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甲红袂 第一百零一章 玫瑰之谶

哈拉王国的新妆与南朝不同。一色大红大紫不说，裙边上都镶着貂皮。还有一顶镶着皮边沿儿，垂着皮穗的大红毛绒毡帽。

“嘻嘻嘻，这大热的天怎么还送一顶棉帽进来？”一些宫女当做稀罕看。

细柳公主十一岁进宫。在宫里一呆就是七年。七年来，面对着高墙深院，一次也没有出去过。她出身农家，会干农活。懂得种桑养蚕。这次前往漠南和亲是她这七年来第一次走出宫墙。她知道，漠南地区没有桑蚕。丝绸堪比黄金。于是，她偷偷的将皇宫内院蚕房里面的蚕种藏在自己那顶棉帽子里，准备带往漠南。

“从此以后那里就是我的家。我要让我的家人们都能穿上丝绸。”细柳公主信心满满地这样想：“我要教会他们种桑养蚕，纺纱织布。还要教会他们规矩礼仪，读书识字。”

一个少女对新婚之后未来的憧憬之情，使得细柳公主常常处于一种兴奋和谵妄的状态。她幻想着，憧憬着，盼望着。

到了临别之期，细柳公主穿戴整齐上朝辞行。她穿的是一身乌羟族女人的新装：头戴猩红毡帽，身穿大红长裙，脚蹬一双鹿皮小靴。显得轻盈可掬，楚楚动人。那两条洁白的貂皮穗子垂在双鬓之侧，衬托得雪白的脸儿无比生动。

殷皇见了以后，怅然若失。“朕的后宫里面怎么有这样的尤物，朕却从来没有留意过？”有心不将细柳嫁到漠南去，木已成舟无可挽回。殷皇懊恼不已。迁怒于手下大臣。心里暗暗咒骂栾士英：好端端的搞什么和亲？让朕失去了这样一位美人。朕养你们这些男人做什么？开疆扩土，保土安民的责任最后却落在了这样一个弱女子身上。

从此以后，殷皇对栾士英的宠幸不免减少了三分。

细柳公主辞别殷皇，登车上路。殷朝许多王公大臣出城相送。送别的队伍和看热闹的人群挤满了殷都西郊。西湖两岸人山人海。男女老少，大人小孩，扶老携幼，呼朋唤友一路跟随希望能够一睹这位公主的芳容。一个个兴奋得像过节一样。

······

细柳公主在殷朝军队的护送下，随着哈拉王国的使团朝着西方走去。

落日熔金，霞光万丈。一点飞鸿迎着斜阳朝远方飞去。南方特有的烟雨天气偏在这几日十分晴好。

大萨满和使团的人一路护送和陪伴细柳公主，不仅被她的美貌所征服，也被她那活泼开朗的性格所折服。使团上下所有人等无不兴高采烈，欢欣鼓舞。

参赞大臣私下里对大萨满说：“细柳公主一点儿也不比盛朝公主逊色。美貌和性情甚至超过了那位北朝公主。”

大萨满心里也十分喜欢。点头认可参赞大臣的说法。

南方地区气候湿润，植被生长的十分茂盛。到处是茂密的森林，到处是长得很高的野草，到处是茁壮的稻谷。放眼望去，满眼是绿。水网纵横，小桥流水。

使团一行走了两天。来到一座很大的湖边。细柳公主撩开车窗向外看去，只见烟波浩渺，一望无涯。湖面上水汽氤氲，云蒸霞蔚。烟波浩渺之中有渔船在湖中撒网。湖心有一座青山被水汽遮掩，远远看去就像一副淡淡的水墨画。

“这是哪里呀？好大一座湖。那座山是什么山？”细柳公主问身边的人。

有人打听了来，回答细柳公主：“娘娘，这座湖叫勿忘湖。湖心那座山叫青螺山。”

