萁豆 十五、刘安归来

随着师范学院毕业生一茬一茬的安排到各个乡村学校，教育局也开始对聘请的临时民办教师进行考核升级，能考过的，就转入学校为正式教师编制，考不过的将会被辞退或自己主动提出离校。教育局的文件发放到各个乡村学校，在学校的民办教师队伍里掀起一阵恐慌，于是，想留校继续任教的，都在教学后尽量抽出时间看书复习，准备应对正式教师编制的考试。

刘安的父亲刘老三，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就算复习备考，也绝对是过不了关的，于是，主动提出离职离校，学校也算仁义，补发了半年的工资做为补偿。于是，教了十几年书的刘老三，收拾了自己的东西，回到了大树村。刘老三的身后，隐约响起那首歌谣:刘老三，教数学，不会教，拖去窖(埋的意思)，窖不死，拉去捡鸡子(鸡蛋的意思)。

刘老三不做老师的消息只一顿饭工夫，就传遍了整个大树村，当然也传到了宁先生的书桌上；宁先生“哼”的一声冷笑，满脸的讥讽和轻视，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终算不再误人子弟了，幸甚。”

刘老三闲在家中，琢磨着生财之道，虽然儿子刘安隔三差五寄钱回来，而且寄的也不少，刘老三还是不满意。以前教书，虽是滥竽充数，但总还是比村上这帮泥腿子更有存在感了，当然是把宁先生除外的。现在不教书，也不能让这帮下里巴人看轻了，所以，唯有致富，才能更有存在感。

刘老三还有个女儿，比刘安小四岁，屈指一算，今年也满十九岁了，既然刘安都在东莞混的风生水起，何不将妹妹也带去下海淘金呢，何况，两兄妹一起挣，钱也来的更快。刘老三打定主意，立刻去了大队部借了电话联系刘安，和刘安商量哪天让妹妹去东莞。

最终，不久的一天，刘老三的女儿也南下东莞了。

大树村的天空瓦蓝瓦蓝的，那如轻纱般的云带，静止般地悬在蓝空中。水库的水面微波粼粼，阳光折射在河面的光，明晃晃一片，偶有鱼儿跃出水面；木船停靠在河岸，桨桩上挂着的船桨，拖在水里，如泡了段朽木，在水波下弯弯曲曲。经过十几年的修息，大树村山上的树丛变的繁茂起来，郁郁葱葱，大树村愈发地山清水秀了。

光阴变迁，大树村的烟火照常，从没改变。

陈小山依然在山野间浪荡，宁先生时常怀念梅姑娘，梅姑娘成了宁先生作诗的灵感之源，一篇接一篇地创作。大树村除了这两个闲人，其他的人都在为了一日三餐劳作着。

一晃又过了两年，除夕前半个月，出外打工的人们又开始陆陆续续地回到村里。刘火钳带着她那风骚的堂客第一批回到了大树村，那风骚堂客，自从四年前和堂弟刘安突然消失到现在，是第一次回大树村。刘火钳阴郁着脸，刘火钳的风骚媳妇，瘦了一圈，憔悴了很多，原本白皙圆滑的脸，也凹瘪黄瘦，她低垂着眉目，眼里无光，再没了四年前的风骚模样。

第二批回村的有刘安和他的妹妹，这小子大概是真发了财了，是开了辆桑塔纳轿车回村的，风光无限，整个大树村都沸腾了，这是全大树村乃至整个大队第一个开轿车回村的人了。刘安西装革履，油头粉面；刘安的妹妹也是涂脂抹粉，紧身裤，高跟皮靴，雪白的皮草大衣，红格子色的羊毛围巾，烫着大波浪，腥红的唇和涂了厚粉的脸，稚嫩的眼神里浓浓的风尘味。

刘安风光归来，刘老三顿觉长高了几公分，昂首挺胸，满面红光，拿着刘安带回来的巧克力糖，派发给来看轿车的乡邻们。陈小山剥开一颗巧克力糖，塞进嘴里咀嚼，一股苦焦味瞬间包裏着味蕾，陈小山皱起眉，呲牙咧嘴地连忙将嚼成一坨的巧克力糖吐在地上。等看热闹的村民散去后，刘老三的晒谷场上，到处吐着被嚼成一坨的巧克力糖，刘老三轻蔑地“哼”道:“一帮没见过世面的下里巴人。”

除夕夜，刘安家的烟花整整放了半个小时，那开放在大树村夜空的美丽烟花，将大树村的除夕夜炸的格外的高级感。

除夕后，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拜年走亲习俗。刘火钳去了隔县的娘舅家，因路远，就没带上堂客和孩子同去。

