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星历险：水墨缠斗 第一百二十一 铅道里的鳄鱼

“是乳白藓衣碎屑，能隔绝氧气！”

黑云横亘天幕，四野可见度大减。有硕大人头形的油光聚合体在极高的黑暗里微露，其间似乎有齿轮卡合音。

断雪以硬化悲痛壤作伞，醉酒般给自己和丈夫遮挡白雨。

“小商！快自行撑伞！小商，别发呆了！”

商琬的墨发扭成了一个骨朵，少量从头皮上扯裂。她仰面倒在断雪脚跟，拍着胸口大口喘气。此时，她耳中的管族吼叫才消失。

雨一直下。两个女人的转伞动作越来越无力。

“我来替班！”范文育的右手能够大幅度活动了，他臂长力大，同时给三人遮雨还不算吃力。

她们听到了清脆的水流声，跟铅黏化的污水截然不同的自然音。清光闪动间，前方铅道上抬，她们蜗牛般随之爬升，也看到了底下的波光微颤。

那是一条浮在另一铅道上的窄溪，跟座下铅道呈四十五度角。

“悬空了？”

“两条铅黏路交汇，我们自动抬升？”

三人都干渴难耐，面对清波，都有些控制不住。

“我撑伞！你俩试着打水。”范文育说。

两个女人把尤杉叶探出铅道外，触碰不到什么实物，貌似溪水还有相当远的距离。她们只摸得无尽的凉，以及黑煤残渣。

所处的铅道似乎通过油脂与底下的那条相连。雨停下来，她们也回到平地，溪水归入黑暗，仿佛不曾存在。

“幻觉？哎……”

叹息之际，三人发现后面的鳄鱼追过来了，正在打扫小颗粒乳白。

鳄鱼再次帮忙维护了相对轻松的环境。它们的下一个目标是悲痛壤外的沙板。

但它们下口时，嘴皮一鼓一鼓地乱翘，想甩脱品红斑点却不成，又笨拙的互相撞击、抢食。突然，它们停止互殴的动作，望着另一侧的梅邀，粗劣的皮囊凸起一束束双尖刃角质物，大小不一的眼睛变得晶莹锃亮。

断雪凌乱的刘海下，透出明亮的眸光。她已经察觉到鳄鱼们的躁动里包含了一丝丝恐惧，热辣的攻击欲处于待命而发的状态。

“品红跟沙板已经不可分，其中包含了我的数字符号，它们咬不动，嘿嘿。”

断雪再次闭目，戴上海口静粮龈刺，扩大手势虚影。她摇头晃脑，像在电子游戏里疯狂的操作。

鳄鱼们竞相向前拱过来，在悲痛壤里擦了一头血污，互相磨蹭起来，吐口水，哼哧哼哧地叫。

“我在操作契约散混沌加密算法，算到品红发烫，鳄鱼们失去了方向感。”

听妻子这么说，范文育放低裂淤矛，用玩味的姿态端详四代淤。

“老婆，它们肚子里有啤酒药。”

“不止，还有飞禽叼物。这是一帮真力修行怪啊。”

断雪一顿杂技般的指挥，让鳄鱼们仰面翻开，又遥控品红沙板揉捏它们的肚皮。

哗哄……鳄鱼呕出一团消化液，荤浆中黏带“灵芝”状的啤酒药。

“文育，先把那些拽过来。”

通过悲痛壤、沙板、裂淤矛和尤杉叶的组合利用，夫妻俩拿到了啤酒药。

范文育用草叶随意擦擦，就填进嘴里。一种久饿初得粮的幸福感充塞他脑海。

断雪犹豫了一会儿，在商琬的厌嫌目光下，反复用衣服擦拭，然后吃掉。

“比起那点恶心，体力的充盈重要多了。铅黏尸海咱都见识过，还怕什么林鸦变种的分泌物。”

