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行劫 第七十章 虚空

负子掌心一翻，托出一道紫色灵符，抬手打入了晗璋的眉心。

晗璋眼前一花，周围的白雾顿时浓重起来。过了片刻，浓雾慢慢消散，景物逐一清晰。没等晗璋看清自己身处何地，周身先觉察到了一股寒凉，扑面闻到了清冽的霜雪之气。他定睛四顾，眼前是一望无际的墨蓝色海面，一座座大大小小的冰山，错落漂浮着，天地里除了寒冷，只剩下一派死寂，觉察不出丝毫生灵之气。

这是……北溟？

晗璋诧异的回头，身后已不见了负子的踪影，一个细密的声音钻入他的耳中：凭借我给你的灵符，前往斗牛墟，有人在那里等你。

于是循着识海深处那道紫色灵符的指引，晗璋驾驭身法，穿过浩浩北溟，来到了坐落于深海之中的斗牛墟。

斗牛墟是九天二十八星宿中北方七宿在人界的投影，一年当中只有北方七宿当值的时候，此处秘境才会显现人间。秘境周围被特殊的结界封印，寻常人即便来到此处，也无法能看到秘境的入口所在。

因为上次从不易口中听到过有关斗牛墟的事情，晗璋知道他师父玄禹一直呆在此处炼化能够熄灭九微火的勾龙水。不过那时他急着要见潜渊，没来得及去拜一下师父。方才九天正神的话语焉不详，所说的虚空之境裂隙，也不知道是否同玄禹有关。

当晗璋催动身形靠近斗牛墟，尚且离着老远，便看到了当空出现的一团巨大阴影。深暗的苍穹上，像是被人无端挖空了一块，群星受到一股神秘力量推动，连成一圈圈的光线缓缓绕着阴影边缘盘旋。

大片光柱自星空投下，与海面上一处笼罩住数十里范围的神秘结界相接，铺天盖地的结界内流动着五彩绚烂的光晕。受此天象影响，结界边缘墨蓝色的海水翻出庞大的旋涡，推动着海潮一波波撞到两侧冰山上，在夜空中翻起白花花的巨浪。

晗璋又往前走了十余里，渐渐感到身法受阻，前行不畅。北方七宿的运行改动了周围的风向，斗牛墟结界也应声而动，散出一缕缕无形气浪，阻止外人靠近。晗璋强行推了两次身法，发现无济于事。他自掌心凝出一团红莲火，正打算强行突破。

这时，突然一个声音穿透海浪声传来：“晗璋师兄！”

他循声回望，见脚下一座幽冷的冰山上，仿佛站着一个芝麻人影。晗璋放大目力盯了那里片刻，才看清居然是不易。

晗璋立时转换个方向，一晃落到不易面前：“你怎么在这里！”

不易逗留北溟数年，灵兽根骨渐渐长出成年的轮廓，但是饱受北溟酷寒的缘故，初具棱角的脸庞非常苍白，此时他被星象运转带来的威压逼得气喘吁吁。

“是……是掌门人的勾龙水快练成了。他的元神即将化散，我守在这里送他最后一程。晗璋师兄，你也是来送掌门人的吗？潜渊师兄呢？”

晗璋摇摇头，没有回答。

这时，北方七宿的星象上绽出耀眼光华，一束炽白的光线陡然升起，将斗、牛、女、虚、危、室、壁七星串成一线，群星孕化的光圈倏然停止运转，一层层水波般朝外扩散，中心那个巨大的阴影缓缓亮起微光，远远看去，像一个巨人苏醒，半睁开惺忪睡眼。

斗牛墟内，绰约有一团元神金光慢慢升空，没升上多远，那金光便像被水冲开的沙子，星星点点的化散。晗璋以目力注视，知道那大概就是玄禹的元神，果然没过多会，一道元神碎片颤颤巍巍从斗牛墟内出来，划出一道弧光，精准无误的落到不易面前。

那碎片的金光之中，包裹着一只玲珑剔透的琉璃瓶子，里面流动的却是半瓶黑水。不易伸手接住后，那碎片金光旋即被一阵风给吹散了。

不易握紧了琉璃瓶，这大概就是勾龙水。他面向斗牛墟结界的方向，郑重跪倒在地：“掌门人放心，我一定不负所托，回到轮回宗，熄灭九微火！”

不易磕了三个头，这才起身。

晗璋仰头朝北方七宿望了半晌，见那阴影中的光芒渐渐聚成弯弯曲曲的一线，闪出令人炫目的光华来。他此时已经明白，诸神口中所说的那个虚空之境出现裂隙的契机，大概正是他师父以元神开启的。

