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渊劫 第一百五十四章 清者自清

这句话骂得如此难听，连小皇帝都吃惊地站起身来，张临颍更是吓得全身发僵。

????“朕今天身体有恙，不去上朝了，张卿先退下吧。”宣帝不可能为臣下反驳母亲，为缓和事态，只好先将张青遣开。张太后一时恼怒喝骂之后，多少也觉得自己的话有些重了，转头没有再说什么，以目示意张临颍跟出去劝解。

????离开养居殿的张青胸中怒意翻滚，步子迈得甚是迅疾，张临颍在后提裙奔行也追不上，只好怯怯地呼喊了两声：“大哥！大哥！”

????这个堂妹自幼温顺柔善，张青对她向来疼爱，虽然此刻不想说话，但闻声后还是停下脚步，等着她赶了上来。

????“太后娘娘只是脾气不好，其实不是那个意思……大哥切莫放在心上……”

????君臣有别，太后又是姑母长辈，张青不可能真的记恨，最盛的一股怒气过去之后，感觉更多的反而是无奈与沮丧，“太后娘娘已经困于心魔无法自拔，迟早有一天……有一天她会后悔的……”

????“娘娘确实有些急躁，但就事论事，陛下虽然年少，可这圣旨毕竟还是圣旨啊。叔父也说了，若是这次可以放过，怕的是将来群臣效仿，皇家威严荡然无存。”张临颍双眉凝蹙，显然是真心觉得迷茫，“据颍儿在宫中所知，自北境驿报传来后，许多朝臣惊骇激愤，也并不全都是假的。”

????“可走到这一步又是谁逼的呢？这件事错就错在根源上，从一开始这道旨意就不该出京。”张青恼怒地反驳了一句，心头突然一动，伸手拉着张临颍转到僻静处，压低声音问道：“你告诉我，叔父回京之后，和太后娘娘究竟召见过哪些人？”

????自北境战报传来之后，临渊王周元忠就已告病闭府，少见外人。即使张齿回京掀起了滔天大浪，他也是淡然处之如同未闻，完全当作没有这回事一般。外间对他此举传言纷纷，大多猜测老王爷是想尽力避免提前冲突，张青的心里原本也是这样想的，所以一直没有上门打扰。可堂妹今天悄悄说的话令他感觉十分不安，出宫后便换了衣裳，匆匆奔往临渊王府。

????周元忠往日待客，与公事相关的都在前院茶厅，另有私交的则邀入书房。张青路途熟悉，进了二门之后便自然而然地转向书院方向，不料却被出来相迎的庞仲傅拦住，径直带向了寝院。

????迈步进门，迎面便是扑鼻的药香，赵凌雪正好陪着龙大夫走出来。她其实只比张齿晚几天回京，但因为在府未出，张青完全不知道这个消息，乍一见面整个人都呆住了，几乎以为是在梦里，连对面两人的招呼问候都忘了回应。

????幸好龙耀满脑子想的是如何调改药方，而赵凌雪又急着跟他出去询问父王的病情，两个人都没有注意到张青的失礼，唯有前方引领的庞仲傅停了下来，轻咳一声以示提醒。

????张青脸上一红，急忙快步转过屏风奔入内间，只见周元忠拥裘坐靠在窗下长榻上，面色平静，看上去精神倒还不错，他心里方才小小松了口气，上前行礼请安。

????“这个时辰陛下应该还未散朝，大统领怎么过来了？”

????在养居殿里与太后的冲突不好外言，张青唯有含含糊糊解释了两句，好在周元忠也不多问，抬手指了指榻前软凳，示意他坐下说话。

????“老王爷养病这些日子，京城已经人心大乱。太后频频召见外臣，内阁更是推波助澜。那些固执迂腐的人就不说了，即便是真心想要替立秋辩解一二的，面对这抗旨逆君的罪名，没有老王爷您出头，他们又岂敢轻易开口？老王爷，火已经烧起来了，您总得有所行动吧？”

????周元忠紧了紧领口的软裘，淡淡问道：“那你想要我如何行动呢？”

????张青一向心思单纯，心中郁愤过来抱怨，其实并没有通盘细细想过，被老王爷这样一问，顿时有些怔住，“至少……至少也该……”

????“太后召见了一批朝臣，然后本王也召见一批，从此分成两派，在朝堂上互相争斗吗？”

????张青不知所措地眨了眨眼睛，“我……我也不是这个意思……”

????“一旦本王这么做了，就等于是把一部分朝臣卷到了临渊旗下。要知道在朝为官，政见不同想法不同都不可怕，可怕的是眼前有两个不同的阵营，你不得不从中选一个走进去。”周元忠眸色深深，语调中微带哀凉之意，“文帝当年，最恨的就是党争。一旦被卷入其中，无论你是贪图富贵，还是胸怀理想，最终都会不由自主地被两个字束缚住，那就是‘立场’。本王已是这把年纪，没有多少日子就要去见父皇与先辈了，难道在临死之前，还要因为自己的儿子，一手拉起一个临渊党吗？”

????张青呆了片刻，眼角有些微红，“可眼下这样的局面，并不是老王爷您造成的。替立秋争取他人的支持，也不是有心想要做什么啊！”

????周元忠伸手，轻轻在他的肩上拍了拍，“对峙之局若起，怎么可能不裹挟他人？不管身在其中的初衷为何，两方对立走到最后，立场必会先于是非。在这世上，有多少人能做到心无杂念，始终不随波逐流呢？青儿，你是天子近臣，是陛下身边最可依靠之人。本王把这些想法告诉你，是希望你能有自己的判断。你的心若稳住了，对于陛下来说，绝对没有坏处。”

????临渊王内心深处的这些想法京城里了解的人也许不多，但他以静制动的效果却随着时日流逝渐渐显露了出来。张齿刚刚回京的时候，朝堂上可谓是一片哗然。真心激愤也好，随同大势也罢，总之弹劾的奏本确实有如雪片一般。可是临渊王府毫无回应，龙虎将军还在进京自辩的路上，闹得再急又有什么用呢？请求严惩的奏本递上去又没有驳还，难道还能重复再递？朝会上义愤填膺的指责一次也就够了，难不成还要每日一骂？过犹不及的道理人人都明白，一时的喧嚣也难以长久，等到周立秋十一月初真正进京的时候，临安城其实已经没有最初那般嘈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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