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世界重逢 11.第一战

三人听到河马的咆哮声，迅速进入戒备状态，钱莱的眼眶被棕色占满，灰色条纹蔓延在皮肤上，甄小满瞪着她那双微微凸起的变色龙眼睛，观察着周围，许演在心里给自己打气：一定要好好干，要好好打，失败是成功之母，成功是成功的资本继承，赢过一次势必能赢第二次。甄小满说：“只有那一头河马，周围没有其他的生物。”

“我今天已经跟我大哥一起打过一轮了，那个河马太凶残了，力气巨大，能把我吊起来打，硬碰硬很困难的。”钱莱说道。

“那你可真是个小垃圾，”甄小满不屑，“河马一般都是结成小群活动的，白天也基本只是在水里睡觉休息，晚上才吃东西，这头单独行动，一看就很迟钝，估计是个老年雄性，你连个老头子都打不过，你吃饭去小孩那桌。”

钱莱不服气，说道：“大姐，你一个变色龙连攻击性都没有，毒性也没有，我就说这个河马不好对付，你这顿哔呲啊。”

“你们俩能不能别再整这死出了？”许演冷静地崩溃，“倒是想想办法，不能硬碰硬那就智取，或者再像上回那样，把我扔过去，我咬它！”

“那不叫智取，那叫缓兵之计，你只是把它暂时弄晕了而已，又不是弄死了，你看，它就没离开过，一直呆在原地守株待兔，咱们不也是真的过来了嘛。”甄小满叹气。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其他的都是小儿科，”钱莱还有些得意，“不信你去试试呗。”

“你一个大象这么废，还好意思吹。”甄小满说。

钱莱气的表情扭曲，说道：“你一个变色龙，连变个身都有限制，咱俩半斤八两好吧！”许演无语，蹲在一边默默听他们俩吵架，他询问小慎，有没有什么建议，小慎抬着它的蛇头，许演硬是读出了天真的疑惑与无奈，小慎说：“你们三个只要齐心协力，打败一头老河马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你看看现在，像是能齐心协力的样子吗？”许演无奈。

“所以你接受了？”小慎突然问。许演问接受什么了，小慎说：“接受你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是杀死敌人。”

“杀死？”许演重复道，有些不可置信。钱莱和甄小满还在斗嘴，许演再次打起了退堂鼓，他不知道要怎么杀死这头河马，或者说这个退化人，这算是杀动物还是杀人？那他到底是应该为动物保护法付出代价还是为刑法付出代价？杀了之后呢，要自己毁尸灭迹吗？许演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些，纵然他知道那个所谓的未来是不和平的，是战争不断的，可是让他现在就杀人？他下不去那个手。

“因为这里生命体太少了！”甄小满跟钱莱争论，“我就算变身也没有参照物，你到底懂不懂？”她拍了拍许演的肩膀，“别跟他啰嗦，你准备的怎么样了？”许演没有回答，两人看向许演，发现他脸色苍白，满脸都是恐惧。

“你怎么了？”甄小满问。

许演缓缓转过头，哆哆嗦嗦地问：“我们，我们是要杀人吗？别了吧。”

钱莱一把抓住许演的肩膀，神情严肃，说：“大哥，长痛不如短痛，早晚都是要这样的，今天就当作你的第一战吧！”可是许演一把甩掉了钱莱，说：“不行！不能这样！”钱莱还想再说点什么，就被甄小满揪了起来，她说：“那你就看着！”

甄小满直接带着钱莱冲了上去，钱莱问她这是做什么，甄小满说：“劝是没有用的，直接给他展示就行了！”钱莱崩溃道：“谁家好人展示是直接莽上去啊！”

河马一直在河岸边徘徊，要么淌下水呆一会，要么在半爬上岸，半死不活的精神状态很难想象他今天已经把钱莱这个大象吊打过一轮了，它眯着眼睛，似乎很享受，纵然空气潮湿，天空阴暗，它看起来接受度也很良好，甄小满放开钱莱，自己冲在前头，她拥有变色龙的退化基因，目前还没完成退化，因此变身条件受限，她在快要接近河马的时候与景色融为一体，蹲在原地的许演揉了揉眼睛，他看到的是甄小满凭空消失了。

