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雾气还未散去果农就张罗着出门,拉了一三轮车的蜜桃。从村里去镇上的路不好走还远的不行,这个时间点从老路过去,黄花菜都凉,更别提过了八点太阳就已经晒得吓人。
许六爷骑着三轮车到了三岔口就变了道,坝上修新坝新路,柏油铺的锃光瓦亮平平整整,走在上面心情都是个好的。
三岔口还没安红绿灯,六爷从村子里出来的路还是个“鬼探头”。
左边拉水泥的卡车一没留意,桃就散了一地。
“喂。”
电话对面传来熟悉又欠踹的声音,
“有事放屁,快点。”
章秋辉肩膀夹着手机,两个手还在键盘上敲打着,电脑里时不时传来枪击声,“我去,哪个老六把我炸没了,出来单挑……喂?放屁,快点。”
“秋哥,我回县城了,半年已经没见过了,小弟我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不知道什么时候咱俩聚一聚……”
“废话少说。”
“秋哥,今天肯德基疯狂星期四,v我五十,我一定给你当牛做马。”
“屁,老三家的网吧来。”
大夏天日头正盛,许明通从家里出来,就匆匆跑到距离不远的网吧里,一路上热浪就像烧刀子刮着腿。
坐在最外面网管位置的小伙戴个耳机,虽然看起来坐的端正,看打扮也是一表人才,嘴里可一直在输出国粹,键盘上的手指轮的起飞。
“会不会啊,你要不还是回去给你奶奶剥蒜去吧,就这还巅峰,我去你**”
许明通悄悄绕到他身后,看准时机,插板给他拔了。
刚被人狙了,刚进灰屏转眼电源让人拔了,用脚趾想也知道是谁干的。许明通一张大脸凑在跟前,还敢贱兮兮地朝他笑。
“秋哥,你怎么在这儿,三胖呢?”
“他爸妈有事出远门,三胖看门,他刚刚去厕所吃饭去了。”
对方不用招呼,自个儿就拿起桌上的可乐,一个龙吸水一瓶全给干完了。章秋辉翻了个白眼,这俩发小一个比一个能吃,不知道自己倒了几辈子霉运。
“多久没见你回来了,这次回来干嘛。别说是为了吃肯德基来的,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打完饱嗝擦擦嘴,他这才说道:“六爷家里出事了,人没了,回来奔丧来了。”
“哪个六爷?”
“还能是哪个,许六爷,北豆村的那个,跟我爷一辈儿那个,家里几十亩园子那个。”
“那个啊,本来人就年纪大了,前两天去陵上出事了。”
章秋辉咂嘴继续道,
“说起来也奇怪,陵上修大坝,这两年老是出事。六爷那事后,又有几个面包车在陵上撞了,一个车直接翻到沟里,七八个人全没了。”
“一车人?这么惨。”许明通忽然觉得后背发凉,抖了抖肩膀,脸色也不大好看,“没人告诉我啊,我只当是人年纪大了,谁承想。”
“这事上头压下来了,本来就是个交通事故,没必要闹得太大了。”
两人正说着,一道肥肥胖胖的身影飞快的跑了过来,虽然体重限制但是动作出奇的丝滑。三胖一进门就看见好久不见的老熟人,努力瞪大了本来就不大的眼睛,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也不管网吧里打游戏的那群人,跑上来挂在许明通身上。
“明哥你终于回来了,我这两天在家都快哭死了。”
“站好了说。”
许明通忽然被这么一压,差点爬地上,费劲的扒拉着死死搂紧自己的胖手。
“哥,你不知道,高坝上死了好多人,全是一天内死的,我当时,我当时......”三胖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喘了半天才说出后半句,“我那天,那天差点就上车了,幸好二世给我打电话叫去买瓶啤酒,没上那趟车。”
二世就是章秋辉,三个人从小长到大,三胖家开网吧,许明通家里在他高中时就搬去了市里,两个人家里都是和和美美,唯独章秋辉不一样。
他父母离异,家里也不太愿意认他,虽然学习不错,但当年因为家里的事没参加高考,后来人间消失了一段时间,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也没人知道他在干什么。
“二世啊,你走狗屎可算是干了一件大好事......”许明通拍着挂在身上的三胖,转身往章秋辉在的地方看,但是一转头桌子跟前只剩自己喝了的可乐瓶。
许明通正感觉奇怪,心里骂着这小子跑的倒是快,手机就叮铃铃的响了。电话号,再熟悉不过。
“三胖,我晚上再过来,这会儿我爸叫我。”
安顿好了哭的梨花带雨的灵活胖子,他接了电话就往出走。不出意外,手机那头他爸估计气的吹胡子瞪眼。
“你跑哪去了,半天不接电话,知不知道这会儿人都忙着,小安一个人操办这么大个摊子,你看看看别人,再看看你.....”
