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光印信 第一章伊始

“阿涟！”母亲的声音猝然炸裂，夹杂着不加掩饰的恐惧和绝望。

息涟睁着翠绿的瞳孔，看着那道森然的剑气直冲自己而来，心中满是茫然。

大坏蛋……

洛殷——

“小讨债鬼、别怕……”身体忽然涌过一股暖流，熟悉却陌生的声音在耳畔响起，眼前浮现出一个陌生又熟悉的虚影。

他慢慢将息涟拥入怀中，用人那熟悉的容颜和声音展现着从未有过的温柔和熙，像初升的暖阳，驱散黎明的黑暗，“别怕、还有爹在呢……”

剑光和虚影交融，璀璨的色彩将四周的一切都模糊了，略过一切走马灯花的记忆，仿佛咔嗒一声，脑海中突兀地涌现出许多陌生而熟悉的画面。

“好小好弱啊，一点都不像佩佩，这么孱弱，风一刮就会碎了吧？得弄点东西好好喂一下……”

……

“佩佩知道你的存在会很高兴吧？她那么喜欢孩子……”

……

“哎呀，我都没玩够呢，怎么就有了你啊？都还没准备好呢！你真是太任性了，让我想想，叫你什么好呢？小虫子？小蚂蚁？啧啧，太弱了……果然，还是叫你讨债鬼吧！”

……

“讨债鬼，咱们去找佩佩吧！你要乖乖的，可不要被长老发现了！那些老家伙，用的时候不见影子，在这种微不足道的小细节上倒是不怕死的顽固，你以后可不能变成那样，不然你阿爹我会气死的！”

……

“别、怕，爹在，爹在呢……”

……

刹那间的午夜梦回，是最初，也是最终而唯一的，温暖的记忆，如同一场镜花水月般的甜梦，在漫长而灰暗的世界中，闪烁着不一样的光辉。

那圣洁的光辉，原来、是在育体的温度啊，是名为父爱的、爹爹的温度！

这个温柔的人，才是爹爹！

这个带着几分顽劣，却暖人心弦的小太阳，才是她的爹爹啊——

眼角慢慢划过泪珠，息涟下意识的伸出手，虚影甜甜的笑着，似是想回应，温柔的注视着她，可在她的手靠近的那一刻，却只抓住一把炸裂的光点，光点很快失去光辉，慢慢的消失了踪影！

爹爹……

爹爹！

息涟一下子瘫在地上，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珍珠，一粒一粒的砸下。

“愚蠢。”熟悉的声音响起。

息涟迷茫的看向眼前，那个和爹爹有着一模一样的容颜，一模一样声音的人在面前站着，用在冰水中浸过的的眼神注视着她，手中的金色狼毫散发着浓郁的杀意。

息涟没时间去担忧自己时刻有可能消失的小命，此时，她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如果你是你，那、眼前的这个，大坏蛋、是谁啊？

——(′艸｀)——

这一切的开端都充满了梦幻色彩，自从500年前的那位长公主之后，世间的一切罪恶和虚妄都“消失”了。

欢笑、友善、热情……这些溢于言表的美好之下，那些神秘的、被藏在面具之下的东西，格外的引人好奇。

而在禁忌之地暮土的深处，有一片绿洲，是被称为人间仙境的雾隐境。

森林聚拢而生，成圆衔接，再靠里是一道深渊，深渊不见底，像一个刻意扔下的环，在一片森林中套出一个孤岛，这便是雾隐境了。

孤岛地势波折，多有山地与低谷，其中最高的山，长着一棵神树，神树下又有圣居，圣居中住着不知多少年岁的圣女。

元溪族人将此山引以为圣山，多有敬畏与忌惮，非有大祭祀而不愿登山，山下重重侍卫把手，以防无知小儿无意冒犯神灵。

人们活动在圣山的四面八方，以虔诚的心灵死守着这孤岛，一年又一年……

元溪族人世代隐居于此，自诩是守护着传承的神树，但其中却颇有隐情。

据史料记载，长公主和此族有着密切关联，疑似元溪嫡系血统。

莫夙元溪的大战，叫人们将绿色视作灾厄，处处恐惧排斥。

绿色和魔鬼划上等号。

将绿色视作信仰的元溪族人不得不隐世藏族，归缩在一方雾隐境中与世隔绝。

而花落缘一场布局，叫先行者们用生命将历史改写。

灵善入世济苍生、灵恶献祭护百姓、灵佩一曲灭魔物……种种由元溪族人们以生命书写的传说故事也广为流传。

而其中最受欢迎的，还要数长公主自焚化界灵。

因为灵气消融，导致世界壁变薄，无数来自境外的恶灵入侵此界，在世界壁彻底破碎的一瞬间，长公主以幽冥之火自焚于公主府，身化界灵，重塑世界壁，将所有的危险都挡在外面，让这个世界的生灵改写被恶灵肆意杀戮吞噬命运。