实际上甄小满给自己披上了景色的保护色，河马完全没察觉到她，她直接跳下了水，扒在了河马的大脑袋后面，钱莱冲到河岸边，两人试图合力将河马拖拽上岸，因为河马不能在水外呆太长时间，否则就会皮肤干裂，钱莱揪住河马的嘴，全身发力，河马的一半身子就被他拽了上来，甄小满趴在后面，干扰发怒但是迟钝的河马，突然手一滑，掉进了水中。

“甄小满！”许演喊道，他冲过来，打算跳下水把甄小满捞上来，还没来得及下水，钱莱就说：“她没事！你来帮我！”河马已经彻底发怒，开始暴躁起来，他的力量巨大，钱莱有些顶不住了，许演手忙脚乱的，不知道该如何下手，脚下有一根略微粗壮的树枝，他将树枝抬起，去捅河马的脸，结果河马挣脱钱莱，一张嘴就将树枝咬断，那一下子，许演觉得被咬断的不是树枝，而是自己成了半截的身子。

“完了，快跑！”钱莱大喊，河马暴怒，爬上了岸边，冲着钱莱和许演过来了，甄小满从水面上探出头，大喊：“愣着干什么，快跑！”

于是许演再次逃亡，他心里盘算着为什么不能再把河马弄晕呢，可是这样又会没完没了，他灵机一动，对一起逃命的钱莱喊道：“咱们把它再引下水！河马不会游泳，只会潜水！让它没法换气，憋死它！”

面对这样一个说靠谱也很儿戏，说儿戏也不得不孤注一掷的主意，钱莱也只能同意，于是两人换了个方向，一边挑衅河马，一边往河岸走，甄小满刚爬上岸，疑惑地看着他们俩。又绕回了河岸边，许演先把甄小满推到一边，自己跳下了水，钱莱从后面赶来，告诉甄小满：“把它按进水里，别让它换气！”甄小满心领神会，再次与景色融为一体，绕到河马身后，与钱莱一起把河马推进了河里。

水中，许演借用半环扁尾海蛇的退化基因，十分自如的正在等待，河马一下水，他就拽着河马的前肢，把它往深处拉，他并不会游泳，可是因为有了海蛇的退化基因，他感觉自己就像一条人鱼一样。河马的视力也很差，不管是在地面上还是水下，许演游到下面，找到河底漂浮的破烂渔网，用它把河马的前肢缠了一圈，如果河马发作，轻轻松松就能挣脱，因此许演又得迅速心理斗争一番，在水里张开嘴，咬了河马一口，将毒液中的短链神经毒素咬进了河马的体内，阻断它的神经信号传递，这样就好对付了。

慢慢的，河马没了动静，已经昏了过去，渔网将它纠缠在了水中。

甄小满和钱莱紧张地蹲在岸边，等待着许演冒头，终于，许演钻出了水面。

“怎么样？”甄小满问。

“把它困在那里了，它会醒过来的，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了，不过它也可能不知不觉的就被淹死了。”许演说。甄小满又问：“保险吗？”许演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钱莱本来该第一时间将许演拉上岸，可是他没有，反而对许演说：“我们有个更好的办法，大哥，你把那个河马挪过来一点，我把它拽上岸，然后我想办法给他个痛快。”

“什么叫给他个痛快？”许演还在抗拒，“就这样不就行了吗？为什么非要那样做？”

甄小满皱眉，“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逃避是没有用的。”

“不，有用，只是可耻罢了。”许演梗着脖子狡辩。

钱莱叹气，说：“大哥，你还记得从这条河流飘来的江小屿将军变成什么样了吗，沙子，全是沙子，因为她不属于这个旧世界，我们都不属于这个旧世界，你把敌人弄死了，他的尸体也只是会变成沙子，因为存在本身违背了时间和因果规律，就会被抹杀，这样你能接受了吧？”听了他的话，许演顿时有些宽心，他又觉得好悲哀，这就是人性的虚伪。

