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汉长歌——李斯传 33、错误的抉择

夏日的夜比较清凉，萤火虫和周天星斗相映成趣，美得如同梦幻，但李斯对此全无欣赏的心情。车队里浓烈的鱼虾臭味，时刻提醒着他，此刻的事件已经到了无比复杂的时候。

他正在行宫的院子里思虑国事。他没想到，嬴氏的君王似乎传承了突然暴毙的传统，每次都死得让自己意想不到。

平生第一次入秦，就赶上昭襄王去世，好不容易等到新王守孝期满，结果刚进咸阳城，继位三天的孝文王又死了。到后来庄襄王继位三年去世，13岁的嬴政登基，没想到这个自己的老熟人——“政儿”，如今也死了——甚至混迹在臭鱼烂虾中间，连好好安葬都做不到。

现在嬴政留书给公子扶苏，应该是要立扶苏为二世皇帝吧！李斯的脑海中浮现出这位如玉公子。他温文尔雅，博览群书，李斯甚至在他身上看到了自己老师荀卿的影子。

同样的，扶苏还提过建议，让始皇儒法并重，恩威并施。这样的贤才，真让我李斯自叹不如啊！一个国君会任用不如自己的臣子吗？恐怕扶苏继位之后，我也就该告老还乡了……

“丞相，中车府令赵高大人求见！”

忽然传来侍卫的声音打断了李斯的思绪，李斯愣了一下，才说道：“让他进来吧。”

“是！”

侍卫退下，没一会儿，一个白面无须的胖子晃了进来，他看见李斯后，眼珠滴溜溜转了两圈，才说道：“丞相这么晚还没睡啊？”

“这家伙……怎么像当初楚国的绿豆眼儿？”李斯心中腹诽，口中说道，“赵大人，来此有何贵干啊？”

“李丞相，您说……陛下留的诏书不知道写的什么呀，是不是要传位给公子扶苏呢？”赵高嬉皮笑脸，眼睛都咪成了两道狭长的肉缝。

“这岂是臣子该谈论的话题？还不退下！”李斯斥责道。

“丞相，赵高非是别意，只是为丞相抱屈啊。”赵高没有退下，而是依旧面带笑容，让人惊叹其脸皮之厚，他毕竟是皇子胡亥的老师，不看僧面看佛面，李斯也没法硬赶他走。

“丞相对我大秦功可弥天，必定名垂万世，可惜时至今日，也仅仅是个左丞相而已。扶苏深受儒家熏陶，文和儒家博士淳于越、叔孙通等人关系密切，武和上将军蒙恬交情深厚，他若是继位，只怕左右丞相都要换人……”

李斯面无表情，他早就想到这些了，虽然心有不甘，但也没什么办法，他早就认了。

“若只是告老还乡还好，前两年焚书坑儒之时，扶苏与丞相可是对立的立场，若是他当了皇帝，难保他不会翻旧账找丞相的麻烦啊！到时候丞相和家小任人宰割……”赵高确实洞彻人心，说话间已将李斯最担心的地方揭露出来，让他不得不做一番计较。

李斯想到了自己唯一的正妻赵萱红，想到了她所生的子女。虽然李斯妾室众多，但基本都是当初吕不韦和嬴政赏赐下来的，萱红比他小十几岁，如今也六十多了，夫妻感情深厚。这一瞬间，李斯想了很多。是啊！可能是赵高危言耸听，公子扶苏宅心仁厚，但……万一呢？他不敢去赌。

“那……按你说该怎么办？”

赵高眼睛一亮，连忙说道：“诏书一事也只有丞相知道，平时陛下又大多让丞相代笔，我看不如丞相另写一道诏书，扶持皇子胡亥继位。我是胡亥的老师，深知这孩子勤勉好学、德才兼备，平时又恭良俭让、有恩必报，若是丞相帮助胡亥继位，他一定感激丞相，没齿难忘丞相的恩情。”

赵高对胡亥黑白颠倒的一番形容，成了压倒李斯念头的最后一把稻草，李斯沉吟半晌，终于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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