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声催忆,倦眼乍低。
往事重看一半,模糊三分。点滴心碎延展旧时手书,案上寥寥三两行鸳鸯小字,此时再观起笔弄清影竟有些生疏,是料应情尽?亦或所付娇姿物是人非。
宁久微不免心事寥落:
“你难道不知道,棋以不争为胜,琴以无弦为高的道理?大道需清事真率,若你一味牵文泥迹,必将坠落尘世苦海,不得超脱。”
“呵呵呵”
柳焚余释然,到底是正道仙子,不食人间烟火。
“姑娘,人活一世。即便寻常家饭、素位风光,一饮一啄都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顿了顿,他继续说:
“姑娘你心地干净,然而读书学古、崇尚圣贤德风,需有坚实造诣,倘寄兴于吟咏、附庸风雅,流于皮毛、逡巡德风、不入深心终将止于古道、洛了下乘。”
“你这人怎得……怎得…如此…如此…”
措辞再三,忧心忡忡终是无奈,宁久微心事起伏,怒火攻心。
“姑娘好意,心领了”
柳焚余适可而止,开导道:
“学者自当有兢业之思,然思无过,人无涯。”
望着远方山川潮海,他不急不缓:
“有人敛来清苦,处事拘谨;有人修德焕发,可留意功名事誉;”
“有人行窃济私,有人假言覆短,姑娘可曾想过这是为什么?”
自始至终,宁久微慎重倾听,她眉头微蹙,并不欲正面回答,只因不想破坏两人之间微妙的情谊。
“居官当爱民,否则如同衣冠禽兽,文盗之贼也。是故,读书不见圣贤、不好古道、不种德行,自是铅椠庸碌之辈。”
“所以,”
她口吻若有所指/
“立业更需种德”
“无德者,无外乎眼前昙花、空中楼阁,皆难逃佛狸祠下、大厦广倾之宿命。”
听者有心,柳焚余苦笑,还真是倔犟的女子,还未放弃。
也罢,论理总好过刀剑相向。
于是回击道:
“人生在世,如金百炼,有人生之乐也须怀虚生之忧。”
“若只一味教人以善,亦或攻人之恶。如有秋杀,泯灭春生,此何以发育万物?”
说着,话锋一转:
“况且太多人只知弹有弦琴,不知弹无弦琴。并非他们胸无玲珑、天机混沌、触物不深,实乃环境际遇、外物使然。”
“人生百年匆匆,幸生世间者不计其数,恨生不逢时、餐风饮露,生活多艰者方为众生常态。试问,物欲不入,虚理何何平?”
“修行亦如此”
柳焚余直抒胸臆:
“众生评判,向来以迹用,非邃养。”
“关乎德行,有悟则有迷,终非常明之灯。”
忽然,他被宁久微打断:
“此话,我不敢苟同”
“鸟语虫鸣,自有传心之诀。”
然,柳焚余随之接话/
“人虽草木,君子御风,但墨守成规,无异于画地为牢,藉寇兵而济盗粮,始落荃蹄做作,终失风光霁月。”
“荒谬”
宁久微气息躁动:
“德行无为,火力不济,陶铸终不纯;他日涉世立朝,终难成令器大才。请问,此等如何为人子弟?如何为世竞秀?如何洞悉大道?”
嘶……这姑娘为何如此执着?
柳焚余脑壳疼,看来需重药催疾/
“姑娘,你可知炎凉世态,贫贱更甚于富贵;嫉妒暗生,骨肉尤狠于路人?”
“以平心静气御事,怎么会端坐烦恼孽障之中呢?”
宁久微丝毫不甘示弱,话至此处,她已知晓柳焚余心中坚持,因此更加生气:
“功名富贵逐世转移兴废不济,但大义气节千载如一日万古流长,你难道当真如此不爱惜自己的名声!甘愿受世人唾骂?”
素手纠结,捏的宣纸参差,折了花柳。
“唉…”
柳焚余听出了她的动怒,思来想去不想火上浇油,因而平心静气,委婉辩解一二:
“贞妇白头失守名节,半生清苦转瞬烟消云散;倡女声妓晚景从良,一世烟花风尘均无大碍。无有他奇,只是恰好而已。”
“毕竟”
他声音有些低沉:
“世人多携私恩去扶持公议,借敦旧好关系而结识新朋知友,为沐荣名而种隐晦德行。”
“那你如此行径,杀人戮力当真不曾有过半分悔恨之意吗?”
能于自己危时救援,宁久微不信他是这种人。
只听柳焚余叹息道:
“温饱思味,饭食浓淡尽数消散,无法也无心体会。以事后悔悟反思临事前的痴迷,大可不必;”
“我之所为,不昧己心、不违人情、不竭物力。为何要悔恨?为何要反思?”
末了,他冷冷道:
“人活一遭,心中操守既坚,自当混迹风尘,红尘迷心不乱者即养圆机。倘若把持不定,还是自且绝迹尘嚣为好,以免脾性不定、心神不正,构生心魔误了卿卿性命。”
“你!”
宁久微破防,绝好的修养眼下怒不可遏:
“你这人怎么如此不识好歹?!”
她的声音带着颤抖,沉吟少顷后才默默低语道:
“身当恩遇,须力尽关山,死生以报。你让我我怎么办……”
嘤嘤咽咽,道不尽心历艰难,说不出的纠结矛盾。
柳焚余闻言错愕,旋即了然于心:
原来如此…
原来是这样…
怪不得。
左右皆有恩与己,水火不容,于她而言无论如何取舍都是一种煎熬,尤其这姑娘心尘不染,恩怨分明。想来怕是苛责了自己许久才苦于对自己开口。
一念生,杂然起。
“世人只认得“我”字太真,故多种烦恼,多生忧愁。你不是我,毋须为此烦恼所侵”
“你都是这般从容吗?”
宁久微凭栏远眺,寄情于山水排解:
“人欲为罗网,一念清净,一念福祸,我亦无法脱身,但有念起,便会重增业障。”
“我只希望你,早日缠脱自心。”
“多藏者,厚亡;”
“高步者,疾颠。”
柳焚余思忖良久:
“富贵非我愿,但我若败了,只恐身如漂泊之舟,无以维系、无依为靠,任流行坎止飘零浮沉。最终沉身苦海,坟前狐眠败砌、兔走荒台。”
“所以,很抱歉。”
”我回不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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