三人沉默了一会，许演妥协了，于是他又一头扎进水下，游到深处，将渔网解开，钱莱将一棵大树拦腰斩断，一大半探进了水下，用来做许演的支撑，许演累的要死，好不容易将河马往上推了一点，后来钱莱也下了水，他是个陆生动物，没法在水里呼吸行动，只能靠他和许演合作，才终于把河马的庞大躯体弄到岸边。到了岸边就便利多了，钱莱将河马推到岸上，甄小满已经找到了一块巨大的石头。

钱莱走过去，接过了石头，许演看着他的动作，问：“你是打算，打算把它砸死吗？”钱莱没回头，甄小满看着他，点了点头。钱莱轻而易举地举起大石头，许演脑子一片空白，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几秒后，他再睁眼，看到一个伶仃瘦弱的老头躺在地上。

黝黑粗糙的皮肤，简单破旧的衣服，一双沾满泥土的鞋子，侧躺在地上，恍惚间，许演以为躺在地上的是自己的爷爷，在他那孤独的，渴望双亲却总是见不到的童年里，是他的爷爷奶奶抚养了他，尽自己所能给他温饱与爱，填补了他童年的孤寂，后来他长大了，变成了一个月挣两千块钱，不知道未来的方向是什么的成年人，爷爷奶奶的身影在他的记忆里消失了很久很久，久到他时常以为童年只是一场梦。

许演再次落泪，第一次是因为江小屿，是因为对七十年后的未来的恐惧与焦虑，第二次是因为一个素不相识的老头，他在这个受苦受难的人身上看到无数普通人的影子。钱莱面无表情，甄小满看了许演一眼，老头的身体变成一堆沙子，就这样消失不见，被因果规律消灭了。

“许演，我知道你难过，”甄小满说，“可是你要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战争，我们都是因为战争，来到这个旧世界，包括创造出这个旧世界的你也是，因为有战争，所以会有人死去，我们要做的是取得胜利，停止战争，这样才不会有更多的人死去。”

“如果我们赢了，这些普通人的一生就不会颠沛流离。”钱莱说。

“我知道了。”许演抹了把脸。

三人站在原地，为逝者无声的静默，凉风吹过，许演抬头看了看天空，他突然想到，幸亏天空是阴沉的，要不然阳光会让河马脱离水下后十分难受，如果它死前，皮肤还在为了抵挡阳光暴晒而分泌“血汗”的话，他一定很痛苦吧，河马是群居动物，一般只有老年雄性会单独行动，就像人类里，孤身一人，儿女不在身边，或者是没有儿女，自己独自等待死亡的老人一样。

人类的宿命也都是这样吗？许演为此悲观。

老头的躯体变成了沙子，风一吹，稀稀落落，没有归根，没有归也没有根。甄小满走过去，手插进了沙子里，许演心想这么悲伤的时刻，你能不能别跟在超市里把手插进大米里似的，结果甄小满竟然掏出一个鹅卵石一样的东西，许演大为震惊：“这是什么！老爷子的舍利子吗？”

“什么舍利子，”甄小满翻了个白眼，“这就是炼金术最终需要的材料，我和钱莱要是死了，也能蹦出这个东西，这玩意你收好，这是重要的装备。”她将鹅卵石扔给了许演，许演捧着鹅卵石，毛骨悚然，总感觉这东西有点邪乎。

“我们怎么还没返回表世界？”甄小满问，钱莱也很疑惑，而许演沉默了。两人看向许演，许演眉头紧锁，神情严肃，说：“可能是因为，我还在逃避吧。”

“逃避什么？”两人的警戒心又提起来了，生怕附近还有敌人。

“我们返回表世界的奶茶店后，要怎么处理呢，我们三个都浑身湿透了。”许演说。

无解。

三人都沉默了，沉默是今晚的康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