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星历险：水墨缠斗 第一百二十 暮景

过了一处飘荡轻薄黎雾的小池，松三临看到了那位暮景女士。

暮景的领口敞得更开了，锐边交点略显柔缓，身形好似比之前壮了些。

“请坐，松先生，之前的无礼，请您不要放在心上。”

暮景讲的朝鲜语，语调极为低沉，旁边的女助理在做同声传译。

“我是暮景.卢，北堤的着陆指挥官，有两件事，需要您的帮忙，首先，关于你的宏大思想，可否为我展现一下，我实在是迫切想领略一下。如果，你能够满足我的要求，你和你的伙伴都不会遭受迫害，反而能得到北堤的青睐。”

这位指挥官的周身蒙了一层稀薄的雀羽，随她语调的变化而升降游移，她在不动肢体的情况下，往客人站立位置挪了半米。

松三临因为顾忌暗中的录音器，刻意压制心绪，而显得局促不安。

“啊？尊贵的女士，我得酝酿好久，才能释放您所谓的宏大，通常情况下都是被动引发。同时，就像霍姑担心的那样，我不确定那种情况会不会给你们带来……伤伤害。”

他副舌发音略结巴，捂着头跌过去，离那层雀羽在十厘米以内。

“你少来！乱蹭什么，多配合，没你的坏处。”霍姑拦住松三临。

“我哪敢！这样吧，女士，贵派现有的声乐节目、器材可否让我欣赏一下，说不定我能突发灵感。”

暮景女士一招手。“我早想到了，北堤雕龙园的乐师们就在这里。”

她居然真的唤出来四个灰管膨曲如酒壶的族人，她们即刻狂乱地跳唱起来，流浪歌手的快节奏曲风一下子涨满。暮景和霍姑打着刺耳的哨拍，明暗不定的室内，整体气氛有些诡异。

管族的音乐节奏太差了，毫无规律可言……松三临及时止住讥讽，假装认真欣赏，实则鬓角出汗。他对自己的应答一点信心也无，又怕过于强烈的心理活动被“监听”到。

——算是资深耘力者的他，对同等水准的峥火攻击有相当强的抵抗力，类似弗瑙当初的精神压迫已经很难再让他失语过多。可管族的能力显然更邪门，如果被套出实话，让暮景知道所谓的“宏大思想”其实纯粹为水墨使者赠与，他的话语权可就要没。

不用急，循序渐进给管族更多实惠，如此拖延再长时间，避免对方杀鸡取卵……

松三临看了手背一眼，欣赏了五六种曲风后，开始鬼扯一通耘力簿和深蓝真力。

“霍姐姐明白，我一直在暗地发功，想灵感激发的事，你们的民族乐好听是不假，但不太合我口味。阁下，我通常跟我的女伴，也就是那位公孙姑娘，一起探讨风花雪月、诗词歌赋，要是她能过来，进度一定更快，女士您应该知道，上次我的贡品里有公孙思想的成分。”

“没错，唐督察跟我看过那姑娘，我确信。但你那位女伴在唐手里，我不好强行掠夺，松，你得另想他法。还有，你想一点一点地吊我们胃口，这种念头最后别有。”

“这样啊，大姐，哦不，阁下。我就得慢慢采风、记录，我，不，尽快采风，收揽灵感……”

暮景语气稍厉地说：“总而言之！你就不肯承认你接触过大模范？我猜，杀死司顾的崖点女人，她也有相似的宏大思想。包括公孙，她们的技能与音乐无关吧，你一直强调你歌者的特点，是否偏重于前提，而非主题？”

“阁下，我真的不认识贵派的大模范，因为我的宏大是偶然得来，几个人的宏大内容确实不同，商琬的宏大就是密实幽深的诗句，就是解读物质神秘的求知若渴，我不敢虚说。如果，您实在不满意，就用秘术头巾来试。”松三临见暮景有些不悦了，略作妥协。

“秘术头巾？”

“您不知道？宫显的把戏，可以套出脑中宏大。”

“你的意思是，唐小憧给我的那半份？那的确只能算初级作品。”暮景评价道。

霍姑也说：“松先生，你在实验室里的表现可比那块黑饭要惊艳多了。”

“我说过了，实验室里的情况属于被动热情，冷却后的效果弱不少。小日本给我动刀时，宏大的应激反应让我自己都惊讶，我有一项本领是情感泪花，情感惹泪，牵动真力，应激反应方面已经十分敏感。”

暮景让墙面的灯光亮了些。说：“那就太奇怪了，宏大的思想不可能径自钻进你脑干里。看来，我得采取一些强硬手段了。”

“不不不，我快崩溃了。阁下，先让我沉静下来。或者，我立刻用秘术头巾给您演示。”

暮景说：“我让人去取头巾了。那么，你听好第二件事，桃翅大鸟你见过吧？低压狗和你的同伙躲在桃翅下，呆在沙海里不出来，我要你想法揪它们出来。我对他们很感兴趣。”

