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旗氏依河而建,地势平坦。数十间石屋依次排列,十分整齐。
秋羽的家在中间地段,泥堆土塑,不甚起眼。
公山凝坐在秋羽家那张咯吱咯吱的老旧木椅上,略显烦躁。在他旁边,是一个喋喋不休的妇人。
“三天了,还是不见音信。”
“你说你也真是的,狩猎队那么多人,你怎么就偏偏把小羽给丢了呢?”
妇人狭眼薄唇,乜斜公山凝,“小羽他爹临死前把孩子托付给你,这下可好,你可怎么对得起他当年的救命之恩?”
“这要传出去,旁人还当是咱们贪图他爹留下的那点东西,故意把人孩子给害了,你不要脸,我可还要!”
公山凝闻言,想要辩驳几句,最后张了张嘴,也只是露出一抹苦笑。
妇人见此,还想再说什么,忽然从里屋中钻出个小小身影,穿的破破烂烂,呆呆地看着他们二人,“饿了。”
那十一二岁的小娃娃有些怯怯的,又有些木讷,小嘴微张,口水不觉从嘴中流出。
妇人闻言哼了一声,狠狠瞪了一眼公山凝,又对这小娃骂道:“整天就知道吃,你哥都死了也不知道掉个眼泪,弘林大哥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傻子!”
说归说,妇人还是起身走向灶台,准备生火做饭。
“起开点,别挡道!”
公山凝看着她愤愤的背影,再看看眼前有些痴傻的小女娃,脸上的苦涩更浓了。
自家媳妇刚才的一番絮叨,话里话外,看着是埋怨自己,其实对秋羽家那点东西还是念念不忘。自己作为觉醒者,平时对他家也多有照顾,眼下小羽没了,他家那一亩三分地也该归自己,到时候把这孩子再接到家里,好坏不说,起码养大了也能给自家孩子生儿育女。吃干抹净,便是如此了。
这种情况在大荒很常见,只是公山凝心里总有几分膈应。他身为觉醒者,眼界比乡野妇人自然是高了些。
秋羽的养父和自己从来莫逆,当年对自己也有救命之恩,自己这样做,总有些恩将仇报的意味。
公山凝揉了揉额头,见妇人突然把手里的柴火一扔,朝自己走来,不禁无奈道:“又怎么了?”
“没麸子了,我回家里拿点。”
妇人哼了一声,“小羽没了,他的后事怎么办,你多上点心。”
她还想再说什么,突然屋门被敲响。
“哒哒哒。”
不紧不慢的三下。
“谁呀?”
妇人皱着眉去开门,待见到屋外来人,不禁脸色大变,倒退了一步,惊呼道:“小羽?”
“你没死?”
公山凝反应极快,急忙起身上前,看着衣衫褴褛的秋羽,关切道:“你怎么回来的?受伤没有?”
秋羽脸色蜡黄,身上也满是大小擦伤,勉强笑道:“让叔叔婶子担心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妇人庆幸一番,然后关心道:“这几天下来,饿了吧?婶子给你拿馍馍去。”
“你给孩子烧点热水洗洗,看这脏的。”
和公山凝嘱咐一声,妇人匆忙离开。
公山凝给秋羽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拉着他回屋坐下,看着秋羽脸上客套疏离的笑容,一时有些沉默。
他知道,秋羽听到自家婆子的话了。要不然,也不会敲门。这是秋羽的家,只有客人,才会笃笃敲门。
他这是在埋怨自己吗?
公山凝叹了口气,看向秋羽被包扎起来的右手,“你受伤了?”
秋羽下意识的将手藏到背后,搪塞道:“一点小事,不碍事。”
公山凝见状,有些语塞,和秋羽勉强说了几句,便起身烧水去了。临走时,突然又想起一事,回头道:“小羽啊,你既然回来了,一会儿去村长那趟看看,这几天大家都在找你,村长他老人家前天出去,不巧碰到了那只袭击你的荒兽,受了点伤。”
秋羽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又有些疑惑的问道:“那只荒兽很难缠?”
他还以为那只荒兽已经被解决了呢。
按理说,一般的荒兽,别说公山凝了,就连村里那支二十人的狩猎队费点劲都能对付,村长也是一位觉醒者,怎么就受伤了呢?
公山凝恨恨道:“那畜生不强,倒是聪明的紧,不好对付。这几天一直在村子外面转悠,应该是记仇了。”
秋羽默然。
见此,公山凝只当他还在后怕,拍了拍秋羽的肩膀安慰一声,便出了门。
公山凝刚走,那妇人便接着进来了,带来几个馍馍,又给秋羽倒了碗水,见秋羽狼吞虎咽的,当即红了眼,和他絮叨了许多,让他以后少跟着狩猎队瞎混,大不了到自家去,自己当亲儿子待他。
秋羽勉强应付走公山凝和妇人,关死院门屋门,取过热水倒进里屋的浴桶里,脱光衣服入水。
“嘶!”
秋羽强忍着身上大小伤口传来的疼痛,洗净身子。
这几天来不曾休息,他本身就已经累及,被热水一激,竟是忍不住睡了过去。
睡梦中,他秀气的眉毛微微簇起,又回到那个漆黑可怖的山洞,又见到了神。
神之所以为神,不是因为人们的崇拜,或者恐惧,而是祂们天生为神,不需要解释,也不需要理解,只要见到祂的一瞬间,神的称谓便在人们心中浮现。
祂在默默观察着这个渺小的人类,轻易将他脆弱卑微的内心看穿。
“你在发抖了。”
巨大如鸣钟的声音在秋羽脑海中炸响,振聋发聩。让他眼前一阵阵晕黑,几乎无法思考。
“你到底想要什么?”
