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江渡流年 第一章：雪夜托孤

天寒地冻，那荒芜的雪地上尽是枯枝败叶。天色阴沉沉的，山外寒鸦也叫的凄厉，仿佛刚经历了一场浩劫。

破败不堪的老庙里，一个年纪不大的男子抱着一个襁褓中的婴孩正躲在佛像后不敢出声。

“这边，在搜搜，圣上有令！定要将此人捉拿回京！”屋外，一带头的黑衣人正招呼手下寻找此人的踪迹。

随着时间的推移，雪越下越大，破庙外的一行人搜寻未果，便赶紧赶往下一个村落继续搜寻去了。

破庙内，男子待外面的脚步声消失后，男子悬着的心放下了，看着怀里熟睡的婴孩。紧张的神色也褪去了几分。

虽然二人现在处境还好，但是不知暴雪何时来临，这破庙外连根野草都见不到，若是在待下去，二人哪怕没有被捉去，也会被活活冻死。

他将孩子掩在怀里，从佛像身上扯下来一块破布，轻声对着孩子喃喃道：“母后在天有灵，定会保佑我兄妹二人走出险境。”

他趁风雪不大，就离开破庙顶着风雪开始寻找附近的能落脚村落了。

一路上，不是枯木就是快要被风雪掩埋的兽骨，村落更是遥遥无迹。不知走了多久，终于——一个不显眼的小村落出现在他面前。

此时正是冬天最冷的时日，家家户户都闭着门。

此时，怀中的孩子兴许是饿了，便开始小声哭闹起来。男子赶紧敲响了离开最近一户亮着火光的人家门。

为了不突然叨扰到里面的人，他站在门外恭敬的说道:“屋内主人叨扰了，在下是从北凉逃亡而来，希望女娘子能收留在下一晚，明日雪停了便离开。”

过了好一会，男子见屋内并久久不曾传来声响，神色已有些焦急。这时，男子怀中的孩子开始哇哇大哭起来，男子顿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在他准备去寻下家之际，门被打开了。

门缓缓打开后，一位面容姣好的女子出现在他面前，女子后头还跟了个三四岁的小男娃。

“你还带了个孩子？”女子问道。

男子连忙点点头，便把怀里的哭闹的孩子给女子看了看。

“这是我小妹，她已经一天没有喂食了，恳请女主人收留我兄妹二人一夜。”

她看到孩子后略微沉思，过了一会便招呼他进来了，顺手将一些防身的物件放在了离手边近的地方。

男子小心翼翼的把孩子护在怀中，往火边靠了靠大抵是冻坏了，连忙搓了搓手。

炉子暖和，孩子一会就不哭不闹慢慢的就安静下来了。

“谢谢夫人，在下名叫季衍，从北凉而来，带着妹妹一路逃亡至此，您若是不收留我们，想必今晚我与妹妹就要双双冻死在雪里了。”季衍掩拳恭恭敬敬的说到。

女子轻轻摇头，将自己的孩子护在身后淡淡的说道：“你不必着急谢我，我不曾知道你的真实意图，也是看在孩子的份上才放你进来。”

“季衍知道，夫人对在下有戒备之心是难免，但夫人愿意出手相助在下感激不尽”。

季衍手里接过她递来的热茶，问道：“恕在下无礼，敢问夫人芳名，若是日后在在闻夫人名讳必定好好报答夫人。”

“江月棠”，她招手示意季衍坐下，慢条斯理的反问道:“北凉在南赤边境，两国立下免战条约这些年来风平浪静，未曾有战乱一说，你怎会从北凉逃亡而来？”

季衍听她这么一问，瞬间沉默了下来，手也死死的抓着衣服的一角，久久没有答话。江月棠见状赶紧打上圆场。“不愿意那就不说了。”

季衍顿了顿，连忙抱拳:“谢谢夫人体谅。”

话音刚落，摇篮里的孩子又开始哭闹起来，江月棠赶紧起身过去查看。

摇篮里的小婴孩生的倒是粉妆玉琢，小嘴就像个小婴儿一般。

兴许是饿太久了，两个小脸哭的红彤彤的，她连忙抱起来，喂了些米汤，接着又抱着把孩子哄睡着。

“阿行，将这个小女娃抱到一边暖和的地方去。”江月棠对儿子说到。

江月棠转身看着灰头土脸的季衍，打趣道：“脸上这灰都跟粘一块了。你那小妹倒是被你照顾的好，白白净净跟个小玉娃娃似的。”

