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世界重逢 10.计策·下

“你们，让我混进去？”

“对。”两人异口同声。

许演表情顿时呆住了，手指指着自己的脸，悬在空中，挂在胸前。“不是，到底是你们俩对自己的计划太自信了，还是对我太自信了？你这跟让我去把唐僧师徒解决掉有什么区别？”

“我明白你的顾虑，但是时间不等人，往好处想想看，你现在也算是被人送了个外挂，”甄小满指着半环扁尾海蛇说道，“好好训练一下，你也可以拥有退化基因了，这不是很好吗？”

这不是很好吗？许演心想，好什么？哪里好？这件事的走向越来越不对劲了，他想跑路了，这两个人是很认真的在发疯，可是许演不是，他有顾虑，他总是有顾虑，他父母怎么办？他弟弟怎么办？他作为应届生找不到工作怎么办？如果去考编考公都失败了该怎么办？谁来给他的人生买单呢，没有人，甄小满不会，钱莱也不会，他们的脑子里只有冥河元帅，可许演不是冥河元帅，他的名下什么都没有，没有奶茶店，有也是一个交不起五险一金的店，他们俩是退化人，基因里写着战斗，许演是个人类，基因里写着生存。

“会不会，呃，太冲动了？”许演小心翼翼地说，他不想扫了两人的兴，可是也不想把自己搭进去。

气氛顿时僵住了，许演能感受到甄小满和钱莱的情绪变化，也许他不会打破他们俩兴致勃勃的幻想，可是他做不到，他必须得告诉他们俩，比起他们俩，他许演只是个希望能双休、能不无偿加班、能不调休的普通人，“是吧，太冲动了，你们俩也多考虑一下我啊，我还有自己的人生要过，到时候你们俩拍拍屁股走人了，我怎么办？万一我连应届生身份都没了，我哭都没地方哭，是不是？”

甄小满扭头看着许演，她那张美丽又冷漠的脸上写着我不想听，许演又看钱莱，他看到钱莱的眼睛里写着期盼。

“许演啊，”甄小满说，许演听见她用这种口气，就知道大事不妙，“都跟你说多少遍了，别再自欺欺人了，你的人生归宿在新世界，明白吗？”

“你说的轻巧，可是我眼下最焦虑的事情是找工作啊，”许演辩解，“我不可能真的一直在奶茶店打工吧，也许到时候连唐昭昭都考上大学了，我还在奶茶店，我还年轻，我还是想出去闯荡一下的。”

“许演。”甄小满说。

“我说真的，你们也得考虑一下现实因素吧，谁不想当英雄啊？我当然想，可是英雄也得吃饭喝水，也得有医保卡治病吧？”

“许演，这个世界是静止的。”甄小满说。

“是的，你的焦虑没有尽头，你也不会考公考编失败，因为这个世界不会让时间推移到那个时候，”钱莱补充说，“这里是你的精神世界。”

面对两人如此冷静的揭露真相，许演感到一阵害臊和后悔，就像一个撒谎的小孩，自作聪明，在大人面前理直气壮地编织谎言，其实大人什么都知道，最后还轻飘飘地揭发了他。一瞬间，江小屿的面容出现在许演的脑海中，他很害怕，害怕他毁了这一切，他想改变，可是不知道从何下手，他想反抗，可是却看不到胜利的曙光，因此他只能欺骗自己，让时间原谅他这个懦弱的家伙。

在两人的注视下，许演张开嘴，想说点什么，可是半天过去，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这时候，许演听到那条蛇在和他交流：“他们说的对，你应该多参考别人的意见。”许演皱起眉，有些无助，他不知道他该怎么办，他不想面对某些事情，更不想被别人推搡着去面对。“等一下，让我们冷静一下，哦你们俩不用，让我冷静一下，”许演自言自语，“先不要讲这些，让我缓一缓。”