刘安睡到日上三竿，吃了午饭，在村里闲溜达。

经过陈小山家的屋东角，被人一把拽进屋旁一人高的杂木中，刘安被惊的一阵心跳，回过头见拽自己的人是堂嫂刘火钳的媳妇，也就顺从地跟着堂嫂往树丛深处走去。

陈小山午饭吃多了，撑的想屙屎，家里的茅坑太臭，陈小山是不肯将屎屙在臭茅坑里的，于是，屋后的杂木丛，就成了陈小山出恭的地方。

刘安默不出声地跟着堂嫂往树丛深处走去，堂嫂突然转身，刘安没留神，差点和堂嫂撞了个对脸。

刘火钳媳妇瞪起那双无神的丹凤眼，怒气冲冲地压低声道:“你这个狼心狗肺杀千刀的畜生，活生生把我抛弃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如果我没有刘火钳厂里的电话，我大概已经在东莞要饭了。”

刘安被堂嫂一顿骂，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低声下气说:“我那时候也没有办法，我没一技之长，又找不到工作，我已经走投无路了。”

“你走投无路你就去做鸭吗？你不觉得你有多恶心吗？那些老太婆比你妈还要老，你就是个畜生。”

“是，我是畜生，我如果是人，也不会和自己的堂嫂做苟且的事，我不是畜生，我也没有今天，我不是畜生就如你这样灰头土脸地回村来，一副穷酸破落的丑样。”刘安被堂嫂击中要害，开始厚颜无耻地反讥。

“我让你害惨了，刘火钳嫌弃我，再没给过我好脸色，我这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刘火钳媳妇开始啜泣起来，黄瘦的脸抽搐的愈发难看。

“我害你？你怎么不说是你害了我，要不是你挑逗勾引我，我堂堂三尺男儿至于卖身为生，你就是个祸害，就是我的灾星。”刘安痛心疾首地低吼道。

刘火钳媳妇捂着嘴蹲下身痛哭起来，泣不成声。

刘安不想多看一眼现今变的丑陋的堂嫂，愤恨地拂袖而去。

刘安和堂嫂的吵骂声，被蔵在杂草众里屙屎的陈小山一字不漏地听进耳朵里，陈小山愈发地厌恶起刘安来，厌恶起刘安那苦焦味的巧克力糖，就连拉出的屎，都觉得散发出一股难闻的苦焦味。

刘安今年不打算出门了，准备在家盖洋楼娶媳妇。

刘安的妹妹去到县城，开了间美发店，名为美发，其实只是洗发加店里隔开来的暗间做按摩，听说生意火爆，小姑娘一个人忙不过来，缺一个在门口放风的帮手，于是，刘老三差了自己的堂客上女儿店里帮忙去了。

在一对儿女的“勤劳致富”下，刘老三家成了大树村的首富家庭，刘老三扬眉吐气起来，走路都是铿锵有力的，他信奉一句话:只要能挣钱，管他用什么方法，有钱才是王道。

刘安的妹妹通过客户，给刘安介绍了一个城里的姑娘，师范学院刚毕业的，等待分配中。姑娘长的俊俏，高挑美貌，又有学历，当然，刘安除了不为人知的职业，不管相貌身段，也是很出挑的，何况现在又是富人，这段姻缘成就的郎才女貌、顺理成章。

刘安结婚当天，开着桑塔纳轿车从县城里将新娘子接回大树村拜堂成亲，途中每过一个村庄，刘安就让伴郎们洒几把一毛和五角的零钱纸币，洒给沿路看热闹沾喜气的路人抢。婚礼现场更是洒了好几把一块钱的纸币。

刘安的“富”办婚礼，轰动了方圆百里。

这年，刘火钳也厌倦了打工生涯，决定在家乡寻点事做。

刘安一而再再而三地诚请堂哥刘火钳来家吃顿晚饭，刘火钳推脱不过，还是来了，坐在刘安家雕花的红木餐桌前，阴郁着脸。

刘安支开新媳妇，开了瓶洋酒，给堂哥满上，自己也斟满酒杯，站起身，毕恭毕敬地对着刘火钳举起酒杯道:“哥，我先自罚三杯。”

刘安三杯饮尽，见堂哥依然阴郁着脸一声不吭，刘安从怀里掏出一个装的鼓鼓的信封，推到堂哥面前，说道:“哥，这里头是一万块钱，给我侄儿买吃的，你收下。”

刘火钳挑了下眉毛，看了看鼓鼓的信封，端起酒杯，一仰而尽。

兄弟俩喝到夜深，挨肩搭背，又是划拳又是笑唱，酒杯满溢着兄弟的情深厚义。

端午读书！充100赠500VIP点券！ 立即抢充(活动时间：6月8日到6月1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