鳄鱼对啤酒药的消化并不完全，有约一半的热量尚且留存药草内核。所以，几公斤剂量对两个梅邀来说，实在是仅够塞牙缝。

范文育四肢都可以活动自如了，他当然没饱，正伏在悲痛壤边缘，打算杀死一只鳄鱼，取走其喉咙间的叼物。

“不用杀它，我有大耳贼的紫黑臭块，用来刺激胃包最合适不过。留着鳄鱼的性命，作咱们的除尘器。”断雪提出建议。

就这样，鳄鱼们几乎被掏空，威胁大大减小。从它们的姿态里，断雪读出了恐慌和无助。

真力化物的进补，令范文育夫妇能够操作微薄的离乡散了。她们商议着给鳄鱼投喂淤态，长久地维持主仆关系，让鳄鱼一直听话。

没被乳白污染的地域，是相对轻度的铅黏区。但因为白雨的缘故，黑煤木桩又开始茁壮生长起来，木桩上的罗列荪芽向蝌蚪形转化。

对这种新的铅黏形态，范文育没法接近，他面对蝌蚪芽时，就像瞎了一样，总想起暗无天日的狱中生活。

真正的夜晚到来，四下“啾啾”声越发密集。断雪一放松控制，鳄鱼们就躁起来，继续在悲痛壤中冲刺，有一只还翻过来，咬到了商琬的坐垫一角。

“畜生！”范文育单手抽矛劲挑，精准地命中对方的脑袋，贯刺喉咙。

橘芒和颤式技法严密相扣，在轻微的铅黏环境里，没有引起一丝爆破迹象。

被捅死的鳄鱼立即向尾部卷缩，但没缩多少，就被其他同类分食了。绞成一团的鳄鱼打着饱嗝，暂时没对悲痛壤再作攻击。

深夜，范氏夫妇轮流休息。商琬由于没吃啤酒药，肚里也没有一点余粮，眼窝深陷，垂臂无力，斜倚在石头上，神情憔悴。

她听着鳄鱼们的呼噜声，单指拉弹断雪分出来的品红线，线的一头连系断雪的水墨“燕尾”，另一头甩到悲痛壤外的沙板上。

从“燕尾”端传来的高频率求知欲，以及一套套数学公式袭来，这给了商琬一点亢奋，令她想解剖鳄鱼，并掀开鳄鱼尾下的铅道内部结构来研究。

可惜力不从心，她并没有起身。干裂的嘴唇微启，凑近品红线，被烫了一下。

“妹，累了吧。我替你拽一会儿，还有，你雪姐刚刚采了一点魄蜡，你敷一敷吧。”范文育扭头递给商琬一个玉杯。

“不行！你的水墨残留太弱，没法驾驭她的品红。”

商琬坚持岗位，但也接过了魄蜡，贴在额头和下巴处，精神略松懈。她动动酸麻的腿，看了一眼沉睡的断雪，心里发痒：

后发的墨风居然产出不次于三角扇坠的“燕尾”，断雪还据此发现了品红线缆，作为控制淤类的奇货，真够走运的。如果三角扇坠不丢，我应该能做得更好……

感受到断雪思想里的炽热，商琬憋住了啃咬品红线的念头——高速的流动十分烫嘴。

她反而被其中的热忱吸引，对范氏夫妇的恩爱感到骄傲，由衷希望两个人白头偕老，希望她们在惊险诡谲的末日变局里继续演绎荡气回肠的爱情。

“最好是抵达舒适区，多生几个孩子，让家庭完整、生活更美满，我甚至可以帮你们看孩子。”她轻轻地说，弹拉品红的动作停滞。

“呃……谢谢小商的祝福……我……”断雪突兀冒出一句，慢慢睁眼。

“雪儿，你醒了啊。”范文育揽住妻子。

商琬捂住嘴，明白自己的胡思乱想惊扰了大姐。她正正身子，转头盯向鳄鱼所在。

“小商，你该休息了，我来替你。品红和燕尾的互动有些热烈，你孱弱的身子大约难应付了。”断雪说道。

范文育也这样劝说。

商琬点点头，一安静下去，就没入无尽的暗云梦境。

趁云团间投下来的一丝光明，断雪复制了少许尤杉笋毫淤结块。她的淤态底泥存货已经花光，需要到岸上采集。

铅黏植物长成瘆人的大“珊瑚”群，其外溢的油汁和空中掉落的“鳗鱼”相撞，擦出一条短细的粉白条。

看到粉白的刹那，范文育打了个激灵，就是那东西，曾把他引出上岸，不自觉地往铅黏巨兽位置移动。

他推开一块花岗岩，让漂流加速。

“不能离开，那粉白涟漪，是管族的目标之一，小心附近有敌情。”

三人都埋低身体，尽量不超过铅岸十公分高度。

鳄鱼们也突然寂静无声，像死了一样。

铅道拐了一个连环弓形，粉白晃过悲痛壤，掠走了顶上的一层。跟来的油汁飞“鳗鱼”，有的掉进了铅道里，引得鳄鱼们狂暴起来。它们大力扭动身体，想把油汁甩出去。最边上的那只不慎枪在了粉白堆里，跟岸上的铅条牢牢地缠在一起。

三个同类赶忙探身去拽它，它们笨拙地拉扯，列成一条直线，拉低了整条铅道的流速。

范文育看得捉急，又要持矛猛刺。

此时，另一批鳄鱼自上游划了过来，把铅黏动物尸体往前方抛。

很快，八只新鳄鱼跟挒成长条的四个同类相遇，它们终于放弃了被扭断的那只，连在一起，几乎堵塞铅道。

阴云中裂，一点薄日光芒照下。

梅邀们不约而同地仰平脸盘，站起来，歪倒，再站。范文育跳了起来，想要直升入云霄，好好沐浴一把日光。

“哎哟！小商你踩到我了。”

因为长时间处于阴影密布氛围，她们一见到薄日，眼睛立刻被刺伤，以致互相使绊子。

“文育，你挡着我了！”

范文育听到断雪的喊叫，慌忙朝一旁闪开。

他落到一堆软塌塌的东西上，类似某种排泄物的质感，自他脚底的尤杉笋毫淤透上来。

随后，外侧的坑洞上翻，凸出一个内外不同向旋转的轮纽，中间部分一簇簇红毛下显露硕大的鼻头。此物跟范文育脚底、跟更远处的坑洞、地下事物相接，一个庞大的、翻腾焦油气息的结合体正欲破土而出。