而息涟倒可以说是这些传说的受益者，因为那一双神似长公主的绿眸，竟混了个圣女的名头，一当就是500年。

息涟的母亲是灵佩，是守护神树的援溪卫，长公主最忠诚的下属，元溪族最强大的战士，受所有人所敬爱，也是那些英雄传说中的一员。

而提到他的父亲洛殷，人们就仿佛触碰到了泥潭里的烂泥，眼中的厌恶几乎压制不住，可奇怪的是，无论他们怎么厌恶，却默契的绝口不提他到底做过什么天怒人怨的事。

父亲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息涟不懂……

“圣女！我入选援溪卫候补了！”嫩黄色的身影急匆匆的冲进小屋里，抱着息涟快速的转了两圈。

“若若……放我下来，好晕。”息涟扶着乱成浆糊的脑袋，意识迟缓的转动着，好半晌才抬手软软的拍了拍花若的肩膀。

花若发现息涟气息不对，连忙把人放在椅子上，手足无措的搓了搓手，给人倒了杯茶水，“圣女、你没事吧？对不起，我……”

息涟晃了晃脑袋，生锈般的脑子咔嚓咔嚓转动着，终于找回几分清明，花了好一会组织好语言，才温和的说，“没事，我知道、你只是、太高兴了。”

花若眼眶瞬间湿润了，“圣女，你人怎么可以这么好？”

息涟摇了摇头，瞳孔自顾自的划过无奈，认真而肯定的说，“恭喜若若，就要成为，候补援溪卫了，好棒！”

花若挠了挠头，扶着息涟坐下，牛饮了一杯茶，兴致勃勃的开口说着比赛的趣事，“侥幸，侥幸。主要是这一轮都是抽签对战，我跟你说当时……”

花若若说起来和息涟的母亲应还有些渊源，当年师祖为了娘亲长居神树下，多亏有花若先祖偷偷接济，才吃的到粮食，穿的到衣服。

当年的花家也是元溪族的嫡系大姓，谁曾想时光荏苒，到现在就只剩下花若这一根独苗了。

也是，现在情景好，若是放在500年前，没了大人的庇佑，花若的现状比之爹娘当年好不了哪里去。

“圣女在想什么呢？这么入神！”息涟猝不及防感觉额间一凉，被映入眼帘的大脸吓得气息都乱了几分。

大抵是跑的太急，花若的指尖沁着冰雪般的寒意，凉丝丝的，叫人心中莫名不安。

花若赶忙给她顺气，“圣女！你怎么样？都是我不好？明知道你身体不好，吓到你了……”

息涟摆了摆手，不过是老毛病了，“你说的、什么话？我无事，不过，若若，这个时间，晚练快开始了。”

花若瞪大了一双猫眼，忽腾一声站起来，“圣女！我先走了，下课再来看您！”

息涟看着花若匆匆离去的背影，久久不能回神。

「怜儿，你在想什么？」

息涟嘴唇微微翕动一下，终是在心间回应，“阿溪，为何、她每次离开，我感觉这胸口、空落落的。”

「是因为孤独，人们敬畏我，亦害怕我，对怜儿也是，若却不怕。」

“阿溪，你再讲讲、娘的事儿。”息涟慢慢闭上了眼，以平复心中的絮乱。

「佩从小就喜欢清脆的音节，每逢哭闹，落缘就用他的小短剑和着剑鞘敲击。

我笑他费力，就以风吹动竹帘，自成音乐，卖弄我的聪慧。

落缘因此到受了启发，伐了翠竹，切在屋檐下挂了一串竹节，只需微风悄悄吹动，便成音乐，佩喜欢的紧。

落缘便使我以风削竹，在佩的摇篮下围了两圈细小的竹节，一摇便叮叮作响，佩便自觉学会了哄自己，时常在摇篮里施展拳脚，清脆的敲击声便时常响着了。」

“阿溪，我要风铃。”息涟这么说着，站了起来，“今天还是，想去山下、看看。”

「当然，回来的时候，你所想要的都会出现。」

息涟顺着青石小道，一步一步的往下走，仿佛能看到，一个浑身带满玉玲的小女孩边跑边跳的往山下去了，身后跟着白衣的少年，满是无奈的笑着。

娘亲、师祖……都曾无数次走过这条小路。

这条路明明那么长，怎么又这么短，就这么快就到了头，就像花若来山上时的时间，明明那么长，却过得那么快！

看着眼前灯火千家，息涟又迷茫了，她能去哪儿？

最后，息涟随便找了一棵老树，一跃而上坐下，便如同定格的画一样，一动不动了。

太阳渐渐东下，有两轮不明显的青月冒出了轮廓，天幕也染上了些许带着些许蓝意的青。

不时有饭香味沿着微风吹过，息涟眯着眼看远处的院落，授业堂快下课了。

不过一会儿就有小孩叽叽喳喳路过，带着热闹的喧嚣。

“今天要去我家吃饭吗？爹爹说要做糖醋小排骨！”