松三临愕然道：“以阁下的实力，还找他们不出？你们人手不够？”

“人手是一方面，因为桃翅大鸟本身就难驱使，它的出没地又不好捉摸，沙海广袤，悲痛境宽，通讯极不便。以你对低压狗的了解，怎么做才相对省事？”

“那阁下想活抓桃翅，大耳贼，还是消灭它们？”

“生擒，对我的研究十分有用。”

为了答好这个问题，松三临沉思了好一阵子，享用了九大杯异域奶饮。

“橘虫，软真力，双舌微吟，去勾引桃翅，如果能借助吞纠障灵的吼叫，应该会更好。”

“好吧，这件事留待明天做，希望你能办妥。”

到了休息处，几个插管族准备了一张床、型格不同的的音乐播放槽。松三临无暇享受，他等着管族给他带来软真力——薄日暗隐，如果再不补充内存，连基本的防御都是问题。

“咦！这黎点怎么是拼接版！”他对着之前收集到的双虚线锁屑，陷入沉思。

——那里面有离乡散无法试探的左右结构，微小、顽固。

“酷板、黎三花瓣、双虚线锁屑，还有你没偷拿到的管族物件没？松大盗？”霍姑提着一个“公文夹”赶至。

“霍姑姑，我就知道瞒不过你，我是好奇心作死啊，不过，几件稀罕物倒真能撩动灵感。”

“谁是你姑姑？绷紧你的舌头！松，你敷衍塞责，是不行的，你到底是在开灵感，还是想制作越狱钥匙？”霍姑嚼着黎花硬托说。

“你还不相信我啊，其实我是在想办法掌握铅黏藓衣，就是贵派口中的牛奶，嘿嘿，我想独自破解歪力玄秘。”松三临指着塑料制品边沿的一串白点说。

“你敢钻研牛奶？那东西看似无害，一旦进入血液里，剂量足够，就会导致动脉硬化。你的离乡散能不能阻止，我不确定，在外行走，我会让你吃口香糖，就是为了抵消牛奶和歪力的毒。”

“牛奶这么危险吗？可得好好注意。霍姑，我的研究卡在双虚线上，能给我支支招不？”

“看来你还真是把精力用在歪门邪道上了，虚线锁里有我们的机械小零件，你的体系解不开。”

“哦哦……”松三临暗自叹气。

——他好不容易找出来跟茁豚叼物蒸发剂效用相仿的刺激物，就在拆解双虚线锁屑时，两类障灵波总第一时间卷过去，把锁屑包夹住难以分离。而悯道里的“蓝牙”，则由此干瘪皱巴，一点气息也无。他用软真力敲击变异淤筋，混进酷板的聒噪，给出的恶心气味，在引惹乐律风暴方面，好似差了那么一点点，就差了双虚线锁屑的摩擦。

“帮我解开呗，如果成功，我的脑回路将得到极大解放，无论你们要的宏大，或者我的小算盘，都将势如破竹。”

“暮景女士还想让你加入雕龙园，我看，你编故事的本事一流，应该让你到奇想署谋一份职业，你躲进小算盘里，把我们这些管族都要算计一遍呵？”霍姑戳着松三临的脑袋说。

“绝不会啊，你读了我的思想，应该只发现我孜孜不倦的学问心，我一个谱曲的，能有什么坏心眼？”

“呵，学问心没发现，霍姑我倒注意了你屡屡闪现又迅速消失的慌张，如果不是暮景女士迁就你，我早把你还回实验室那边了。”

“去那里，还不如杀了我，我的慌乱只是出于对同胞们的担心，毕竟歪力横行，大耳贼又暗中捣乱，也不知她们是死是活。”松三临副舌嗓音变得接近本音，眼角淌出一滴泪。

——他尝试以副舌含糊发声，并与情感泪勾连，因为当前体系以欢乐泪为主，他的低沉副舌音受到影响，音调上向明快靠拢了些，跟本音的区别已经不大。

“随你怎么说咯，我奉令保管你的黑金，刚刚练功时，发现了一处怪异的图，我的代胰文多了一些小翅膀，拉进距离看，又有些像绿藻丛，不知道你能听懂吗？我对歪力的掌握忽地长进了……”

霍姑坐下来说，又吐出某些莫名其妙的词语，她的软甲“断裂”点缩小一半面积，几乎与整体灰调融合。

正疑惑这位管族女想表达什么，松三临不自觉地被她的快语影响，走进她，几乎到了脸贴脸的地步。

“小松！哇！对不起，我什么也没看到，看看，非得带我来打扰她们……”宫显的诙谐腔入耳。

……

合伙杀掉灰管人，是靠了姜人的策应。墨风的成功，也建立在姜人们牺牲的基础上。强劲的真芒震断了插管人的一根管，也扫开了周边的阴霾，这么一来，商琬才藉由断雪的思维片段召唤出水墨涟漪。

