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上元节这天,严家母女带丫环们都到街上去逛灯会。
秋阳也在街上买了两个灯笼和几个好玩的泥娃娃,正在心里遗憾着雪儿不能来看热闹时,碰到村中的两个学子给他捎信说:
“秋阳哥快回去吧,嫂子肚疼一夜了,阿婶叫你快回去哩!”
雪儿怕是要早产!秋阳心中一阵紧张,也顾不得向东家告假,回严府拉一匹马骑上就飞速赶回家去。
雪儿正忍受阵痛之苦,头上沁出了汗珠。母亲问秋阳:“我去请个产婆吧?”
秋阳说:“不用,我们自己来!”
“可……男人进产房,踏血波,是要引祸上身的呀!”
“宁可我遭祸,也不能让雪儿丢命!阿娘你快去把参片炖上,再烧一锅热水,再在屋里拢一盆火,准备好剪刀。”
“那……咱们能行?……”
秋阳见母亲毫无信心,就鼓励说:“阿娘当年自己就把儿子生下来了,难道咱们娘儿俩还接生不了一个孩子?”
母亲点点头:“是呀,有了我儿‘垛生’,阿娘什么都不怕!”路母说罢就进灶房去忙碌起来。
农村人有句俗话说:头生难,二生易,三生顺溜如放屁。
雪儿这是头生,她体质又特别弱,她自己就害怕闯不过这一关。
秋阳更是将一颗心都提溜到了嗓子眼儿上。他一边给雪儿擦汗一边说些宽慰和鼓励的话:
“放心,有我在,你不用怕。哥保你没事,就是用手掏哥也要把你肚子里孩子拽出来!”一句玩笑话,真的把雪儿逗笑了。
秋阳给雪儿煮了四个荷包蛋,劝着让她吃下去。又给她烙了一张葱油饼,好说歹说雪儿才吃了两口。
等到后晌未时时分,雪儿的阵痛紧了,越疼越重,秋阳怕她气力不足,就让她依在自己身上,一勺一勺地喂她喝参汤。
雪儿疼得大汗淋漓,哀嚎不止,秋阳母子心疼得不知如何是好。
他把雪儿的身子放平,让母亲掀开被子看看,母亲说孩子已露头了。
可雪儿却没力气再挣扎了,只是大口喘气,后来干脆眯上眼睛不再出声。
秋阳可吓坏了说:“雪儿你不能这样,你得用劲喊出声来,来,再使一把力气!”
雪儿孱弱地摇头:“我实在不行了,就……”
秋阳眼里一下涌出泪来“不!你行!你不能放弃,不能放弃自己,更不能放弃孩子呀!……”
雪儿也泪如涌泉说:“对不起了,秋阳哥……哥……”说着竟昏了过去。
秋阳扑在她身上放声大哭。
但他听到雪儿的心脏还在微弱的跳动,他当机立断,一手掰开雪儿的嘴唇,一手将碗里的参汤全部倒进了她的嘴里,扔了碗又用指甲掐她的人中,
过了片刻,雪儿才算又还过气来。
秋阳哭着说:“雪儿,我的好雪儿呀,求求你拼上最后的力气也要把孩子生出来!全当为了我,全当为了哥精心伺候你一场……”
雪儿眼里又涌出两行热泪。
她明白,真的自己这就死了,那可亏欠路秋阳太多太多了。
她不能背负着沉重的情债和欠疚离开这个情深义重的男子和给了她温暖疼爱的婆婆,哪怕是自己死了,给他们留下个孩子也算报答……
想到此,她重新鼓起勇气,深吸一口气,拼尽最后一点力气,大叫一声,终于将腹中婴儿送了出来……可她,又昏迷过去。
路母麻利剪断脐带,将婴儿用棉被包好,看看是个女婴,瘦瘦小小的,最多有三斤来重,猫娃儿一般。
秋阳放下半个心来,将雪儿用棉被盖好,将盆中柴火烧旺,他知道雪儿此刻最需要的是休息静养,就默默守在她身边,为她收拾身下的秽物,为她擦拭下面身子……
说也奇怪,雪儿自从生下孩子之后,身体倒一天比一天好了。
她食欲大增,半月间脸上就有了肉,显得饱满圆润了,精神也焕发了。
只是奶水不足,小婴儿有时饿得哇哇哭叫。秋阳只好满村子寻找刚下过犊的母牛,买些牛乳来喂。
因秋阳在雪儿生产那天不告而别,使得严家母女很不满意。
不过当知道是他妻子临产,也没多说什么。
倒是那个马夫梅老头问了秋阳一些情况。
秋阳说:“谢谢梅伯关心,我媳妇生了个女儿,母女还算平安。”
“那可祝贺你了。女儿起名字了吗?”
“还没有,她早产,奶水又不足,很弱小,想着等过满月再说。”
过后秋阳暗暗诧异,一个喂马的老人,同自己无亲无故,怎么关心起雪儿生孩子的事了呢?