果不其然，诸神的声音不失时机的又钻入他的耳朵里：“虚空之境的裂隙已然出现，我们会以神力为你撑开，你要进去得尽快！”

随后，诸神又语气郑重的告知：“不过即便是神力，能维持的时间也有限，在此期间，你若没能回来，也会永远被困于虚空之内。”

晗璋当即不做迟疑，掐诀运起身法，回头交代不易：“拿到勾龙水，你就赶紧离开！我要走了！”

不易一愣：“师兄你去哪里？”

晗璋指了指斗牛墟，不易惊道：“你想进斗牛墟里去？为什么？”

晗璋顾不上解释，只道：“你快走！”

言毕，他原地化作一道光剑，迅疾的奔着斗牛墟中心飞去！这次他没有遭遇任何阻碍，身形畅行无阻的一头扎进了斗牛墟结界内。

不易在他身后大呼小叫，一见拦不住晗璋，惶急之下只想到了潜渊，便从经脉中召出一道传音符。这是他从前与潜渊之间传递消息惯用的，可是隔了一段时间没用，不知怎么不大灵光，接连催动了几次，对方毫无反应。

不易锲而不舍一直催动到七八次上，才收到一封回音儿，可是不易看到后就是一愣，对方不是他要找的潜渊，而是凌霄。

人魔一场大战，搅得地覆天翻，万物尽消。天机阁几乎全军覆没，各路玄门损失惨重，九州山川气脉崩毁，九幽四部同样折损过半，元气大伤。

忽然之间，战事停了，晗璋不知所踪。余下的人面面相觑片刻，谁都没了那份力气，竟不约而同罢战不斗，各自修整去了。

九幽的人退回背阴山口，在三族魔首的指挥下原地休息。凌霄这边，一面清点人马，救治伤患，一面又忙着差人四下寻找晗璋的下落。哪知派出去好几拨人，都说找不到人圣。凌霄焦头烂额，正深感有负潜渊之托，不经意间蓦然发觉潜渊的传音符亮了。

当初潜渊他们从北溟回来之前，给不易留过一道传音符，为了传讯方便，凌霄手里也有一份。自从晗璋复生之后，这道传音符已久不使用，凌霄几乎快忘了，也不知道它究竟亮了多少次，才终于被她发觉。

凌霄以真元注入传音符，立刻听见了不易在那边火急火燎的呼唤潜渊，说晗璋进到斗牛墟去了。

凌霄骤然一愕：“斗牛墟？”

她觉得这三个字非常熟悉，却想不起在什么地方听过了。檀繇突然出现在她身后，接口道：“那是三界中的一处秘境，据说是能够引人进入虚空之境的入口，晗璋怎么会到那里去？”

“哦，对对！”

凌霄这才想起，她原是从潜渊口中听过，好像他与晗璋的师父就在斗牛墟中以元神炼什么宝贝，凌霄将自己与潜渊在北溟的经历粗略说了一遍，猜测晗璋是不是找他师父去了。

不过凌霄十分诧异：“这么转眼的功夫，他是怎么跑到北溟深海去的？这身法快得也太匪夷所思了吧！”

檀繇却想起了负子方才匆匆离去的样子，思索道：“依晗璋的脾气，这种时候不大可能会突然想起他师父。除非有必要的原因，是什么原因能叫他连斗牛墟那个地方都敢闯呢？”

凌霄脱口道：“潜渊？”

檀繇点点头：“晗璋进斗牛墟，有没有可能与虚空之境，与潜渊有关？”

凌霄急忙站起身：“那我们赶紧跟过去看看！”

无妄方才在不远处看到凌霄有了晗璋的消息，早就凑了过来，闻言立马蹦起：“我也去！”

蚩魔喝道：“你凑什么热闹！”

这个时候，无妄哪里还听他爹的话，耍赖打滚说什么也要跟着。蚩魔无奈，只好亲自给儿子护驾。于是凌霄、檀繇、无妄、蚩魔四人化作四道飞光，朝北溟深海而去。

他们毕竟没有神力护送，一行人尽管脚程飞快，等赶到北溟见到不易的时候，距离晗璋进入斗牛墟也已经过去了三天。

三天里，不易始终守在原地，斗牛墟结界依旧罩着一层五彩光晕，昼夜不停的飘忽流转。结界顶上，虚空之境裂隙化出的一线光芒，时明时暗，四周除了海涛声，连日来毫无异动。

不易等得万分焦灼，耐心快被耗光之际，才终于把凌霄等人给盼来。两下相见，顾不得礼数，不易先问凌霄：“令小姑娘，怎么只有你来了，潜渊师兄呢？他不在，我那晗璋师兄是不会听你们的话的！”