“哦！是勿忘湖啊。”细柳公主听罢，沉吟良久。她的老家就在湖之南的夔州。小时候，她也曾随同父母到过湖边。她家虽然是农家，但是有亲戚在湖边居住，是渔家。关于湖中那座青螺山，有很多传说。其中有一个传说讲的是一个渔家姑娘远嫁龙宫的故事。主人公的身世十分凄凉，结局令人伤感。细柳公主想起了这个故事，联想到自身。不禁黯然伤神。她向南极目眺望着勿忘湖，想要看看家乡的山，家乡的人。可是，勿忘湖太大啦！中间又有青螺山阻隔。自己的家乡与这里，说起来只有一湖之隔，其实离得太远，太远。

细柳公主生来活泼，性格开朗。那些离情别绪也只是偶然掠过心头。不开心的情绪，就像风中的火星一样，只是闪一下就过去了。

其实，对于像她这样的女孩子来说，远嫁异国和留在皇宫都没有什么两样。注定一辈子回不了故乡，见不到父母。是老死宫中还是埋骨他乡，只是一个观念问题。有人对此伤感、痛楚，有人对此怨愤、哀婉。一方面是他们不懂得和亲的重大意义，从个人的小情怀出发。故作深沉。另一方面，想当然的以自己看法代替别人看法，没有真正体会那些女子的处境。无病呻吟。

和亲使团翻山越岭，一路风尘。经过千辛万苦，走了上千里路。终于来到了花喇紫陌城。乌兹曼国王为使团举行了盛大的欢迎仪式。花喇紫陌城的百姓涌上街头，夹道欢迎！人人都想看一看他们的这位新王妃。当晚，乌兹曼国王就与细柳公主举行了盛大的婚礼。国王对细柳公主十分满意。喜爱的不知如何是好。当庭册立细柳公主为侧妃。见细柳公主一身红妆，宛如一朵盛开的红玫瑰。联想到自己曾经做过的那个梦，给细柳公主起了一个名字：玫瑰夫人。还把自己喜爱的一匹小红马赏给她。细柳公主欣喜万分。给她的小红马起名叫“玫儿”。

大萨满耳闻目睹了这一切，心里感叹道：“原来红玫瑰之谶应在这里。亲爱的孩子呀！难道你就是要占据我王花园的那株玫瑰吗？——为了王国，为了我乌羟族子孙后代，本尊绝不允许那样的事情发生。对不起啦，我的孩子！本尊只好做些对不起你的事了。希望天神能够原谅我！”

于是，大萨满找来宫中御医悄悄吩咐他在玫瑰夫人日常饮食中加了点东西进去。

“为何要这样？”御医问大萨满：“难道大萨满不希望陛下子孙旺盛吗？这些东西加进去会损伤王妃的身体，影响她生育。”

“本尊也是迫不得已呀。”大萨满对天长叹：“你照办就是啦！为了王国，为了子孙后代。本尊不得不这样做。”

御医答应着走了。

就这样，细柳公主作为哈拉国的王妃在漠南生活了几十年，一直没有生育。她把精力完全放在了教化子民，种桑养蚕这些事情上。受到了百姓的欢迎，赢得了人们的尊重。按下不提。

栾士英打发走和亲使团，着手整顿西番事务。他把安达带回西番，仍然把他扶立为西番领主。把从哈拉国换回来的那些俘虏交给安达，又把从卡楞手里夺回的一些部落交由他管理。以莫尼滩为中心辐射周边十一个部落领地。人口多达二十万，牛羊马匹无数。安达俨然成为了西番的最高统治者。

风云变幻，世事难测。在短短不到一年时间内，安达经历了几番波折。命运兜兜转转又让他回到了原位。

栾士英留在三关的人马加起来有一万多。除了装备和兵器由大殷朝负责之外，驻军的粮草物资全部取自当地。有安达负责供给。大殷朝减轻了军费开支，稳定了边防。安达获得了人马依靠，有了安全保障。可谓两全其美。

办完这些事儿，栾士英率领大军班师回朝。朝野上下对他稳定西境的行动赞誉甚高。

再说盛朝这边儿。云乐公主得到边报，得知栾士英劫夺了哈拉国的求亲使团，把使团作为人质迫使乌兹曼国王与南朝结盟。还强行嫁过去一位公主。

“真是厚颜无耻，卑鄙至极！”云乐公主恨恨骂道：“栾士英简直就是人间魔头，地狱恶鬼！什么不要脸的事情都能做的出来。气死本宫了！”

