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甲红袂 第四十九章 故人倾谈

卜逢时与王守成两人正在楼上喝酒，透过窗户看到街上迎面走过来两个人。卜逢时认得他二人，正是走私贩盐的肖氏父子：肖平贵和肖子言。

卜逢时已经有很长时间没见他二人了，知道他二人这是贩了春盐回来了。于是，探出头去冲着街上喊道：“肖老侠客，肖老侠客，是你父子二人吗？请上楼来。”

肖平贵和儿子正在街上走，听见有人叫他。抬头一看，对街的窗口探出一个人头：尖尖的脑袋，瘦瘦的下巴，一副黝黑的面皮。正是卜逢时。

肖平贵往上拱一拱手，迈开大步进了酒楼。腾腾腾上到二楼之上。刚到楼梯口便放开洪亮的嗓门爽朗的笑道：

“听说大人又加官进爵了，小老儿正准备去给大人道贺，却不想在这里相遇。好巧，好巧！”

他一边说话一边做揖。并且回过头去让儿子过来给卜逢时磕头。王守成见这年轻人身材魁梧，气宇轩昂。一副古铜色的面皮显得柔和冷峻，分外俊美。他向二人行过见面礼，便要屈身跪下去。

卜逢时连忙将他搀住。说道：“不必这般客套。都是老朋友啦，何必讲这些虚套？二位快快请坐。陪卜某喝几杯水酒，讲讲你们一路的传奇。”

肖平贵向王守成点点头，打了一恭。说：“二位大人正喝在兴头上，小老儿怎敢打搅？”他知道卜逢时是一个没有官架子的人。但是，对面这位驿丞大人却有些官威，不敢轻易就座。

卜逢时对他说：“快请坐吧。都是自己人，不必见外。这位王大人是我结拜大哥。我大哥江湖豪杰，与二位也算是同道中人。快坐下来，咱们一起痛饮几杯。”

肖平贵笑着说：“知道，知道。王大人是江湖上叫得响的一号人物。小老儿认得，认得。”

肖平贵谦逊推让了半天，拗不过卜逢时，最后坐在了卜逢时的右手边。儿子肖子言跨了一个沿儿坐在左手边。四人坐定，卜逢时叫店家来又添了几道菜，加了一壶酒。

“大人一向加官进爵，真是可喜可贺。小老儿先干为敬。”肖平贵端起一杯一饮而尽。

“加什么官进什么爵？”卜逢时笑着说道：“不过是个小小的少府协理，从五品官。值得这么大惊小怪的？”

“大人志向远大。五品官还嫌小？”肖平贵说道：“以小老儿这双浊眼看来，大人将来必定拜相封侯。贵不可言！来，咱们为了大人的远大前程，干了第二杯。”

四人你一言我一语，你一杯我一杯，尽兴地喝了起来。

“你父子二人这是从哪里过来？几时进的京？这一向都去了哪些地方？”卜逢时问。

“我们从东边来。”肖平贵说：“不瞒大人说，我们去了一趟墉国的盐州。从那里贩了一些货回来。昨日刚进的京城。住在城北客栈。这不，人先进来了，货还在后头呢。”

“为何不人货一起进城呢？”卜逢时问。

肖平贵笑而不言。

王守成接过话说道：“大人有什么不明白的？他们的货都是私货。怎么能够堂而皇之的进入京城呢？必定是后续通过什么手段夹带入京。故而，人先到了货在后面。”

“哦，是这样。”卜逢时笑着说：“这肯定是有一些套路的。卜某愚钝，问的多了！——说到墉国，卜某倒想起一事来。肖老侠客知不知道墉国有一个富商叫温桥的？”

“名字倒是听过，人却从未见过。”肖平贵说：“这个人神秘得很，见首不见尾的。听说有皇室背景。买卖做的很大，钱多的数都数不过来。”

正说着话，楼下走上一个人来。是驿馆的使役。王守成一看是自己的手下来找，知道有事儿。便起身向卜逢时说：“恐怕是驿馆里又来了什么得罪不起的人。小的只好不恭了。先行告退，大人与二位慢慢用着。我让店家把账先记下，隔日再来给他结账。”