“许哥,车来了......”
话筒那边听起来有些嘈杂,还有锣鼓的声音,他爸骂了他两句,接着又和另一个说话,听声音应该是个男的,听不清说了什么,大概是很紧急,他爸挂电话前匆匆交代两句让他快来。
许明通七拐两拐终于找到个共享单车,骑上就往六爷家赶。
六爷家在西山,往山顶走了老半天还得翻过去,前面满是绿油油的槐树林,后山盆地里头住着不少户人,只不过农村不景气,许多人都去城里了,只剩下老头老太太在家门口坐着晒太阳。
虽然是大夏天,但进了后山就一点都不热甚至还带着点渗气,林子密集,家家户户周围都有,黄土垒成的院子全部笼在槐树影子里,红漆斑驳的木门敞开,前面停的车最多的就是六爷家。
不知道从哪请来的鼓乐队,放着能把死人吵活的电音曲子,时不时吼两句,他人都还没到就已经想掉头走人了。
他大老远就看见一大群披披麻戴孝的人里,端着个盆面前忙后的影子。
“爸!来了。”
他爸只是抬头看了一眼,转头继续和旁边的人聊,说了两句又端着盆进了院子。门口人太多许明通挤不进去,只能捂着耳朵一点点往过挪,刚才和他爸说话的那个人也朝着他挤过来。
来人是个矮他一头的男生,表情拽拽,半睁着通红的死鱼眼,一对眉毛细挑,瞧起来像是高二高三的样子,穿着一身米黄色麻布孝袍,孝袍的帽兜扣在头上,只漏出一张脸,手上还拿了另一套纯白的粗布孝袍。
这人披着麻布也好看,长相和当红的小明星有点像,好看是好看,就是不像章秋辉那样有棱有角,好好一小伙子显得娘娘腔了些。
这些话他是不敢说出口的,单看对方这幅打扮,估计就是六爷的孙子。人家办丧事他还跑上去说,你长得像个娘们儿,也不怕被人追着打。
“许明通?”
他发愣的时间里,对方就已经挤到面前,
“喏,换上。”
脸长得秀气,但是这声音不敢恭维。是刚才电话那边的声音,沙哑低沉不像是这个年纪该有的,语气低缓。
“唉,你是?”
“安煜南。”
安煜南盯着他的脸,瞅了半晌。
“怎么了?”
“没什么,多喝点水。”
穿着麻布的少年没再看下去,随口说了句就提起衣摆往后院跑,也没管后面的许明通。他一路小跑着进了后院最里面的灵堂。
黄砖瓦楞板盖的灵堂里挂着白幡,光线昏暗,不像外面闹哄哄,里面只有一个老头在布置灵堂,不急不慢。
安煜南跑到了门口,朝老头拱了拱手,虽然脸上没什么表情,但语气里还是有一丝紧迫,压下声音道:“师父,我刚才在外面撞见了煞气。”
老头慈眉善目略微清瘦,手里拿着几炷香,头发花白束起,顶着布帽子,戴着金色的莲花冠,身穿红蓝色宽大袍子。
等到香插进了炉子里,老头这才放下手叹了口气,慢慢说。
“家中有人离世,撞见就撞见吧。”
“不像是寻常的,像是别的怨气,粘在了活人身上。”
“活人?晚上看看,记得带上家当,小心点。”
听其他客说,六爷再有几天就下葬了,夏天的尸体停不久,这两天得加班加点的忙,再者家中贫困,只剩下安煜南和安六爷两个人,乡里乡亲都想帮帮忙。
门口棚子里一群人忙前忙后,筹备着这两天客和后面席上要用的餐具菜品,许明通被二娘叫去掰了一下午的玉米,眼见太阳落山,小姑又弄来一盆子土豆让他削。要是单单干活也就算了,问题是旁边还有个二流乐队吹吹打打,天灵盖都快被掀下来了。
好在削了没几个,章秋辉就打过来了电话,他趁机溜到林子里没人的地方。这地方月光照进来亮如白昼,四周只有蝉鸣声,他可算是恢复了清净。
他只顾着去接电话往前走,却没注意到自己刚才过来一脚踩进了红线缠绕着的圈里,就在他左边的树丛里一双眼睛正死死盯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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