“是啊！哪有自己上赶着嫁女，强迫别人婚娶的？”冯姬也十分生气，附和着公主骂道：“别说殿下生气了。奴婢听说了以后也气的一夜没睡着觉。想想我们这么长时间所做的努力，付出的那些东西。让这个狡猾的栾士英一下子就给搅黄了。”

“都是本宫大意了。”云乐公主说：“悔不该不信先生的话。先生在信中提醒过本宫要提防栾士英。本宫也没有想到栾士英这么下作。竟会干出拦路抢劫的勾当？——那个守卫西境的边将叫什么来着？”

“叫耿介。守卫金门关的守将。”冯姬回答。

“对。就是这个耿介。”云乐公主气愤地说：“镇国公还曾专门让人提醒过他。他却玩忽职守，一点儿也没当回事。该拿他问罪。抓回来斩首示众。”

“这些事情自有兵部处置，殿下就不要劳神了。”冯姬说：“问罪是应当的。斩首示众怕也处置的有些过分了。毕竟，他的人马有限，西部又那么大。顾不过来也是情有可原的。”

盛朝朝堂上听了兵部的奏报，文武大臣一个个面面相觑。谁也没有想到南朝会来这么一手。但是，两国有盟约在先：双方不得支持对方的敌人。如今，盛朝支持西番卡楞在前，尽管是间接的支持。也是理亏。不仅不敢责问南朝，还怕南朝反过来责问自己。

盛帝十分不爽。将奏报摔下丹墀，甩着袖子一声未吭。铁青着脸下朝去了。

满朝文武被晾在朝堂上，不知如何是好。大家从未见过盛帝发过这么大的火。都怕这盆无名火最终扣到自己头上。干站着不行。总得找个顶罪的替罪羊出来呀！

左右二相首先发难，责问兵部。兵部尚书、侍郎两位大人头皮发麻。两眼直瞅着镇国公柯武，希望这位国公爷出来替他俩挡挡。

“老夫不是提醒过你们，让你们留意西境的动向吗？”镇国公柯武对兵部两位大人说：“还特别提醒注意栾士英的小动作。你们到底是怎么搞的？”

“兵部接到国公爷的指示，派人到金门关通知了那里的守将。让他们派出人马日夜巡逻。就怕出纰漏，结果还是出了纰漏。”兵部尚书回答。

“那个边将叫什么？”左相纪贤问。

“叫耿介。”兵部侍郎回答。

“那就把他叫回来问问。”左相纪贤说。

“对。把那个家伙找回来问问。他是怎么当的差？”镇国公柯武说：“人家在他的地盘上大明大白的把人抢走了。他竟然直到今天也没有一个字儿的报告。难道是在睡大觉吗？”

“问问——有什么用？”右相杜能走了出来，慢条斯理地说：“问了他就能熄了陛下的雷霆之火？问了他，就能堵上殷皇责问的嘴？你们没看出来吗，陛下为什么那么发怒？显然是——不好回复南朝的责问。陛下曾经当面许诺南朝皇帝，绝不违背盟约。如今做下这件事儿嘞，把柄被南朝抓住。殷皇随时会来责问陛下。替陛下想想，难道不该发火吗？”

“杜相所言极是。”兵部尚书接话道：“为今之计是该替陛下解围才对。以杜相之意怎么做？”

“以我的意思，就该把你们交出去。拿你们兵部问罪。”右相杜能说。

“可是，可是——兵部实在是，卑职实在是冤枉！”兵部两位大人一听，急了。

“当然。”右相杜能话锋一转。说：“两位大人为国事操心，没有功劳还有苦劳，没有苦劳还有疲劳。让你们去顶罪，实在是有些冤枉！”

“是啊，是啊。”兵部的两位大人连连说道：“杜相所言极是。杜相所言极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