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廉煞 第四章 保长 （1）

保长死了，在不该死的时候死了。

说他不该死有两个原因。

其一，他的年龄不算大，还没到非死不可的地步。

其二，秋收结束，正是征粮要税的时候。县衙督办去找保长，还没进村，正好遇到送葬队伍，满山坬的缟素。督办顿觉晦气，没想到更晦气的是，死的偏偏是保长。

迟不死早不死，还真会挑时间。

老子死了，儿继承，顺理成章。

但孝子跪满一院子，先是磕头祷告，接着是嚎哭，惊天动地，好像督办也死了似的。

督办想，死了张屠夫，不吃连毛猪，去黑水镇，不信真的就拾掇不来个保长。

督办来到瑞福升，钱大掌柜很客气地接待，有酒有肉，还拿出来鼻烟壶，一个劲儿地让督办试试。

说起当保长，钱大掌柜不接话，满脸微笑，只是劝酒，劝着劝着，把自己劝醉了。

督办没办法，来到赵炳礼家，不喝酒，只喝茶。没想到老茶也醉人，赵炳礼呵欠连连，差一点就要下逐客令。督办只好告辞。

哼，有几个臭钱，架子大得像县太爷！

督办肚子里有气，脚步就沉重，把街道踩得啪啪响。

但靠脚踩，踩不出一个保长来。

督办走到李二狗的肉店，停下来。

李二狗急忙出来迎接。

督办问：“你开肉铺？”

二狗答：“嗯！”

督办问：“你叫什么？”

二狗答：“李二狗。”

奶奶的，什么不能叫，偏叫狗。一狗不行，还二狗！

督办想，管他呢，狗也罢，狼也罢，看他愿不愿意当保长？

保长？让我当保长？

这他娘不是寒碜人吗，我一个杀猪的，当保长？

但二狗真的当了保长。

督办把黑水镇所在保的一千户土地鱼鳞册，交给二狗，让他按册收税。又交待了商铺、酒楼、瓷窑及炭窑的收税办法，便骑马回了县衙。

二狗就当上了保长。

二狗捎话，找来十个甲长分派税收任务，要按期收缴，收不起的自己垫。

十个甲长回去，各找自己的十个牌长，分派收税任务，要按期收缴，收不起的自己垫。

十个甲长想不通，李二狗他娘的当保长了！

一百个牌长想不通，李二狗他娘的怎么当保长了？

但李二狗真的当了保长。

李二狗刚当上保长，业务不熟，底气不足，先不惊动大鱼，找下虾米练练胆。

李二狗来到赵宏财家。你不是开炭窑吗？那好，先缴税。

赵宏财刚收工回家，累得像一滩泥，在炕上躺着。

李二狗推门进来，大大咧咧坐在炕上，清清嗓子，说明来意。

当上保长，说话声音分外响亮，还一字一顿，咬的全是京腔。

郑氏给李二狗端来一碗开水，双手。李二狗没接，示意放在炕上。

赵宏财挣扎着坐起来，想看看来人真的是不是李二狗。

是的，就是李二狗。不过，人家现在是保长李二狗。

赵宏财苦笑着说：“我的李大保长，我的炭窑还没出炭呢，缴什么税了！”

李二狗猛然醒悟，是啊，还没出炭呢，缴什么税。

一时间尴尬得脸红，端起喝水。没想到水太烫，强咽了下去，呛得直咳嗽，喉咙里生起一个大燎泡。

两个孩子站在地下，忍不住嗤嗤地笑。

走出院子，二狗的脸还发烫，喉咙热辣辣地痛，发狠地想，你小子等着，有你哭荒天的时候。

回到家，老婆照例数落，二狗劈头就是一拳。

老婆没反应过来，瞪着眼睛，盯着二狗看。

二狗骂道：“看什么看，你他娘再嘀嘀叨叨，老子休了你！”

老婆哇一声嚎开了。

李二狗的第二个目标是瓷窑大师傅李招财。本来他想去飘仙酒楼，感觉大白天不方便，等天黑再去。

李招财是瓷匠大师傅，家里有几十亩地，光景过得热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