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侠：换命者，七生七世诗仙而始 2 元婴

睡去后，依稀间满是梦境。这些梦境分为若干片段，似被无形的丝线割开，又被同样的身份串起。

这些片段里，我忽而是那位镜中看向自己的大家闺秀，忽而是个班师回朝的常胜将军，又忽而是个在老马背上吟诵诗卷的读书人，穿在自己身上的衣物也随之走马灯式地变化。

铜镜！我要铜镜！

只有赶快找到铜镜，才能看清自己眼下究竟是谁。

一个念头如同一道闪电袭来，将梦境劈得粉碎：我是谁？

我为什么要去找铜镜，打开手机自拍模式不就可以看得到自己的嘴脸么？

被惊醒的我惊坐而起，脑中清醒得如月中天，虽说即使是免费的月光也不会光顾我这没有窗户的人。眼前虚无的黑暗如镜子坠落在地般碎裂，黑色的边缘迅速逝去，面前是一片不大的黑色荒原，浮出吊扇和电线的模糊轮廓，犹如一张覆在面部的暗夜蛛网。

或许只有一秒，我与眼前这片荒原再度在灵魂深处建立起回忆的链接，像是自己能感到它的每次呼吸，这就是与自己相依为伴两年多的出租屋。

半是出于身体惯性，半是出于心中焦虑，左臂已从床头插座下几乎自动地掏摸出石片般质感的手机，是凌晨5:21。这个属于恋人的数字，几乎不属于我。

内心的海浪与面前的蛛网间界限逐渐模糊，如黄昏时的地平线般融为一体，此刻，蛛网又似是变作一张骨骼分明、脸谱式的面孔，唯有它愿听我吐露心声。

所有的记忆碎片连接成面。我想起来了。

方才走马灯般转变的梦境片段，都是那个什么《影开七度》本儿里的人物境遇。这个剧本儿想来设计也是精妙：

故事背景，也不知是发生于何朝代，这点并未交待；

死者，是个作恶多端又伪作善人的王爷，名为云中君，住在云中城；

死者特性，便是权势熏天，深受皇上信任，与许多朝野官员、江湖侠客交好，又私下豢养一批精干杀手，因此黑白两道通吃，过得风生水起，但他骄横跋扈，不愿容人，又深通斩草除根的道理，最喜谴人做些对异己的灭门勾当。

只是有一日皇上在他面前赞许了另一位官员，他便心生嫉恨，对其暗中构陷，致其家破人亡。被害官员之子元婴抱着父亲的尸身痛哭流涕，却发现因自己年幼、王爷势大而报仇无门。他逃出云中城，经十年浮沉游历，竟在海外蓬莱仙境发现一位仙风道骨的老人，会一身换命的法门。那会法老人见元婴并非长生体质，学了法门若是真用了，便会因心竭而死，便劝他放下执念，勿要用这换命法门。但元婴为报血海深仇，从老人处窃走法门日夜修行，终于学得法术。但他凡夫俗子体质，若要换命，只能以自己余生的生命兑换，且只能用在午夜后众人熟睡的三个时辰内。

初始，元婴本打算直接与那名唤作云中君的王爷换命，以他自己的手杀自己，又觉得这般太便宜了他，必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因此在夜间先后七次扮作王爷的身边人将其刺杀，又故意留下每个人的行凶证据。如此一来，便使得王爷最宠信的七个人俱成凶手。

元婴首先换作王爷的爱女，就是剧本中那名生着好看桃花眸的女子，对镜细细化了妆容，在云中君爱吃的羹汤里加了麻药，端入王爷房中将王爷迷倒，将其四肢缚在床上，口中塞入麻核，而后将他弄醒，绣花一般地缓缓刺了王爷数刀，却是不取他性命。

此后，他轮流换作王爷那内心阴险的小妾、攀附权势的车骑将军女婿、口蜜腹剑的王府管家、因人老珠黄而被弃置的前任正妻、在朝中任职却嫉妒他高位的挚友和觊觎他位子已久的儿子，一一当着王爷的面狞笑着将刀刺入他的身体。

只是最后一次，元婴扮作他最宠爱的儿子进入房中，再度狞笑着对王爷心口举起利刃时，不知是伤痕累累生不如死，还是云中君终于心智崩溃，他竟身子向上一挺，自己迎上了刃尖。

如此一来，王爷还算是自杀。

天亮之后，除了王爷死去，元婴也因七次换命竭尽心力，被人发现死于陈设有一面巨大铜镜的自己房中，尸身形如老者，一夜间白了头。

至此，世间已过了十个春秋。十年心底苦，惟为复恩仇。

对王爷极为宠信的皇上亲自审理此案，将在场玩家扮演的人物一并捉拿归案，我作为有明显杀人动机的仇敌，甚至以尸首的身份被抬上公堂。审到最后，唯独作为元婴的我没有杀人证据；他们7个却都有血淋淋而确凿的杀人证据。

一场游戏，两个死者，8个玩家，算上死者自己，竟是有9个凶手。

未死的七位，也俱因杀人而获斩刑。以一人之力致仇敌全家毙命，不禁令人扼腕而叹这元婴行事狠辣凌厉，冤冤相报何时了。

其他玩家推来推去，都暗自觉得自己就是凶手，在最终投票时，把票投向了王爷的爱女，这倒并非是他们坚信此女是凶手，而是这位平日擅长攻讦他人的女玩家今日格外困倦，口才略逊，没怎么为自己辩解。游戏结束复盘时，她才黯淡地说：“自始至终，我以为自己是凶手。”

其他人纷纷附和：“啊，我以为我才是造成致命伤的那个。”“这个本好怪啊，怎么人人都是凶手，这怎么推得出来。”“虽怪异，但也算精彩。”“也是，独一无二。”

把所有游戏场景过电影般回想一遍，虽不免叹一句这剧本甚是有趣，但疲倦还是潮水压倒一切般地袭来，我再度昏沉失去意识。

……

待再睁开眼，我发现自己身处一个暗室，自己正对着一面华美硕大的铜镜，镜中的面容和这镜的样式如此熟悉。

我惊坐在地，发现面前这华美的巨镜，就是元婴房中的那面。这是因他常与人换命，所以需时时借观镜以确定自己是否还是自己。

视线移至镜面中央，那里自己惊恐的面容，竟与自己玩剧本时想象出的元婴毫无二致。

我，就是元婴？

他，未死？只是金蝉脱壳？

昨夜的那盘剧本杀，似是摇身变作了惊悚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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