秋羽咬牙道。
神看着他的倔强,沉默不言。
气氛再一次变得沉默而危险。
无数只眼睛贴到了晶壁上,微微眯起。
气氛压抑的让人难以呼吸。
也不知过了多久,神才缓缓开口,“混沌初开,大变伊始,飞升之日越发近了。”
“神需要一个仆人,来见证祂的降临。”
神的话语拮据聱牙,古意盎然。
秋羽微怔,随即反应过来,低下头卑微道:“神啊,我愿做您的仆人。”
神看着秋羽有些忐忑的表情,扭动了一下身子,身上密麻的眼睛都眯了起来。
“虫豸没有资格做神的仆人。”
秋羽心头一跳,下一刻,他突然感觉到身上那条触手无力的垂下,身上的禁锢也被接触。
神幽幽开口:“但总有虫子是幸运的。”
“练气之后,再来这里吧。神需要一只强大的虫子。”
...
“啊!”
秋羽猛的从梦中惊醒,只觉得浑身发冷,浴桶里的水已经凉了。
秋羽擦干净身子,找了套旧衣服穿上,这才坐在床上观察自己身上的那条触手,眼下它已经完全被自己控制,不仅不会乱动,熟悉的触感也从上面传来,让自己如使臂指。
自己这几天能安然无恙的回来,也多亏了这个怪物。它能散发出一种奇特的气味,让凶猛的荒兽避而远之,也正是如此,自己才没有在凶险的歇云山里丢掉性命。兜兜转转三天,好歹是回了家。
这便是神仆的恩赐吗?
秋羽渐渐皱起眉头,他一挥手,这触手瞬间膨胀开来,挤出一张张带着利齿的巨眼,滴溜溜乱转着,十分诡异。
变不回原状,这丑陋的东西就像附骨之疽一样让人难受,要是自己的样子被别人看到,只怕是会被当成被污染的怪物处理掉。
秋羽在心中挣扎了一番,忽然拿起刀,他咬着牙,强忍着疼痛将触手的末端切成了五份。
“呼。”
秋羽疼的冷汗淋漓,触手上也传来嘶哑的嚎叫声,他面无表情的看着微微抽搐的五指,发现上面已经开始生发细小的肉芽,像是要自愈的样子,于是从大床下的暗格箱子里翻出几张干净的纱布,将五指分开缠好,又一层层缠满整条手臂,这才罢休。
强撑着精神把箱子藏进暗格,秋羽这才有心思把外面那个在闷头吃馍馍的小女孩叫进来。
小女孩名叫秋玉,是他的义妹,养父的亲女儿。
见哥哥盯着自己,秋玉的口中又流出了口水,她想了想,把刚才从桌上拿的那半块吃剩的馍馍递给哥哥。
秋羽见状叹了口气,把馍馍推回去,眉间有许多忧色。小时候家里最难的那几年,生活困苦,朝不保夕,他兄妹二人遭遇了一场高烧,自己挺过来了,结果妹妹却成了这副模样,生活根本不能自理,平时没少受人冷眼讥讽。而自己现在这副样子,也是自顾不暇,谁知道以后的日子会怎么样,万一自己有个好歹,谁又来照顾她呢?
只怕是会冻死,饿死在某个角落吧?
秋羽摸了摸妹妹的头,眼里有些奇异的光芒涌动。
自己一定要成为觉醒者!
不止是因为神的命令,在经历了歇云山的凶险后,秋羽越发厌恶无能的自己,只有成为强大的觉醒者,才能真正扎根于大荒,不再是被人随意抛弃的无根浮萍!
秋羽霍然起身,准备出门。
他已经在家里耽搁了许久,再不去见村长,就显得没规矩了。
把妹妹锁在家里,一路和惊诧的族人打着招呼,诉说原委,秋羽很快就到了村长家。
轻轻敲门,听见村长的允许,秋羽推门而入。
进屋来,光线瞬间阴暗下来,秋羽皱了皱眉,嗅到一股草药味。
年迈的老村长坐在床上,膝上铺着一层羊绒,重重的咳嗽了几声,招呼秋羽坐下。
“这几天吓坏了吧?唉,山里那么危险的情况,难为你能逃回来......”
村长摸着秋羽的脑袋,唏嘘不已,面有愧色。
秋羽沉默了一会儿,才向村长表示歉意,并表示是自己疏忽大意,这才让荒兽突袭,连累大家。
言罢,秋羽又关心起村长的伤势。尽管村长身为觉醒者,但是年纪老迈,气血衰败,外出寻找自己,已然是冒了极大风险,更何况还受了伤。
这已经是相当大的人情了。要知道,自养父死后,整个於旗氏,也只有村长和公山凝两位觉醒者,平时公山凝要带队巡视耕地和狩猎,村子里就只有村长一人镇守,本身就极为辛苦了。
老村长慈和的摆摆手,连道不妨事,还想再说什么时,忽然屋门被推开,公山凝面色凝重的进来,在村长耳边低语几句。
秋羽眼见村长皱起来眉,冷声道:“什么时候的事?”
公山凝道:“刚发生,也就盏茶时间,我一知道,就来见您了。”
秋羽看着面色沉重的二人,不禁好奇道:“爷爷,叔叔,怎么了?”
公山凝的眼神有些异样的锐利,“死人了。”
“也不是什么大事,大荒死个人还不是常事嘛。”
村长安慰了秋羽一句,让他回家好好休息,“这些事我们来操心就行了,听多了不怕晚上做噩梦啊?”
而就在秋羽走后,村长的脸色却是逐渐阴沉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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