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小行星 皎月集 上

午饭后，灰蒙蒙的天下起了细雨，行人们匆匆而过，任凭水坑里的水溅到裤脚上。

一位短发女孩逆风而行，急匆匆地抱着素描本冲向图书馆。

“小闵?又来啦?”管理员林奶奶亲切地朝她微笑着，“哎哟，你这孩子，怎么又是淋雨来的。”

“林奶奶好，我要找一本这样的绘本。”闵木直接将素描本摊在桌上，指着那副画。

画中是一位逆光而行的长发少女，少女像是将背后的光披在盔甲上，拿着一把剑，奋力冲向前方围满玫瑰与荆棘的雕塑。

林奶奶推了推眼镜，细细端详，半晌，才从嘴里挤出一句:“是关于女骑士的绘本吗?”

“嗯嗯，但她还有可能是某个神，像是古希腊的那种神。”

“古…古希腊的神女骑士?”博览群书的林奶奶眼镜跌到鼻尖上，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那应该没有吧…在我的印象中，好像从来没见过这种绘本。”

“好吧。”闵木失落地离开图书馆。

回家以后，她径直走到床前，瞬间摊在被子里，盯着窗台上的那株兰花发呆。

兰花散发着一股淡淡的幽香，闻起来像被融入烟雨朦胧的江南中，令人放松。

有一瞬间，她仿佛远远地就看见了连绵的青山，和一艘缓缓驶过身旁的乌篷船。

天空与地面的距离在极速收缩，天花板不断下降，直至触到她的鼻尖。疼痛感令她一瞬间从幻境里脱离出来。

这是哪里?

她茫然地望着无尽的星海，用手指轻轻点了点脚边的星星，指间传来温热的触感，让她觉得自己没有做梦。

一圈圈涟漪散开，摇曳着其他星星。

她如释重负般奔跑起来，脚底的触感让她整个人都快活起来。

那些星星温温热热的，像人正在呼吸的面庞。当星光映到她脸上时，不知为何，总能让她生出不一样的情绪，或喜或悲，但情绪背后有一种力量正吸引着她。

“你来‘心灵之境’啦!”

寻声望去，不远处那个白发少女正笑着朝她挥手。闵木记得白发少女，因为少女总是会以不同的形象出现在她的梦中。

尽管少女每次的模样，气质，身份，甚至性别不一样，但她总是能精准的认出少女，只因为她身上有一种能感化他人的能量。

她说不清少女的那种能量是什么，但可以说出那种能量带着什么味道，像是水潭中的残花在银辉下焕发生机。

每个人身上能量的味道她好像都可以闻出来。

白发少女朝她奔来，脚上的雕花铜环啷当作响，与周围的涟漪一起带动了许多颗星星。

闵木耳边拂过一阵清风，身旁的星星开始颤动，无数句她从未听过的语句传入耳中，但她好像可以理解其中的意义。

“为什么要杀了我们!!!”

“你们这群忘恩负义的外来者会遭报应的!”

“当年的穆娜伦不就是被你们这群贪婪的恶犬害死了吗!”

“她肮脏至极!生来有罪!你们这群人也是!”

“杀了她们!她们不守妇道!没有做好一个女人不该打扮自己的本分!”

“杀了她们!她们的白发引诱了多少人误入歧途!”

“杀了她们!《皎月集》里说过白发即为女妖!”

无数人踏着脚下堆积如山的头颅奔来，高举手中象征宗教的火把，扔向被绑在耻辱柱上的白发女孩们，周围的房屋一瞬间轰然倒塌，顷刻间被淹没在火海中。

闵木踏过火海，试图抱起一具又一具白发少女的尸体，但只是徒劳，她们的身体仿佛只是月光下的一阵雾，没有任何实感。

她捡起脚边的刀，暴怒地朝那些人身上挥去，却也只是徒劳。

火光映在那些人的眼中，仿佛他们是高高在上的旁观者，漠然地看着这场与自己无关的剧目……

“闵木?你还好吗?”白发少女关切地询问着，突然又像明白了什么般，“你看见什么了?”

“闵木?闵木!闵……”

她从梦中惊醒，感觉自己的呼吸好像停止了一瞬间，掐了掐脸，在意识到自己醒了以后，她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居然坐到了书桌前，笔记本正摊开在桌面上，空白的纸页上只写了一串数字:1498115。旁边还画了朵笑脸小花。

坐了一会，想了半小时这串数字的正确含义。她感觉口实在是渴得不行，于是起身去客厅倒了杯水，坐到窗台上继续看着兰花发呆。

兰花被月光滋养的熠熠生辉，显得更加脱俗淡雅，仿佛一位深夜黯然神伤的美人。

闵木思考着刚刚那个梦的寓意，全然未注意到兰花发光的频率。兰花见势爬出花盆，静悄悄地攀上她的脑袋，用根茎盘成一个安全帽，随即转动叶片，原地起飞，用花瓣打开窗户后飞了出去。

闵木再次反应过来时已经被兰花带上天了，拂过手边的云，围绕在身边的小鸟，使她逐渐放松下来，于是她便开始静心观察脚下的世界。

这是一副缓缓展开的画卷，深蓝与乌黑并作了夜色，泼洒在这副画上。城市里各式各样的颜色为这个世界添了些许的鲜活，远处墨绿的群山仿佛正呼吸着。

这些夜景让人察觉出一点孤寂，令闵木觉得自己从未是这个星球上的一部分，而是一个正在被割除的肿瘤。

随着高度增加，她觉得脑袋越来越涨疼了，兰花也察觉到了这一点，朝上方发射了一束红光。

有一瞬间，世界好像安静下来了，闵木看着近在咫尺的明月，呢喃着什么。

不一会儿，远处粗重的蒸汽声冲破云雾朝她们袭来，闵木瞪大了双眼，因为她从未见过如此震撼人心的场景:

一艘破旧却庞大、华丽的机械船转动着齿轮，头上的金属管道正源源不断地往外喷射白气，八只巨大的船桨同时逆时针转动，船桨尾端被无数颗闪着光的微粒托举着移动。船身用彩漆描绘了八大行星的运行规律，甚至在周边刻上了精致的云与星。

“欢迎登船!美丽的小姐!”梦里那个白发少女此刻戴着山羊胡，穿着极不合身的大号红色天鹅绒西装，热烈欢迎着闵木的到来。“我这破船已经有几百万年没有来客人啦!”

