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渊劫 第一百五十三章 博弈

“甘西邬堡的事我已经知道了。”君帅斟了一杯清茶，缓缓推向竹帘的另一边，“小姐匆匆赶来，有什么要问的？”

????周立冬跪坐在帘外木台边，恭肃地欠身行礼。

????北境大战全面启动之前，周立秋就明确要求她留在渊州。周立冬自己也知道渊州和临安王府终究不同，为避免徒增的麻烦，故而未曾反对，默默听从了他的安排。甘西决战的详情传来之后，她欣喜之余更感忧虑，当天就收拾行装，匆匆赶来了君帅处。

????“先生能断天下疑难，请问我王府当前困局，有何破解之法？”

????“这是四小姐自己要问的，还是三公子请你代问的？”

????“蔺阳一别，还未曾见过三哥。”

????君帅垂眸片刻，缓缓答道：“天下之道，贵在顺其自然；为人之道，贵在无愧本心。”

????这番回答显然出乎周立冬的意料之外，她面色微变，怔了半晌，眸中浮起失望之色，“先生，小女真心求教，还望先生......”

????“是，临渊王府当然与他人不同。无论发生了何事，只要我在，王府诸位就还有最后的安身立命之所。”君帅眸色微动，神色肃然，“但是小姐，你真的以为临渊王府现在需要我插手吗？”

????周立冬不由微微一怔。

????“临渊王周元忠并非寻常人，他生于忧患，师从高人，自幼聪慧，喜好读书。在朝堂上该如何收揽权柄，如何把控朝臣，你觉得以他的能力，是学不会，还是做不到呢？”君帅握着茶杯的指尖轻轻滑动了一下，声调绵长，“志不在此，非不能也。”

????周立冬凝神细思，剪水双瞳中慢慢露出了然之色，再次俯身行礼，“小女明白了。多谢先生开解。”

????君帅抬手收了她未饮的茶杯，倾入水台，重新又斟了两杯新茶推向对面，微笑道：“世子妃也来了？”

????竹帘外的殿廊转角，赵凌雪健步而来。她长发高挽，袖口紧扎，肩上系着玄色披风，俨然是要远行的装扮。怀里抱着熟睡的麟儿。

????“看来世子妃也是听到了消息，打算回返临安？”

????赵凌雪在茶台边跪坐下来，双手交叠于膝前，以额相触，行了一个大礼，“是。多谢先生两年照看，晚辈今日前来，确实是要向先生辞行的。”

????“那麟儿呢？”

????石珀威在一旁代为答道：“麟儿还小，世子妃已经答应把他留在渊州。”

????君帅微微皱起双眉，“你终究是个女子，不能上朝堂论理，就算回去了，又能帮什么忙呢？”

????“护持家人之心，男女并无差别。晚辈的确力量微薄，但也想要竭尽所能，与父王、立秋共渡难关。”

????君帅凝视她许久，面上微起追忆之色，“你心思单纯，最是值得信任，值得依靠。”

????赵凌雪忍住眼底涌上的热潮，“多谢先生谬赞。”

????“也罢。你们两位此去临安，替我给三公子带一句话。”

????周立冬与赵凌雪对视了一眼，躬身倾听。

“无论是对他人，还是对自己，只要情义不灭，尽心就好。该放手时自当放手，切莫求全责备，生了执念。”

送走几人，君帅身后的屏风里，一只狐狸迈步走到桌前，君帅笑着为他斟上一杯茶，狐狸开口道：“你个老不死的，你直接告诉她结果不就好了。”

君帅一声叹息，苦笑道：“你要跟去吗？”狐狸人性化的摇摇头，一人一狐都陷入了沉默。

临安的初冬之季，白露已经凝霜，潮冷的阴雨中开始夹杂雪珠，护城河水也起了薄薄的浮冰。

????按照张太后的指令，养居殿内在立冬后便烧起了地龙。可能是添加的炭火太过旺盛，伏在书案上发呆的宣帝额带细汗，一脸烦躁，侍女们过来搭披的外氅被他屡次推开。

????两名内监一前一后，各自躬腰捧了一沓奏本进入内殿，小心翼翼地摆放到桌案上。

????宣帝伸手拿过一本翻了翻，丢开，再拿一本，看两眼又丢开，最后突然发起小脾气，挥动袍袖将整桌的奏本全数扫落在地面上。

????准时赶在未初前过来护驾上朝的张青刚好迈步进殿，见状不由一怔，正要上前询问，后殿垂帘被侍女拂开，张太后扶着张临颍走了出来，微笑着劝道：“哀家知道皇儿理政辛苦，但既为天下之主，多少也得为了子民们忍耐些才是。”

????宣帝盯着散落一地的奏本节略，抿了抿嘴角，“立……呃……龙虎将军是什么样的人朕很清楚。他既然如此行事，想来有他自己的理由。这人都还没有回京辩解，内阁就呈送了这么多弹劾的奏本，朕一点儿都不想看。”

????张太后冷哼了一声，“周立秋抗旨不接，踩的是皇儿的脸面，丧期兴兵，冒犯的更是先帝在天之灵。此等罪行人神共愤，还有什么可辩解的？”

????宣诏使出京却未能宣诏这样的事情，对皇室威权的损害不言而喻，更何况周立秋一向是小皇帝最喜爱的堂兄，事情出在他的身上，更是让这位年幼的为君者在恼怒之外，又额外添加了几分伤心和难过。

????张太后见皇儿面色苍白低头不语，心下反而有些快意，忍不住又补了一句：“龙虎将军行事狂悖就不用说了，临渊上下人等只遵帅令不遵君命，也必须严加整饬，以儆效尤才是。”

????“不管怎么说，北境打的也是一个大胜仗吧？”宣帝虽然心有怨言，但被她逼得过紧反倒有些赌气，“朕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多奏本，就没有一个给龙虎将军求情的呢？”

????张太后沉下了脸，正要再说什么，下方的张青突然抱拳插言道：“陛下所言甚是。京城到边关路途遥遥，说抗旨只是一面之词，难说这其中没有误会。在龙虎将军回京自辩之前，临渊老王爷身为辅政重臣都未发一语，朝堂间却物议汹汹如同已经定罪一般，臣也觉得有些不妥。”

????“你这话什么意思？”张太后恼怒地转身面向他，“连周立秋抗旨逆君都不算是有罪，难道还要等着他谋反不成？”

????“请娘娘恕罪，”张青应声跪下，眉间却未有惧色，“微臣的意思是，不论是非如何，至少臣是打算替龙虎将军求情的，不知陛下为什么没有看到臣的这份奏本？”

????“张卿也有上奏吗？”宣帝惊讶地在刚被内监们收捡上来的文本中找了一阵，没有找到，想了想也就明白过来，眸色不由一沉，转头向母后看去。

????张太后被他看得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最后也只能朝向侄儿发怒，“张青！你不要忘了自己的宗族姓氏！你到底是陛下的臣属，还是他临渊王府的走狗？你叔叔从小养着你，难道竟是养了一条白眼狼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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