范文育看着岸上异象，只希望铅道快些运行。一簇簇未知红毛似乎连系着脚底，他有些心慌，拖着尤杉笋回跳，因为相对运动关系，他恰好落在鳄鱼们的尾端五公分处。

没料到两只鳄鱼倒转过来，对着他张开大嘴。

他才发觉自己没带兵器，只好用短小的檫骨卡住鳄鱼牙。又扭折了左腿，才逆流向后躲开一段。

正待观察断雪那边的安全，他又忽地淋了一肩背后的涎水——同样是鳄鱼的分泌物。

上游方向滑来了四五只更大壮的林鸦变种！

裂淤矛不在手，用真力攻击一定会引发爆轰。无奈之下，他只得爬到另一面背阳岸，坐着享受了一通薄日，没去管鳄鱼的扑抓。

差不多了！他恢复一部分腿力，马上去追铅道。

此时，两个女人正躲在花岗岩背后，奋力摇曳品红。

范文育怀揣尤杉笋毫淤，踩着玻璃渣般的硬土块，奋力克服撕磨皮肉的黏，以超过铅道一半的速度赶上了悲痛壤。

三个人稳住两拨前后相接的鳄鱼，直到东岸的“轮纽焦油”大怪物移动到铅道旁，整个铅膜出现了长波浮动，人和鳄鱼都安静下来。

茁豚叼物袋里的藏淤收缩式颤抖，放出烤葱式的臭味。淤存量最多的断雪明显多了冲锋陷阵的欲望：轮纽大怪散作插管人，一个个绑着铅黏绷带张牙舞爪，范文育和商琬自残式轰炸管族，在狭窄的氤氲凹窑里上演真力崩坏……

“往下游跑！鳄鱼们不对劲！”范文育大喊。

断雪回过神来，目睹鳄鱼皮生满介乎铁钉和冰刺之间的钩凸，它们仰起前段身体，一部分朝着悲痛壤砸下来，一部分砸向岸边。

钩凸聚成一条硬鳍，闪烁黑色急光，与品红线顶上，哔咔哔啦的电花四散。后来的鳄鱼体内是有真力的，它们的不要命式撞击也形成了小规模爆炸。

情况乱糟糟，断雪和商琬都已不能好好掌控品红。三人前后成串，撑杆带尤杉笋坐垫往前滑。

她们用了接近半天时间才避开异象区，碰上了一帮逆流而上的鳄鱼。

三条鳄鱼抗拒铅黏的动作更加笨拙，它们边游边吐着五颜六色的毫淤气泡。

此时三梅邀无心驯服，上岸越过鳄鱼。过了很久，她们重新坐回公交。断雪捡了铅道内遗留的毫淤，正好拿来复制坐垫。

眼下，又到了进食时机。热量入不敷出的三人，迫不及待想捕猎鳄鱼，可没等来猎物，反而于昏暗里又听到了沙噪和虫鸣。

“又是沙磁大卷！没完没了的！雪儿，得换路了，我的铁链丢了，软真力一点没剩，挡不住了。”范文育拢紧北京布鞋，悄声说。

“不止，你看斜后方，”断雪回道，“电线的轮廓隐约可见，不带一点声响的风筝，不是插管人的把戏又是什么。”

以当下距离，她们原本看不清融入阴云的风筝，只在沙暴的偶发白光映照下才能瞥见一抹。

“没错，不依赖于拔空煤树，跟大规模铅黏接触，能保持那种速度，且几乎没有声音，一定是他们的高科技！”

“别分析了，立即转移！”

“我们现在大约是朝东北滑，得继续保持这个方向，希望能碰上豪杏和巡逻兵。”

天无绝人之路，真正的深夜里，她们又碰到铅道交叉口的清澈溪流。这次，断雪第一时间投出了品红，溪流霎时间腾起细长的蓝火焰，其间的发者呐喊清晰透亮。

她们以手臂遮头，而后发现了底下的溪流其实是个漩涡，因着蓝火才显露出波卷的层次。

趁铅道流速变慢，范文育先握着裂淤矛长杆，跃过去后，再伸出兵器来接另两位。

范文育把头晕呕吐的商琬扶上尤杉坐垫，盘算着如何搜集食物。

断雪也从迷糊中彻底醒来，她掏出叼物袋，抖掉其中的废淤筋，接过一团水草。中有稀疏的桑葚似的小果，正慢慢收缩为雅致形状的小绣球。她一皱眉，把小绣球丢了又捡起。

“软真力丢干净了，被小悲痛生物吸收了。”

“是吗？小悲痛生物吃软真力对抗铅黏，显然也无法避免失败。它们还是不能阻止通道被夺啊。”范文育说。

“不，小绣球仅仅剩下了皮，它的本身和忧伤故事都不在水草里了。算了，不说这个了的。现在，我们应该朝东南走，注意观察四下，看看有没有熟悉的印记。”

铅道外，起起伏伏的垄上和沟下，人造建筑的印记一点没有，补给品就更不用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