凌霄没直接回答他，而是问他怎么碰见的晗璋。

不易于是述说了晗璋进入斗牛墟的经过。这一群人里，要属檀繇最是博闻强识，听完不易的话，已被他推测出五六成来：“看来晗璋当真是打算去虚空之境。”

凌霄：“可他去那里要做什么？”

檀繇：“传闻三界中有些命格特殊之人，在形神俱灭之后，会被拖入虚空之境。潜渊为了九幽重塑而化散元神，如今整个九幽都是潜渊的神脉，他是有资格进入虚空之境的。大概晗璋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这个消息，要去虚空之境把人找回来吧！”

其他人闻言无不骇然。虚空之境，岂是常人所能进入？更不用还要从里面找人，人圣莫不是疯了？

不易一听潜渊化散元神，进入虚空，不由呆了：“你们说潜渊师兄他怎么了？”

凌霄这才据实以告。不易听完，半天没有说话。他还不知眼前这位长者就是轮回宗的前任宗主檀繇，见他气度非凡，于是上前恭敬的执礼请教：“前辈，依您看，晗璋师兄他进入虚空有几成把握能把人带出来？”

檀繇摇头：“此事亘古未有，也只有他这样胆大妄为，不将天地放在眼里的人才会行此逆天之事。虚空之境与三界并不贯通，这道裂隙应该是被某种非常之力撑开的，无法维持太久。倘若晗璋不能在限定之期内出来，只怕就凶多吉少了。”

无妄急了：“那怎么办！我们快去帮帮他！”

蚩魔：“稍安勿躁，听元君怎么说。”

凌霄：“我们现在能做点什么？”

檀繇一叹：“只能等等看了！”

谁知他们这一等竟等了将近一个月。

虚空的裂隙在神力支撑下，仿若某只巨怪睡梦中微阖的眼睛，半睁不睁，随着呼吸起伏明暗交错，居然显出一种别样的安详来。

一直到了第二十八天的正午，那道曲折的光线倏然明亮，耀眼的光华将太阳都盖了下去，刺得人眼几乎睁不开。

大家纷纷遮住双目：“怎么回事？是晗璋要出来了吗？”

檀繇：“事出反常必有妖，大家不要太乐观。”

果然，那道强光没能持续太久，很快便以人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

凌霄、檀繇等人均警觉起来。到了二十九日晚间，虚空裂隙倏然闪动几下，光线虚弱成了浅蓝色，像天空突然多出的一道伤疤。

这是神力撑到极限了！

而此时，微弱裂隙当中有道红影闪过，凌霄眼尖，迅速指着叫道：“那是什么！”

檀繇并指抹了一注真元在双眼之上，锐利的眸光投射过去，在北方七宿巨大的阴影中，寻找到了那一抹红光的源头，似乎是……炽羽？

檀繇又仔细辨认一会，不错，的确是炽羽！应该是晗璋在以炽羽探路。只是这抹红影的光辉十分微弱，猜测他此时尚未抵达裂隙出口附近，而依照眼前裂隙闭合的速度，他想赶上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这一瞬间，所有人都屏息凝神，一根心弦被崩到极致，暗暗为晗璋着急。

天际里群星再一次缓缓转动，衬得那道裂隙好像又弱下去几分。片刻后，虚空裂隙竭尽全力绽出了平生最后一缕光华，跟着便自两端开始迅速收缩。不易和无妄异口同声发出惊呼。

无妄更是不管不顾就要朝斗牛墟飞奔，到底叫他爹给揪了回来。突然蚩魔感到身边有个人影一闪，几个人都还没来得及看清，檀繇的身影已投进斗牛墟中。

很快一束精光自斗牛墟内升起，笔直的逼向那道裂隙，正在渐渐合拢的裂隙油然一震，居然停止了收缩之势。

虚空裂隙抽取真元的速度实在惊人，几乎一瞬间的功夫，檀繇的毕生修为便悉数葬送。随着真元流逝，他的经脉一层层衰损，黑发瞬间成雪，容颜一下苍老了几十年。

可檀繇如此拼命的支撑，也只换来外面的人松了半口气。十来个弹指之后，裂隙又无可避免的再次缩短。众人眼睁睁的看着裂隙从食指长短，渐渐缩成一团几不可见的光点。

就在那光点也即将消失的时候，裂隙内乍然一道红光喷薄而出，像烟花在夜空中短促的绽放，随即几重金光落入了斗牛墟内。

众人这下更是大气也不敢出，目不转睛的等了好半天，方看到晗璋抱着潜渊和檀繇十分缓慢的自斗牛墟内出来。

不易和无妄登时欢然雀跃起来，急忙跟着凌霄等人一拥而上，前去接应。

端午读书！充100赠500VIP点券！ 立即抢充(活动时间：6月8日到6月1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