“不了不了！你现在还吃得下糖醋小排骨？我只要一想象到那个东西的样子就想到花若。”

“对啊对啊！我一个月以内都不想看到糖醋小排骨了。”

若若？

息涟坐直了身体。

“呐呐！还在说排骨，墨言那么干，你们就不感觉膈应吗？他筑基九层，醒力七成，去挑战一个醒力四成的孤女！太不要脸了吧？”

“你也知道花若醒力四成啊！她那点实力怎么可能当上援溪卫候补！我妈说了，她天天往山上跑，绝对是让山上那祸害的女儿给她走后门了！”

“闭嘴！祸害轮不到你说！没有洛殷阁下的阵法，你们能在这儿闲的碎嘴！”

“你有毛病吧？我们在这说话，你来插什么嘴？”

“你不骂洛殷阁下我会插嘴吗？”

忽然刮起一阵清风，一个小萝卜丁打了个喷嚏，“怎的忽然如此冷了？”

“入秋了，吹阵凉风太正常了……”

“我们刚才说花若，会不会是……花若就在这里！”

“你不要瞎说啊！”

“我可没瞎说，没准她见你们嘴碎，就跟在你们身后了呢？”

“啊啊啊……阿爹！”

“拟拟，等等我啊！我也怕……”

息涟不清楚后续，只无声无息的掠过树梢，像一阵风一样往授业堂去。

若若……

授业堂还热闹着，孩子们叽叽喳喳的吵闹声把这片建筑渲染的生机勃勃。

演武台在入门的正中间，上面还有一滩鲜红的血迹尚且没来得及清理。

息涟怔愣住了。

“师妹，你也来看挑战吗？你来晚了，已经结束了。”

息涟抬头，看向来人。

那人刚对上那双绿色的眸子，就吓得猛然后退数步跌倒在地上，嘴中颤颤巍巍的冒出一句，“怪物……”

息涟抓住那人的衣领，“若若，在哪？”

那人挣扎了两下，发现那双细嫩的手上却有着惊人的力量，以他醒力五成的力量，竟然丝毫挣脱不开，颤抖着回答，“好像被拉去了长老堂，墨言说她、她考核造假，他们去找长老们评断了……”

话音刚落，那人跌倒在地上，捂着胸口使劲咳嗽，刚刚站在身前的人如一阵风一般消失了。

有旁边躲起来的同学，慢慢的探出头，手中捏着传讯符，看了一眼那人又迅速缩回去了。

息涟到长老堂的时候，大门紧闭，里面设了隔音阵法，但那些争论声却清晰地传入息涟耳中。

“不过是一个候补名额而已，墨家要就给他们！搞不懂你们究竟在想什么？”

“滴滴滴——”

“要就给他们？我看你真是老糊涂了！墨言的年纪可比花若大了整整六岁，醒力七成打一个四成，拿着法器的情况下还能弄个两败俱伤！你要拿这么一个废物把花若换下来？”

“滴滴滴——”

“你们现在在这争论到底有什么用？墨言有墨家，花若有个什么？在天才她现在也活不成了！让她占一个名额，治伤温养的资源你们掏吗？”

“滴滴滴——”

“谁的传讯符没关？还响个没完没了了？”

“别在意，别在意，我家兔崽子一只独苗，让我给宠坏了才不分场合，我回去就收拾他！”

“你家那小子可该收拾了，打小这么横，长大了可没人愿意和他结契。”

“老李，话可不能这么说，我们家那小子虽然……”

“闭嘴！这是讨论你家小子的场合吗？我们现在说的是花若的事！”

“其实不论花若到底有没有作弊，墨言是不是废物，现在都已经不重要了，这样两个有污点的人，不可能成为援溪卫。”

“老程说的对，现在争论什么都没用了，墨言不可用，花若也不行，当务之急是要选出新的候补，我提议重新扩招。”

息涟垂下眸子，身上的衣袖猎猎拂动，四周狂风呼啸，紧闭的大门哐当开了，讨论得唾沫横飞的长老们惊恐地看向门口站着的女孩。

“圣女无殇！”一个穿白袍的长老率先反应过来，弯腰行礼，听音色来看是老李，那个在所有人跑光的情况下还敢偷看、传讯的小子的爷爷。

其他人也慌忙站起来行礼，“圣女无殇。”

“冕下，您怎么来了？”是老程在问。

息涟没有回话，放眼扫视了一圈，没有若若，随即凉凉的开口，“若若、在哪？”

没有人回答。

一股狂风呼啸着掀翻了四周的桌案，珍馐灵果撒了一地，汤汁溅在洁白的长袍上，可没人敢出声，息涟又问，“若若，在哪？”

最后还是老李回答，“在后堂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