缓一缓，别逼我，缓一缓，许演闭上眼睛，在心中默念道，再一睁眼，他已经孤身一人站在荒凉辽阔的草地上了，放眼四周，他只能看到阴暗的天空，散发着湿冷气息的泥土，和一望无际的山川，一条死水似的河流静静地流淌，他知道，就是这条河流送来了江小屿，送来了他人生里的第一次胜利。

手臂上突然感到冰冰凉凉的，低头一看，果然是半环扁尾海蛇自觉地缠上了他的胳膊，许演看着自己的人类皮肤一点一点地变成蛇鳞，说实话，这个过程多少有点恶心，虽然只是三秒钟的事情，可是看着原本细腻的皮肤表面长出鳞片，像极了某种皮肤病，好在只是胳膊上出现了退化基因，如果是全身的话，许演不寒而栗，那可就直接变异了。

“你能看看这周围有没有人吗？”许演问，他忍不住伸手挠了挠胳膊上的蛇鳞，触感很奇妙。这条蛇顺着许演的身体滑了下去，真的为他侦察敌方去了，过了没一会，这条蛇回来了，看见许演歪着脑袋正试图舔自己的胳膊肘。

你在做什么？虽然只是一条蛇，但是许演感受到了栩栩如生的疑惑，他十分尴尬，假装无事发生，说：“没事，就是觉得新鲜。”他手臂上的蛇鳞蔓延过了手肘，摸起来触感很微妙，所以他好奇舔起来是什么感觉，可是还没舔到，就被抓了个现行。

“所以你看见附近有没有敌人了吗？”许演问。

也许有，蛇歪了歪脑袋。

“也许有？”许演无奈，“多也许啊？不带弄薛定谔的敌人的啊。”

我无法确定，蛇的视力很差。

对啊，许演一拍脑门，蛇类虽然能捕捉到发出热量的哺乳动物，可是视力却很差，他根本没法指望这条蛇充当他的望远镜，等这条蛇发现附近有敌人了，估计他自己也看见了。许演让这条蛇盘在他的小腿上，决定找一个隐蔽的角落躲起来，他想去那个让江小屿化成沙子的角落，可是这里是荒无人烟的荒郊野岭，他连方向感都说不准。

“那个什么，你有名字吗？”许演问。缠在他小腿上的半环扁尾海蛇分量很轻，他得时不时低头看一下，“没有的话，我给你取一个，你不是说你是许慎送我的嘛，那我叫你小许，或者小慎，你喜欢哪个？”

我以为你会叫我许浩。

“别搞，你可以叫小许，也可以叫小慎，你想叫许慎也没问题，但是你不能叫许浩，因为在这个世界里我真的有个叫许浩的弟弟，”许演说，“那就叫小慎吧，我怕别人叫我小许的时候反应不过来。”

突然，地面开始微微震动，许演一开始没反应过来，是小慎迅速爬上了他的上半身，他才发现地面确实在晃动，远处传来一声咆哮，许演吓得心都在哆嗦，回头一看，竟然是那头大的吓人的河马从河里爬了上来。

许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已经体会过一次胜利的滋味了，他不需要那么害怕，他看着自己胳膊上的蛇鳞，现在他拥有蛇毒的能力，还能在水中呼吸，已经很厉害了，不需要甄小满或是钱莱，他自己也能应付，他可是未来的冥河元帅。

“来吧，”他做了个深呼吸，“来吧，决一死战！”

话音刚落，一眨眼的功夫，他已经不在草地上了，而是在一个破破烂烂，布满灰尘的房间里，这让他想到了那天在饭店里的遭遇，他心里已经差不多有数了，这个依靠他的精神力运作的旧世界也是分成表里世界的，表世界就是正常的世界，他在一家奶茶店当打工人，浅层里世界就是眼前这个破烂的别墅，将人压抑的笼罩起来，无法得知哪扇门通向哪个房间，但是大概率都是见不到外部的，深层里世界就是那个寂静的树林，死水一样的河流，以及时不时就会溜进来的退化人。

木地板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许演屏气凝神，等着敌人一进来他就冲上去，结果推门而入的是甄小满和钱莱。

“大哥？”

