为其妻女应当大哭一场，再索要赔偿费，却没料到结果猜对，但顺序猜错。

待矿山停工，大多矿工接受了官府的安迁房，去了离城不远的一批废弃房。而陈萧因为无父无母，不在官府拆迁的行列之中。

被矿上扫地出门后，陈萧只得回到这个狭小的，破败不堪的房间，时不时悄悄去矿山拾些别人遗落下的，或者不稀罕的用品，卖给贫民窟需要的人。自己也收拾了些家具，那个木桌就是陈萧最得意的东西。可把附近邻居羡慕了一遍。

原本家徒四壁的房间，如今看起来倒也充盈起来。不过陈萧若是想当一个败家子，也无从下手。照用别人的话就是，老鼠进来都可能出不去。

后来大家东西不再紧缺，陈萧便卖不出去了。院内现在还屯着一批货物，周围邻居谁看上直接拿上就好。陈萧也乐得其所，只当是回馈老客户。

就这样浑浑噩噩的过了一段时日，存的微薄积蓄也很快见底。前几天听闻有几个胆大的后生，要悄悄开矿磨铁。秘密召集几个矿工，陈萧也在他们规划召集的几人之中。没过几日，便上门征询陈萧意见。说是征询，实则来了六七个人，面色不善。说明来意后，还未等他们再开口，陈萧便点头答应下来。那些人立马变了脸色，喜笑颜开。通知不些时日便要开工后便转身离开。

算了算，已经过去三日了。陈萧叹了口气，摸了摸手中的碗，尚有余温。

这时身后传来一阵讥笑声。扭头便看到一位少年，正笑脸盈盈的看着陈萧。但眼神之中的鄙夷怎么也甩不掉。

此人是陈萧的老邻居了。不像其他外来人，此人自陈萧出生后便一直住在陈萧隔壁。比程萧年长三岁。不过陈萧是一间房，而少年则是一整个院子。之前矿上的私生子风云主角便是他。传闻他为军器局主使大人的风流债。后因为小镇出事，便在某个夜晚悄悄离去。倒是给了他些钱财，保其无忧。

当时一些看热闹的人见其靠山没了，便传出了非言流语。都说是其母亲勾引主使大人，后以怀其骨肉为要挟，索要了些钱财便拍拍屁股走人。主使大人更是为了自证清白，避免被言官弹劾，离开了小镇。至于少年是不是主使大人的孩子，则以待考究。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少年便也听闻了些污言秽语。

后知后觉被抛弃的少年拨通主使电话，却得知其以被托付下一任主使。在怒骂几声不要脸后，便像个没事人一样，每天都是带着婢女在街上闲逛，日子倒也过的悠哉悠哉。虽说下一任主使始终没有等到，但钱款依旧每月照发不误。刚开始有人心存歹意，秉持着劫富济贫的名义，想威胁这位落魄公子哥给些好处费。谁曾想好处费没要到，性命倒是丢了进去。家人火急火燎的报了官府，官府却因寻衅滋事的罪名将那些讨要说法的家属关进了大牢。

此事在当时引起轩然大波。无人敢再招惹这位神秘的公子，甚至迫不得已打了个照面还要卑躬屈膝。这位少年也怡然自得，乐得其所。只是每天会在那些传闲话的家面前多磨些日子。

相比于陈萧这个颇为大众的名字，少年的名字便显得文邹邹的，叫宋章兮。就连身旁的婢女，也有个文邹邹的名字-云辞。

陈萧刚要起身，身旁婢女便按在了陈萧肩上。婢女看着年纪不大，弱不禁风，力气却很是出奇。要知道陈萧下矿，可不像身旁这位公子哥。是实打实的抡起膀子，一下一下挥着斧子凿出来的。身体底子很扎实，力气也不容小觑。但在女子面前也只能甘拜下风。

宋章兮见陈萧动弹不得，笑意更深。随即摆了摆手，云辞便松开手，站回宋章兮的身侧。

“我过些日子便要离开了。”

陈萧点了点头，本想问是不是那个身居高位的便宜老爹来接他，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只是微微道了句路上小心。

“你这人，向来如此。真是无趣。”

见陈萧没有回话，宋章兮绽开笑脸，半真半假道：“我应该是不会回来了。至于那屋子，倒是可以送出去。”

陈萧摇了摇头，吃起了碗中的青菜叶子。宋章兮看到这副模样，忍不住大笑起来。连带着身后的云辞也忍俊不禁。宋章兮用手指着陈萧。

“陈萧陈萧，你果然如艾蒿一般，没有一点脾气。难怪是个草民，草民无贵子，一辈子也只能是个草民。莫说你这辈子穷苦无依，下辈子也说不准逃不掉。”

陈萧依旧默不作声，只是微微握紧了筷子。

“无趣无趣，甚是无趣。”宋章兮见陈萧这副菩萨模样，叹了口气，转身回了屋里。

陈萧独自一人坐在台阶上，依旧咀嚼着青菜叶子。有些涩，涩的刚好。随后仰起头，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