她又接着抿了一口茶，“看你相貌，年纪应该也不大吧。”

“刚到舞象之年，还未到弱冠。”季衍达到。

江月棠差异，本以为也该弱冠年纪了，想不到比她想的年纪还要小些。她本想问问他家中之事，但是想到二人小小年纪却从北凉逃亡而来，家中人估计也是凶多吉少。

“你也别杵着了，一路走来也辛苦了，我听闻最近官府到处捉人，我想你也吃了不少苦头。我先替你拿一套衣裳，你换下休息吧。”

兴许是不熟，待季衍换好衣服后，二人也没有再多聊下去，只剩下极致的安静在屋子里盘旋。

天色略晚些时，门被人敲开了。

屋外传来一声爽朗的男声:“阿棠，我回来了，今日我买了半只烧鸡，晚上可以吃顿好的！”

江月棠听到男人声音起身开了门，男人一进门，看到坐在一边的陌生人立刻戒备起来，赶紧走到妻子面前护住，警惕的问道:“你是什么人！”

江月棠见他这般，忍不住噗嗤一笑，将男人的手放下解释道：“夫君别担心，他就是个毛头小子，从北凉逃难来的，还带了个女娃娃。”

“小兄弟，这位就是我夫君——谢歇。”江月棠介绍到。

“谢大哥好，在下名叫季衍。”季衍赶紧拱手到。

谢歇面露疑惑，“北凉来的？这北凉离烨城十万八千里，这……”

江月棠浅笑道:“好了好了，夫君，该问的都我都问了，就别瞎担心了。这天色也不早了，我去生火做饭了。”

“季衍啊，今日你就在此歇下，明日等雪小些，给你备些干粮你再离开吧。”

她提起谢歇手里的烧鸡就往灶台去了，留下那两个大男人在原地大眼瞪小眼。

江月棠将家里存的蔬菜拿出来，三下五除二就将晚饭烧好了，把菜端上桌子后，赶紧招呼几人吃饭。

北凉习俗与中原不同，季衍不知该如何才是中原人的习惯。江月棠见她迟迟不动筷子，便递了一片汤匙过去。“若是用不惯筷子，你拿汤匙舀着吧。”

季衍窘迫的接过江月棠手里的汤匙，开始喝起汤来。

这一顿饭的时间，江月棠也与季衍讲了一些趣事，她从刚开始就看出来这个孩子愁容不展。

兴许是逃亡路上累了，又或许经历了一些不好的事。虽然不起多大作用，但至少能减轻些他心上的负担。

冬日天黑的很快，几人吃过饭就已经黑下来了。

江月棠早早就把蜡烛点上，她替季衍铺好厚草垫，又细心从柜子中拿来一床厚被子给他，叮嘱他若是冷的话就自己把炉子点上。随后就回自己房里哄两个孩子睡觉了。

月亮从窗子外，打到季衍床边。自从逃出来后，他就再也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还暖和的觉。

这突然感受到了安逸，脑子里突然想到了自己的母亲，情绪一下就绷不住了。

江月棠习惯性的起床去给儿子盖被子，顺便也去堂停看看季衍有没有睡。

季衍缩在被窝里，突然听到脚步声向他这边来了，出于本能的警戒起来，看清楚是江月棠后，便又放松下来了。

江月棠托着蜡烛，把季衍边边角角的被子盖好，又探了探他的体温看他冷不冷。突然在他眼角处感受到了点点湿润。

她马上插着腰勾嘴轻笑道:“这么大的小子，怎么睡着了还哭鼻子呢，难道是我铺的草席扎屁股吗？”

江月棠小声打趣完，把堂厅里的炉子点上后便回房继续睡了。

季衍睁眼，伸手抓住了江月棠的衣角，随后缓缓坐起身来。

季衍略微沉吟，突然跪在了江月棠面前。江月棠见状赶紧扶起季衍，季衍却死死不动。

“季衍有一事相托，望夫人成全如今！幼妹年纪尚小，若是继续跟着我逃亡定会与我一起遭难。而您今日之举，我笃定二位定是好人。我想请夫人，替我照顾好妹妹。

江月棠一愣，怎么突然受此所托。还没等她问，季衍又说到:“谢家夫人其实最近南赤官兵到处要抓的人，就是我兄妹二人……若是她继续跟着我，必定要遭遇劫难……”

