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冬 第一百四十章

“你说的很好。”刘夜朗露出惊喜的表情，“和所有超现实主义画家一样，达利在创作这幅画的时候受到了弗洛伊德‘潜意识’学说的影响。”

“潜意识？”罗石重复着刘夜朗的话，想起了高琳曾经提到的那些心理学理论。

“你看这幅画，里面的物体都很柔软，它们都是失去功能的生物的象征，其中表达了某种痛苦和无奈的生命现实。”刘夜朗哈哈一笑，“请坐，以后有时间，我们可以好好聊聊达利的作品。”

罗石越听越觉得有意思，也顺势坐了下来：“现在言归正传，刘伯伯，这次的讲座，您有没有现成的演讲稿？”

刘夜朗双手一摊做个滑稽的表情：“你罗警官讲警讯要什么演讲稿？从基本生活方面道深层次的法律意识，你都可以放开了讲。一边讲还要一边准备回答现场观众的问题。到时候我们恐怕小剧场都坐不下。”

“来之前我和所长商量过，准备这样安排讲座内容，您看行不行？”罗石把早已准备好的两张计划表拿了出来，“前后共计一个半小时，加上现场观众提问，您先看看，缺什么再补上。”

刘夜朗为笑着接过去，从容地看起来。

罗石趁此机会扫了一眼他的办公室：这个办公室比高天阳的还大，还宽敞。四四方方的，窗户玻璃擦得很亮，窗边各放着一大盆绿植——严格来说是两棵小树。地板一尘不染，照得见人影，办公桌和茶几上都没有看见烟缸。刘夜朗穿着一条浅咖啡色的西装裤，上身是一件格子短袖衬衫，左手上有一块是看上去做工和品质都不差的手表——他的手指上没有戴戒指。

办公桌旁边有个衣架，衣架上没有挂着任何外套之类的衣物，只有一个公文包，还有两顶帽子——都是棒球帽。

棒球帽似乎和这里的环境不太能融合。

“很好，你们安排的可以！”刘夜朗抬起头，把演讲稿递还给罗石，眼神闪过不经意的警觉，“怎么，在观察我的办公室？”

“哦，没有，只是觉得您所在的地方都特别干净，特别整洁。”罗石拿着演讲稿认真地告诉刘夜朗，“第一部分是关于基本人身安全，这里我们提到防火防盗，夜间出门注意事项........”

罗石的滔滔不绝让刘夜朗感到欣慰。毕竟还是他看着长大的那个孩子。即便是现在当了警察，他的那种与生俱来的单纯还是一点没有褪色。

“到时候我们现场会安排安保人员，以确保你的演讲能够顺利进行。对了，照片带了？”

罗石摸摸口袋，那拿出一张证件照：“这个可以吗？最好用这个，因为我代表我们整个派出所，警察形象很重要。”

“可以可以！我先收着，回头再还你。”刘夜朗拿过照片，把它放在了办公桌上。

“时间还早，你不急着回去的话，在我这儿坐会儿。”刘夜朗拿了一次性纸杯子给罗石泡茶，“绿茶可以吗？”

“刘伯伯，我在这儿不影响您的工作吧？”罗石看看表，已经十点四十分。刚才讲演讲稿的时候他故意拖长了时间，讲得又臭又长毫无意义，为的是让面前这个人放松警惕。

“不影响，你看看，刚才这会儿时间，有人过来过吗？我们这里，没什么大事。”刘夜朗干笑两声，自己在沙发另一头坐下来。

“婷婷走了？”罗石没话找话。

“走了。这丫头，我管不了。早知道当初不让她学医就好了，现在天天往危险的地方跑。”刘夜朗叹了口气，“你们不是加了好友吗？有空替我劝劝她。”

“婷婷很有理想，道德高尚，我可不能背道而驰。”罗石笑着说，“这样的人是咱们北城的骄傲。”

“骄傲什么？人这一生，短短几十年，眨眼就过去了。”刘夜朗提到女儿，就像换了个人，语气都变了，“我就想每天有人一起吃晚饭。”

“刘伯伯，您条件这么好，没考虑过再娶？”

罗石这话一出，刘夜朗的脸色似乎变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正常。

“老头子了，我今年多大岁数？这种事，有心无力啊。哈哈，算了不说这些。”刘夜朗把茶往罗石那儿推了推，自己也拿起了保温杯，“喝茶喝茶。”

“我妈也这么多年一个人，有时候我想说又不好意思。毕竟，还要尊重父母的意愿。”罗石尝了一口茶，“不错，很好喝。”

“你妈妈没得说，这个我知道！那时候你爸爸上班，时间和她是倒过来的，家里饭没人做，家务没人做，你妈妈下了班那么累还得自己一个个做过来，毫无怨言。所以我曾经跟你爸爸说，这辈子最幸运的人就是你！”

“是吗？怎么没听我妈说过？”罗石不动声色笑着接话。

“袁老师不会说的。她的涵养多好，心思细腻，事事想在前面。”刘夜朗感叹，“我太太就完全不是这样。”

罗石心里一动。这么久以来还是，第一次听到刘夜朗提到已故的妻子。

“刘伯伯，怎么在我记忆里，好像没有婷婷妈妈的印象？”罗石说的是实话，的确没有。

“这个你就不知道了。”刘夜朗说，“我太太，很久以前，也就是在婷婷小时候就生了病，后来走了。她命薄，比不上袁老师。”

“原来是这样。”

“其实也没什么，这么多年我习惯了。习惯了没有她的日子。”刘夜朗的笑容瞬间变得浅淡，语气也轻飘飘地，“少了谁，日子都得过下去，你说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