白发少女用手里的假钩子将闵木钩到了夹板上，装模作样地亲了一下她的手背，接着开始介绍:“噢!亲爱的老友闵木，您近来可好?我想我们已经几百万年没有见过面了!我好想你!”

白发少女扯掉山羊胡，从背后死死抱住闵木。闵木感觉后背湿了一大块，转头一看，白发少女的蓝眸中盈满泪水。

“我…已经几百万年没有跟别人说话了。”她用手擦干了泪水，强挤出一个笑容，“很抱歉，老朋友，我想给你一个惊喜。虽然你可能已经不记得我了…我这样肯定会吓到你…”

“不会。”闵木确实有点被吓到了，但仍然还是安慰道，“我们早在梦里见过几千次了，再加上我们曾经认识的年份，那应该就是比所有人都要老的朋友了吧。”

“嗯嗯，老朋友你说了算，”白发少女破涕为笑，“那就让我们重新认识一下吧，我叫德尔塔.穆汉娜.林休娜，是德尔塔星球的王族废物，愿望是保护所有宇宙的个体。叫我休娜就好。”

“那么，休娜，我的老朋友，请告诉我一件事。”闵木将双手搭在休娜肩上，眼神严肃，“为什么我下午会在‘心灵之境’里看见那样的幻境?”

休娜也一脸严肃地解释道:“我以前被我爸赶尽杀绝时，坐着一块陨石漂泊在宇宙里。是你开着这艘船收留了我，把我当成自己的家人拉扯大了……”

“重点，休娜。”

“重点是，我俩都有超能力，你的特别厉害，而我的就很没用。你可以穿越时空，就算没有时空裂缝也能穿越到另一个时空再停止某个时空一段时间的那种。而我只能预知不好的未来，却不能改变什么。”

“所以闵木你看见的那些幻境就是超能力的副作用，因为你曾去过的时空舍不得你，所以偷偷在你身上沾了点粒子，就是我们船上的那种!”

“懂了，那我们现在可以再去一次幻境里的那个时空吗?”

“嗯，应该可以，不过在此之前，要先翻看关于那个时空的历史记录，以及某些人物嘴里的典籍。毕竟我们曾经可不会打无准备的仗!”

“OK!”

休娜兴奋地把闵木拖进图书室里，闵木再一次被这艘船震撼到了——一眼望不到天花板的书柜几乎围成了一个迷宫，不带点干粮肯定不能活着走出来。

“这…这…这咋找?”闵木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嘿嘿，有小明在。”

只见休娜轻轻敲了三声书柜旁的海豚雕塑，一个苍老的声音立即从四面八方传来:“咳咳，又要找新的童话绘本吗，休娜，闵木…闵木?!你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你终于记起我们了!!可终于回来了!!”

“小明，我跟闵木还有很着急的事要办，请帮我们找到有关‘白发’‘月’‘烧少女’的书籍，等我们把事办完了以后今晚让小伙伴们慢慢叙旧。”

“好好好，闵木啊…你终于回来了……”

小明的声音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许多条开始工作的机械臂。

机械臂在书柜旁左右横移，找到符合的书籍后便一本一本的堆砌在地上，有两只机械臂甚至还贴心的拿来了两个坐垫。

“谢谢啦小明!”

“谢谢小明!”

两人同时坐下，开始一本又一本的翻看书籍，试图找到那个幻境里的时空事件。

“杀了她，《皎月集》里说过白发即为女妖……《皎月集》!”

闵木在书堆里翻找出那本《皎月集》，吹去书籍表面积攒多年的灰尘后，这本书的真面目得以显现。

这是一本独特的书，或者说是一本独特的观察生物笔记，里面记载并描绘了月球近百年来的生物。

其中有一章引起了闵木的注意。上面说，月球在很久以前就有两个不同的种族部落。

其中一个种族名为圣，居住在月球正面。

族人出生起便美如北国凛冬，肤若凝脂，睫如冰凌，唇不点而红，发不染而白。

每位族人的相貌出生时就定下了，一生都不会被改变。

传说月光就是由圣族的发丝编织而成的。

另一个种族名为凡，居住在月球背面，族人可变化样貌，各个年龄段样貌都不一样。

但代价是，族人们都生得同样丑陋，而且会随着时间变化越来越丑。

据说红月就是因凡族的妒火而生。

由于嫉妒圣族的一切，凡族人便将自己伪装成圣族人，在各个时空宇宙间为非作歹。

一时间，圣族变得声名狼藉，曾臣服于圣族的星球都开始与凡族联手进行屠杀。

凡族给圣族强行安上了“入侵者”的罪名，举行了很多次惨无人道的“审判”。

公元100年时，圣族灭绝了。

闵木看完这一章，心中悲愤交加，转头望向窗边认真看书的休娜和窗外触手可及的月亮，眼底闪过一丝微光。

她知道该怎么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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