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为笼中雀 一 龙骨预言

这是一个动荡的年代，有人说皇帝倒了好日子就来了，有人说一个倒了总会有另一个的，也有人说从此就不会再有了，可是这些事情和平头百姓又有什么关系呢？上面仍然有官老爷，下面依旧是地主老财，可能唯一不一样的是头上的辫子剪了罢。

丫鬟伺候孙军长点上水烟，孙军长把本就不是很大的眼睛眯起，舒服的从红润的厚嘴唇间吐出一个不是那么规则的烟圈。旁边还有丫鬟手里拿着扇子一下一下的给孙军长驱逐热气，孙军长抽的惬意，布满枪茧的大手顺势就在美貌丫头的胸脯上一摸，把丝绸做的衣服勾出丝来，那丫鬟羞红了脸手里的动作却不敢停。孙军长见状哈哈大笑起来，“赏！”

旁边即刻有仆从端来檀木的盘子，上面铺着绣着荷花的红色绸缎，还有足金打的一对耳饰，丫鬟得了赏赐，从地上起身笑眯眯的给孙军长按摩起肩膀来。

孙军长也笑着摸上丫鬟细腻的小手，哼起不知名的小调来，不是很好听但是勉强成调儿。

他这辈子最正确的事情就是散了家财随留过学小少爷揭竿起义，叫什么来着，“革命”对了就是革命，至于革谁的命？这重要吗？

他孙世安没本事，所幸祖上留了几亩薄田，一点家私，让他逍遥一辈子做个小地主倒也不是不行，他却偏要搏一搏，随着少爷卖了地买了枪，把长工，农奴，家仆武装起来，给点碎钱，扯块革命军的大旗便是一路北上，把那些开工厂的，搞金融的全都敲上一通，赚了个盆满钵满。这年头这么干的人可太多了，正所谓三军九旅十八团，连长营长数不完。

他孙世安可出息了，拿着打劫敲竹杠的钱投靠了当时红极一时的党派，摇身一变正规军的军长，衣锦还乡，购置田亩，大兴土木，修建公馆府第。锦顺这个地方，半片城都是他孙军长的，俨然一副土皇帝的模样。所以对百姓来说，龙椅上那个是谁，倒没倒，一点也不重要。

门吱呀一声开了，给烟雾缭绕的空间带进来些许新鲜的空气，孙晚月用上好的绸缎帕子捂住口鼻，好看的秀眉蹙起，眼神不善的看向惬意躺着的孙世安孙大军长，几个丫鬟和仆从见状连忙起身喊道：大小姐好，然后迅速躬身退出房间。

孙军长也紧张的把水烟枪赶紧熄灭，搓了搓手，像个小孩似的脸上有点干坏事被抓住的窘迫，挂上有些许讨好的笑“乖女儿，你怎么有空来阿爹这？”

孙晚月嫌弃的坐在孙世安对面的圆椅子上，静静打量着自己的老父亲，都虚成什么样了，还天天抽。

“我总是要来看看，孙大军长水烟抽的还是否惬意，身子骨儿还吃不吃的消后院里的十九房姨太太。”

孙世安讪笑两声，他年少时和发妻生下了这个大女儿，那时他才十五，自己也还是个毛头小子，发妻生孩子时难产走的早，父女两相依为命多年。

前面说到，当年他的发家史和追随少爷闹革命是分不开的，当时那少爷还看不上为人流里流气贪图玩乐的孙世安，多亏了他十岁的大女儿在洋少爷面前说了一句：我虽为女子，却也知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孙世安当时眼睛都瞪大了看向自己这十来岁的女公子，谁教她这些话的？孙晚月看了看自己不成器的老父亲，趴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说书先生说的，你来投名状，不得表忠心吗？

留过洋的小少爷肖祺也就二十出头，少年老成，看着趴在父亲小声耳语的孙晚月，只觉得一个小女娃都有这样的觉悟，看来孙世安这个土老财也不是那么不可救药。于是同意孙世安带着那点家私加入进来，没成想孙世安后续竟混出了这样多的名堂。

孙晚月放下帕子，理了理衣服坐下。凤仙花染的红蔻丹随意的敲打着红木桌面，精心描画的远山黛眉下漂亮的杏眼微微垂下，轻声说道“老爹，那件事可还有眉目？”

孙世安给自己倒了一杯金骏眉，又唤小厮给女儿换了一壶九曲红梅，梅花的淡淡香气萦绕在父女两之间，让人心情舒畅起来。

见二人要谈话，管家识趣儿的关上门，退了出去。孙世安喝了口茶，翘个二郎腿，笑着说：“自然是有眉目了。”

孙晚月看着父亲那嘚瑟的样子，这么多年她这个父亲光长了体重，脑子倒是丝毫没见长进“绕什么圈子，快点与我说说。”

“我查到修那处坟茔的工匠大工有一外室子，因为没记录在册所以逃过了诛杀，如今也到了而立之年。定居在皇城脚边一处镇子里，据说那户人家曾卖过不少宫里的东西，怕是和下面的有关。”

孙晚月微微蹙眉“三四十年了一直有东西流出吗？没人察觉？”

“就是说啊，这老小子手段高明的很，做的很隐秘，黑道上的人只知道是宫里的物件儿，却不知道从哪儿来的。这次若不是龙骨的事情闹的太大，估计不会被人注意到。”

“这龙骨若是个普通玩意儿倒也罢了，偏偏老天师临死前留下了和国运相关这样的箴言，海那边的贼国最近也是虎视眈眈，怕是要有一场腥风血雨。”

孙晚月喝了口茶，不急着咽，含在嘴里慢慢品味梅花的香气，这龙骨的事情发展到现在已经不是一件死物了，夏国信天，天子的权便是上天赐下来的，皇帝倒了，只能证明不被上天眷顾罢了，四万万眼睛都在等着看下一个被天命选中的人是谁？

这龙骨被全夏国在天命上最有发言权的老天师临终断言与国运相关，这简直就是天降神谕要练蛊似的选出那个“天命之人”了

十八省的土皇帝都在摩拳擦掌，孙家在锦城势力不小，可要放到全国的军阀里，那还是小的不够看。

依孙晚月的意思本不想掺和这事，做个小城里的土皇帝也没什么不好，但是前三省的蒋家却和海外的岛国勾结，欲将北境三地拱手让人换来岛国的军火支持吞并其它地域。夏国自古以来就是内斗不断，自家人关起门来怎么打都行，你要引饿狼来驱虎那这事情性质可就变了。北边战火不断，龙骨之事一出各地都偃旗息鼓了一段时间，全力以赴去寻找这虚无缥缈的国运起来。

孙晚月嗤笑一声：“可不是和国运相关吗？他们找龙骨，不打了了，北面就安宁了。他们要抢起来，打起来，生灵涂炭，还谈什么运势。”

孙世安看着闺女的小模样心里别提多喜欢，他闺女长的俏，脑子好，杀伐果断，这要是个男儿家，这西境主军阀还能轮到肖祺那小子？已然忘记自己当年是攀着人家才登上这军长的位置了。

“咱们能知道这事估计别人也能，肖祺那边什么意思？”

孙世安把茶水放嘴巴里砸吧砸吧，“他问我怎么看？诶呦，我能怎么看，还不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说我回来问问你。”

孙晚月低头笑笑，肖祺让父亲回来问自己，八成就是想插手这个事情了，看来今晚得去会会这个老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