他看着炉子的幽幽火光，不敢再说下去。

江月棠略微沉吟，也想到了什么，反问到:“你就这么相信我？你不信我到时候就将你和你阿妹交上去换赏钱吗？”

季衍摇头:“您不是这种人，我看得出来”

“若是我不愿意怎么办？”江月棠又问。

季衍看着江月棠，以为她这不是问句是肯定之言，立马答到:“是我唐突了，感谢您的救命之恩，我不会给您添麻烦的我明日一大早就离开。”

江月棠哭笑不得，其实在季衍问起那会心中已经答应，只不过想先探探他心中对自己的看法罢了。

“我不曾问过你二人的身份，既是皇帝要的人，那必定不是普通人。但稚子无辜，我也不忍。而南赤官兵迟早要到烨城搜人，我可以保你幼妹平安，但你……”

季衍听出江月棠意愿，抬起头看着江月棠:“我知道夫人顾虑……夫人同意照顾幼妹，季衍已经感激不尽，若是他们来搜人，我定不会给村子带去没必要的麻烦！”

他又从腰间取下一枚玉佩，双手捧上递给了江月棠:“此物是我季家之物，也算是我这个兄长能给她的全部了，还请夫人代为保管，带妹妹长大了请替我交付于她。”

江月棠接下了玉佩，随后又从房里抱来女婴，问到:“还没问你妹妹的名字呢。”

他立马回答:“季汐，三水汐。”

“好名字，我知道了”江月棠轻点了头。

季衍得到了明确的肯定后，长吁了一口气，没在说下去，江月棠也明白季衍心中所想，如此着急的将幼妹托付给自己，估计他自己也是察觉了什么，二人不言而喻，。

夜已深了，季衍睁眼，看着炉子的幽幽火光，往被子里缩了缩，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一切又当没有发生过一样，一夜好梦。

第二日一大早，江月棠就起床收拾季衍要带的东西。

突然，屋外传来一阵马蹄声，江月棠荷谢歇立马警戒起来，而屋内本睡着的季衍也立刻抖坐起来，走到窗前观察外面的情况。

村内突然来了一大批官兵，一个个坐在马上身披铁革。一下自己就惊动了村中的人。村民们纷纷出门查看情况。

江月棠知道是捉人的官兵来了，特意出门前叮嘱儿子不要露出声响。

为首的官兵举着刀剑，厉声向村民说道：“我们替圣上捉拿北凉乱党，昨日乱党便是在你们村子附近躲藏着，圣上有令，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我们例行检查，还请各位通融。”

江月棠听后沉思，虽然此人话是说要例行检查，但是如此若是没有找到人的话，定是要带村里的其他人走的。

若是这些男丁被带走，定是死路一条。人人徨而危之，村里立马动乱起来。

这时，季衍不知何时已从家中出来，拨开人群走到官兵面前大喊一声：“不必找了，放了其他人，我就在此。”

为首的官兵见到他，便下马来将手里的画像与他一对比，正是此人。

官兵哈哈大笑:“季衍！这下你可跑不掉了！连着捉拿了你月余，想不到今日你自己便送上门来了。”

他转头又装模作样对其他下手说到:“那个……如今新帝上任不久，近来体恤民情，既然嫌犯已经捉拿，那就不要惊动其他的人了！”

他招手让其他官兵将他押下，今嫌犯已抓到，便招呼士兵回队，快马离开了。

谢歇待他们走后对着村口啐了一口，小声道：“哼，狗官兵嘴脸倒是变得快。”

从官兵来到官兵走，这一下发生的措不及防，村民立刻大呼得救，没有人猜测此人为何会突然出现，但是也不敢多想只纷纷往屋里走。

唯独江月棠望着远去的人马，久久没有离开。

寒鸦孤寂的立皑皑白雪之中，迎着凛冽的西北风摇摆着，发出尖锐的蹄叫。谢家堂屋内的草垫上，刚掩了一角的被子上，还放着季衍来时穿的衣物。

江月棠看着摇篮里熟睡的孩子，眼神里透露的万千思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