“哎呀呀，使不得，使不得。”肖平贵连连说道：“有小老儿在此，怎么好让大人破费？大人请便，大人请便。一切有小老儿。”

“那便有劳了。”王守成对肖平贵抬手拱了拱。对卜逢时歉疚地说：“大人只好由这二位陪着喝几杯淡酒了。说好的陪大人来开开心。您瞧，大人酒未半酣，闷怀未释，我却要半途而废了。只好改日再给大人赔罪。”

“大哥快去吧。何必这么客套？”卜逢时说：“你我兄弟不必如此多礼！赶快去吧。别耽误了正经差事。卜某已经很开心了。”

王守成告辞而去。

王守成走后肖平贵问卜逢时：“大人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吗？”

“都是些任上的闹心事儿。”卜逢时说：“最近办砸了一件事儿，都是卜某过于自负，草率从事。大意失了荆州。着实令卜某懊恼不已，所以在这里以酒浇愁呢！

“大人何必闹心？”肖平贵说：“世上的事儿不顺心的十有八九。就拿小老儿来说吧，做这种买卖，一路上不是官府盘查，就是土匪劫道。再不就是地方盘剥，地痞敲诈。小老儿可没觉得有什么闹心的。该吃吃，该喝喝，该睡睡。还不是乐乐呵呵？啥事都由它而去。今天过了还有明天，太阳落了还会有月亮。事情办砸了就办砸了呗！接着办。自有办好的一天。常言道：没有锯不倒的大树，没有过不去的独木桥。就连蒺藜岭那样的地方，小老儿也经历过。不是照样过去了吗？说起这个蒺藜岭，大人那是不知道啊，道路艰险，凶险万分。就像走在刀锋上一样。一边是悬崖峭壁，一边是万丈深渊。许多地方只有山羊才能通得过。一不小心人和货以及马都会摔下去，摔一个粉身碎骨。那鬼地方，啧啧，漫长无边，要走好几天。中间连个打尖儿睡觉的地方都找不到。世上的艰险道路小老儿也走过不少，什么鬼见愁啊，鹰愁涧啊，刀锋岭的，都比不上这个蒺藜岭。在这条道上往来做买卖，真可以说是死里求生，刀头上舔血。”

几杯下肚，肖平贵便豪兴大发，说起来没一个完。他的儿子肖子言见他说着醉话，收不住嘴。便插言说道：“爹，您说这些干什么？大人是来开心的，不是来听您唠叨这些的。”

“嗬！可不就是嘛。小老儿吃多了酒就这般胡言乱语。讨了大人烦恼啦！”肖平贵说：“小老儿给大人赔礼。自罚一杯。”说着端起一大杯酒畅快地喝了下去。

“没关系。没关系。讨什么烦恼？卜某就喜欢肖老侠客这副豪爽劲儿。来咱们同饮一杯。”卜逢时说。

于是三人共同举杯，喝了起来。

“肖老侠客刚才说的那个什么蒺藜岭，在哪里？如此凶险的道路为何要走？绕不过去吗？”卜逢时问。

“还不是为了求财嘛。”肖平贵说：“这地方说起来还真是绕不过去。绕倒是也能绕得过去，若绕过去就得多走几千里了。这地方是墉国通往漠北的唯一通道。从墉国的盐州到漠北草原若走别的道路需要好几个月时间。若走这条道只需五六天。这些年漠北草原上人吃的盐都是小老儿通过这条道贩卖过去的。路程短了，利润自然也就高了。小老儿贩卖过去的盐比官府的食盐价格低好几倍。您想想，那草原上的人还能吃官盐吗？小老儿一去他们一个个就像见了亲爹一样高兴，小老儿也顺便捎些针线、糖果去。妇人、小孩围着小老儿的驮垛子转。男人们请小老儿喝酒吃肉。哈哈，从来还没有人像小老儿那样受到他们的欢迎呢。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