此时距离传送之初已经大约过了两个日夜。三个梅邀深知没有抗敌之力。

尤其范文育，他在穿越沙暴中“以颤制黏”累得半身瘫痪，剩一双腿脚还能活动。裂淤矛在他脚底，发出冷硬寒光。

断续的泥湾外，风暴、煤块、湿藓都少了很多，前方的平地似乎有好几道铅路并行。

乘坐铅道“公交”是无奈之举，三个人都早已迈不动步，南北东西都无法分辨，一路上还总有管族的身影浮现雾里。

断雪试图笼络一只雪鹰，最终因重云阻隔而作罢。她此前用软真力培育了尤杉笋毫淤团，正好用作坐垫，软真力防止爆炸，毫淤负责润滑，如此恰好能够不被铅道铅黏过度侵蚀。

因着梅灯的残留物梅灯别针，断雪弥补了鹭脑静粮本体被夺的内力损耗，海口静粮本体尚在，她复制淤态的本事并没丢，只是效率和规模上大打折扣。

“坐垫的复制，不用急，磨光这三套之前，咱们还能走上半天左右。照这个情形来看，不太可能有大沙风了。”范文育安慰妻子，用脚趾从纸包里拿出温好的邋遢骨，递给妻子。

“食物也不多了，放眼四周，没有什么活物，连踏马的崖蕨也长到了天上去，呸！”他抱怨时，脸上的深疤向外侧偏抖。

“给小商点。”断雪闭着眼轻声说。

商琬因为传送之初被灰管人的“手雷”震到了耳朵，到现在也没恢复正常听力。她隔了十秒才响应范文育的关怀。

“两位先用吧，我没胃口，那个……死人的声音还在……我……甩不开！”商琬的下眼睑跟鼻翼挤成一块，眼泪逗留其间没法外淌。

“是吗？小琬，有事你早说，别总憋在心里，可惜，我们都没有魄蜡库存了。”

正想着给商琬解决病扰，范文育敏锐得觉查到之前清除的铅条生物粪便臭气再生。

透过身后的悲痛壤，他胳肢窝夹矛，把灵棉粉末和品红沙板往一起堆堆，谨慎地注视雾霭里的未知。

几只小星龟被高高撩起，笔直落下，在电花和“啾啾”声里，掉进某血盆大口。

不止一张口！好几条蟒蛇在奔爬过来！

范文育长脸一凝，看那牙齿的形状，又像鳄鱼。它们顺铅道而行，速度稍快，以至于能逐步赶上前方行者。

从它们的吞咽来看，很像在死亡翻滚。受限于铅道宽度和各个头颅的挤塞，它们的进食过程并不快。但它们奔向悲痛壤的速度却不慢，在铅道上掀起一条条铅色气浪。

“是林鸦变种！”范文育看得清楚。

断雪也回望，发现“鳄鱼”抛食时，把铅黏絮块都撇开，揭露一大片驼淤，以及零星的真力青芒。对于那些铅染较重的小猎物，它们直接丢弃。

等它们吃得差不多时，几人才看到林鸦共五只，鳞片粗大、不规整，最冒尖的两柄充当手脚，踩着一块块骨勺。它们的尾端连成一片，沉积在铅道底部。

范文育松了一口气。“它们也免不了铅黏之害。看样子，我用脚就可以料理了。大家别妄动，省点内力。”

没等他出手，鳄鱼们伏低，慢慢浸入铅膜里面，浸到一半时，开始前后移动，引得尾部翻滚而上，一点点突破铅膜。十分钟后，它们才用尾部顶出几厘米厚后的炭灰。

三个梅邀又进入了一片硕大的乌云下，温热湿气大涨。

此时，鳄鱼们挖出来的炭灰已经覆盖了长长一片铅道。

“感觉轻松了些，是它们的功劳吗？”范文育说。

“也许，鳄鱼一直在抵抗铅黏，我的脖子、膝盖，不那么僵硬了。”断雪遥控品红沙板，把悲痛壤拉进一些。

“好！老婆，你说，鳄鱼很擅长软真力吧？”

“不确定，你没感觉鳄鱼的淤稠在横向流动，我估计，它们可能掌握了某种较为隐秘的软真力用法。”

鳄鱼们的持续自救让它们放慢了速度，离梅邀已经很远。

“文育，搞些石头进来，拖慢我们的滑速，有鳄鱼在，我们会舒服些，希望这几天别再下怪雨。”断雪一边给丈夫搓手，一边说。

“好。”范文育气力稍回，瞅准岸上情况，两脚夹矛戳进花岗岩，丢到前道上。

铅道对非生命体有些许排斥，断雪用手杖帮忙稳固岩石。

两人忙活了半天，如纱的白雨下起来，看似轻柔无害，却有令人窒息的无形压力透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