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冬 第五十二章

合上柜子的门，罗石看到了镜中的自己。

中等个头，不胖不瘦，棱角分明的脸部线条，冷峻隐忍的眼神。

他呆了呆。

好像很久没照过镜子，很久没有这么近距离凝视过自己。

这么安静，独自一人的情况下对着镜子看自己，十分诡异。

垂下眼，他准备转身离开。

手机铃声大作，吓人一跳。罗石苦笑着摇头，接起来：“高法医，差点被你吓死，我一个人在17号正找线索。”

“你怎么会被带偏了？这说明你的思路不对。世上没有鬼神，记住。”高琳笑着安慰他。

“有事吗？”

“我在想，你是否能在那个房子里找到一些东西，来帮助我们坐实凶手的身份，或者说，确定死者身份？”

“衣服行吗？但我不确定是谁的。只有一件。”罗石话说完，突然想起那个有口红印的烟头，“你等我，我一会儿过来！”

带有口红印的烟头，还是最早来的时候发现的。当时完全是盲目的状态，没有案情，只有疑点。

所以罗石把那个烟头放进证物袋，留在了派出所的储物柜里。

高琳拿到衣服的时候很惊讶：“凶手不会这么笨，留下物证方便我们查？”

罗石在想另一个问题：“你说给王林催眠，究竟为什么？”

高琳想了一下，回答：“找到引发人格分裂的刺激点，之后在合适的时候让他发病，请原谅我这么说，然后故意安排他和嫌疑人共处一室，看看会发生什么。”

“这个想法太厉害了。”罗石由衷赞叹，“可是有难度。催眠会不会失败？还有，如果凶手不上当呢？”

“你已经让她露出了马脚，对吧，这说明她的意志力并不强大。我们只要稍微仔细一点，一定能让她主动承认自己的身份！”

高琳叹了口气，指指身上的手术服：“你快走吧，我还有事没做完，交不了差就惨了，还得加班。”

罗石看高琳那么辛苦，有些心疼：“要不我下班来找你，陪你吃饭？”

“真的？”高琳眨眨眼，“说话算话哦。”

想到王林，罗石有些不忍。

从游手好闲只能打零工送水，成为现在每天在市中心广场给游人画速写的街头艺术家，其实每个人都需要一个机会，更需要有人赏识。

如果可以，他宁愿不给王林催眠，就让他从此后安安心心做自己，好好生活。

罗石的满腹心事被李海洋看了出来，开玩笑说：“怎么，和女朋友吵架了？”

罗石笑着摇摇头：“别瞎说，我可没资格跟一个法医吵架，人家比我有学问！”

“女人太有本事不是好事，会让男人压力很大！”李海洋若有所思。

“或许吧，但是有本事总是好事。”罗石心不在焉。

“你知道吗，藏尸案的事简直坏了我的名声，到现在我都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一进去就犯浑！”李海洋苦恼地回忆，“就跟被催眠了似的，做了什么都不记得！”

“催眠？”

“对啊，你没见电视上演的，一个人拿着个钟摆在人眼前晃，晃着晃着就会进入催眠状态。我一直都以为是骗人的。”

“为什么？”

“你没见过被催眠的人什么样？问什么说什么，让她做什么就做什么，很吓人，也很危险。”

“是吗。”罗石想起高琳的话，开始觉得有意思了，“那要是被催眠的人不进入状态呢？”

“这种情况很少。我看到的都是服从催眠师的命令，让干嘛就干嘛的。”

......

下午罗石在所里埋头写报告，汇报上半年社区工作具体情况，一大堆材料看得头昏脑胀。

张弛负责和他一起整理，把所有出过警的案子理顺，按照不同性质分门别类按日期排好。

“做社区不容易，全是些琐碎的事，简直了。”张弛感叹，“我什么时候才能像你一样破案，干点儿正经的？”

“这么说可不对啊。”罗石纠正他，“社区居民工作还不正经？要是天天每家每户都不太平，纷争不断，矛盾得不到解决，这社会不得彻底乱套？”

张弛不以为然，撇撇嘴。

“你不信？”罗石叹气，“我爸当时去世的时候，死得多蹊跷。这么多年我就被困在这个可能是莫须有的问题里，走不出来啊。有时候我就想，这世上的事要是都简简单单该多好，就像居民们，柴米油盐，一点小事儿闹矛盾，几句话就能解决，很快恢复正常。可是那些恶性案件，就拿藏尸案来说，杀了人不说，还埋进水泥里不见天日，多可怕。”

张弛一听这个来劲了，压低声音：“凶手就是那个女的，对吧？我看到她来问户口的事儿，就觉得她有问题。”

“为什么？”罗石瞪张弛一眼，“理由？”

“理由就是，我觉得她是装的。装得很有礼貌，很耐心，其实好像心里很慌。那天在窗口的时候我正好在边上值班，陈晓倩问她问题，她很不耐烦，还往我们里面瞄了一眼，我觉得，她是在找摄像头。”

罗石吃了一惊：“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没说过？”

“你也没问我呀。”张弛反驳道，“再说了，人家来派出所问户口是不是不行啊？”

“她都问了什么？”

“她问17号的户口里有几个人？陈晓倩不是告诉你了？魏老太死了之后只有周美玉一个了。”

罗石陷入沉思。

问户口只有一个意图。目前客观上如果大家认为周美玉已经死亡，那么销户之后17号的户口就是空的。

那么就意味着周美玉这个人，将会彻底地，永远地，消失在所有人的视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