“许演？原来你在这，你刚刚是不是在另一个维度？”甄小满问。

许演松了口气，说：“是啊，我在那个特别荒凉的林子里，那个大河马从河里爬出来了，我刚要冲上去，就来到你们这个维度了。”

“你要冲上去？”甄小满有些怀疑，“就你自己？你这么有把握吗？”

“那怎么了，我都已经赢过一次了，为什么不能赢第二次，小慎还跟我在一块呢，”许演扬起手臂，给他们看手臂上密布的蛇鳞，“它有名字了，以后就叫小慎了。”

钱莱和甄小满都感到奇怪，说：“大哥，你怎么突然这么痛快了，刚刚不是还在痛苦面具呢吗，我和甄小满还以为你要退缩了。”

“是不是因为已经赢过一次，所以对下一次比较有信心？”甄小满问。

“嗯，算是吧，”许演看了看小慎，“有百分之五十一的信心也不错。”

“好，既然如此，我们试一试吧，”甄小满的脸上瞬间出现了蓝黑相间的变色龙鳞片，在她美丽而凶相的脸上像一种象征原始自然的人体彩绘，她脸色凝重，目光炯炯，“我们得先回到河马在的维度。”

“好，怎么回？”许演这时候还不知道要发生什么。

钱莱说：“大哥，你应该也发现了，这个世界每一次发生变化，其实都跟你的情绪有关系，你精神状态稳定的时候，世界就很正常，你精神状态不稳定，想发疯的时候，我们就会在这里，在这个灰不拉几，到处都是灰，能呛死人的违章建筑里，你抛弃素质，选择创死别人的时候，我们就会去那个树林子里，所以我们要是想回到那个维度，你的心情就不能太好。”

“嗯，那么我们该怎么做？”许演天真地问。

甄小满的眼中多了某种情绪，许演猜测，可能是对他的期许，她说：“我们让你回忆一下你这辈子最伤心的事情，你看行不行。”许演麻木地说：“呵，发现你不是白露，而是甄小满，这就够让我伤心了。”

“别闹，说真的呢。”

许演毫不在意，说：“那就来真的，我想想啊，你们可以提问我啊，比如说我小时候有没有被同学欺负过，有没有遇到过排队排了半天，结果到我的时候，想要的东西却没有了，类似这种，不开玩笑，真的会伤心。或者，哎，你们可以骂我！”

许演总是这么天真。

甄小满说：“那我们骂你试试看喽。”

“你随意。”

“你的消极性格里有着隐藏的自毁倾向，因为你对太多事情无能为力，但是又偏偏见不得别人受苦，同时自己又心比天高，这可以追溯到你的童年是留守儿童，缺爱、早慧，但是又自卑。”甄小满冷静地说。

“什么？”许演没反应过来。

钱莱说：“你本来可以接受你的父母对你的忽视这件事，但是偏偏你的亲生弟弟又得到了父母的全部宠爱，你羡慕嫉妒恨，但是也很清楚，你的降生对于你父母而言本身就不是一件好事，而你的弟弟却代表了你父母感情的和谐美满，所以你怀疑自己的存在，痛恨自己的出生，这让你的仇恨从别人身上最终转移到了自己身上。”

“不，我不是让你们说这个。”

“恨别人恨了一圈之后发现其实只有自己是多余的，自己的仇恨没有意义，甚至如果你消失了，对于家人来说反而是一件好事，这样的事实让你想要自我毁灭，可是留守儿童后遗症让你没办法去实施，因为你不想侧面证明自己对父母的仇恨是缘于没得到他们的爱。”

“不，不是这样，求你们别说了。”

轰的一声，阴暗的房间瞬间炸裂开，尘土飞扬，把三人笼罩起来，几秒钟过后，尘土消失，三人已经站在了草地上，甄小满和钱莱防备地看着眼前，只见许演皮笑肉不笑，说道：“这次我就当没听见，下次可不能这么破我防了哦。”

回应他的，是从远处传来的，河马的咆哮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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