梅老头的表相和实际年龄差距很大,看着是一个弯腰瘸腿六七十岁的老人,其实他才四十多岁。
他一年到头也出不了几回门,一个月也说不了几句话。
府中也没人关心他、注意他。只有秋阳进府后,因为经常骑马或驾车,就同他接触多了些。
秋阳也是为了用车马方便,有时还带着酒菜来同他吃喝闲聊。
秋阳叫他梅伯,这使老人感受到了“尊重”,对秋阳也有了好感,两人慢慢就亲近起来。
有一次两人喝完一坛酒,都有了六七分醉意。梅老头对秋阳比了比大拇指,赞道:“你是个好、好丈夫!”
秋阳有点显摆地说:“那是因为我、我、媳妇好、好嘛!她、她才貌双全,聪慧善良……”
“你有、有福!”
“其实我、我是拾、拾了个媳妇……”
“啊?怎么说?”
“我媳妇叫、叫雪儿,也是个苦、苦命的人。家里遭了难,她来清筠书院寻找她、她父亲,可她父亲早、早就不在了。
“是夫子看她可、可怜,才收留了她……
“她后来受了一个纨绔子弟的骗,怀孕了,却被抛、抛弃了,还落了个气滞血瘀的病……她要跳崖,是我把她救、救下了……”
“你媳妇姓、姓什么?”梅老头急切地问。
“姓海,叫、叫雪儿……”
老人没再往下问,却捂住脸哭了起来。从此,他就对秋阳的家事非常关心。
说起给女儿起名字,秋阳心中思虑重重。
女儿的亲生父亲是英若琳,自己姓路,雪儿姓海,他多么想让女儿姓自家的姓,可又说不出口。
这晚秋阳回家,给雪儿和母亲带了些庆丰斋的糕点,母亲也为雪儿做了碗鸡丝面片。
吃过晚饭,秋阳用被子将雪儿偎在床上,自己坐在她旁边同她商量为女儿起名字的事。
他先说了自己想到的名字,雪儿听了都不甚满意。
秋阳说:“那你想一个,我女儿这么漂亮可爱,一定要起个响亮动听的名字才配得上她!”
雪儿笑着说:“其实,我早就想好了!”
“叫什么?”秋阳满眼憧憬地问。
“叫路、莹、珠!是咱们路家的一颗熠熠闪光晶莹剔透的明珠!”
“好!太好了!”秋阳一下子激动地抱着雪儿吻了一口说:“你真是一个善解人意的好姑娘!”
雪儿照秋阳的顶门捣了一指头说:“还姑娘呢,应该是善解人意的路秋阳媳妇!”
这句话更让秋阳感动得眼里涌出热泪。他将雪儿紧紧抱住说:
“我的媳妇!你真是我的好媳妇!……”这夜他们圆了房,灵与肉第一次实实在在交融到了一起。
雪儿坐过“月子”,母女俩都被呵护伺候得珠圆玉润。
雪儿只是有时还觉头晕眼花,走路两腿打漂。
秋阳又到紫去镇让孟先生调了方子,方子上加大了黄芪、当归、三七参等活血化瘀的药量。
回来又让雪儿按方子吃了几幅药,她的病就算彻底治好了。
可因为秋阳常常回家的缘故,引起严家母女的不满。
这月底发放薪俸时,冰芙小姐讥讽他说:“管家大人,我觉得你只配领取一半的薪俸。”
“是吗?……”秋阳怔了一下,当即明白了小主人的意思。他将二两银子放到桌案上说:“那我就退还一半。”
冰芙小姐倒不好意思了,说:“我给你开个玩笑,你就当真了?”说罢又将银子塞回秋阳手中。
这让秋阳很为难。回家多了主家不满意,不回家又牵挂雪儿和女儿。不骑马回家两头受累又太费时间,骑马又恐主家不乐意。
为此,他在中午吃过饭后带着酒菜去找梅老头讨主意。
当时梅老头正在用牛筋编做马鞭,听了秋阳的忧虑后就说:“请管家到我屋里帮我拿一小捆铁丝,在抽屉里面。”
秋阳到梅伯屋里去拿铁丝,打开抽屉却看到一幅画儿,画上画的是一个美女,风姿绰约,美貌无比。
秋阳看着这女子有些面熟,像雪儿又不是雪儿,这令他吃惊又不知所以。
他没找到铁丝,却拿着画儿回来问梅老头:“梅伯,这画儿是你画的吗?画上是你什么人?”
梅老头直接了当地说:“画上是我的妻子,也是你们家雪儿的母亲!”
“啊!……”梅老头的回答惊得秋阳三魂都出窍了。
说起十二年前这桩冤案,梅老头本该悲愤填膺,可他却平静而淡然:
那年菊绽桂香之时,他带着妻子和女儿一家三口说说笑笑地到县城南关赶会。
这是本年度最后一个大集会,会上人潮汹涌,各种新下来的秋粮、蔬菜、吃食、玩意儿、用具、绸缎布匹……摆满了一街两行。
他给七岁的雪儿买了点心、糖葫芦、油酥烧饼,还给她买了面人儿、布老虎。
给妻子扯了两块布料,也给自己买了毛笔和字帖。
正当他们一家要出城回家的时候,发现身后有两个小厮鬼鬼祟祟地跟随着。
他觉得有什么不对,就拉着妻女快步回到小山村的清筠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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