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裂痕的光 第十五章

严律躺在酒店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几小时前他在椰树林下向顾晓钰表白，可正如他所料，顾晓钰拒绝了他，严律后悔自己的冲动和心急，但又如他所说，他瞒不了自己的感情，只怪当时月色、椰林、海浪和海风太过温柔暧昧，他乱了阵脚。

寂静的夜晚，严律从床上下来走到阳台，天上有点点繁星，他看向远处，远处只是一望无际的黑。他本有种想告诉她一切的冲动，可顾晓钰并没有多给他时间说下去。

“顾晓钰，我曾经。。。”

“严律，你不要说了，对不起，我没办法答应你。”

严律原本冷傲的脸庞上多了一层茫然无措的卑微，他说：“我，我只是想表达对你的感觉，但我没有强人所难的意思，抱歉。”

虽已到凌晨，可外面依然很热，严律如雕塑般在阳台上站了好一会儿，额头已经出了薄薄的汗水，他看着天上如碎钻一般的繁星，脑海中浮现出顾晓钰柔美的脸旁，他想，她应该已经睡着了吧。

在这令人心碎的夜晚，严律怎么也无法入睡，顾晓钰一直出现在他黯淡无光的眼眸中，她锁骨分明的肩膀，瘦长的胳膊，俏丽笔直的腿，胸前勾勒出的圆润弧度，蓬松柔软带着茉莉花香的发丝，这一切都让他恍惚又着迷。

严律朝着黑暗深深叹了口气，不知是天气炎热还是心中的躁动，他此时觉得异常孤独，被撕碎的渴望也只能化成无尽虚空中的一声声叹息。

回到房间后，空调的凉气扑到他身上，他仿佛清醒理智了些，可他并未上床，而是走进浴室狠狠冲了个冷水澡。

第二天一大早，严律收拾好行李来到酒店大堂，他独自吃完早餐后就办了退房手续。出租车是提前一天就预约好了的，司机已经在酒店门口等他，他开门上车后司机问：“小伙子，是到机场的对吧？”

严律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出租车行驶在去往机场的路上，严律犹豫片刻后给顾晓钰发了信息：我出发了。

没过一会儿，严律收到她的回复：注意安全，再见。

说是再见，严律和顾晓钰却一个月都没再见面，仿佛两条回归各自生活的平行线。江苏已经出了潮湿闷热的梅雨季，可盛夏七月的高温更是折磨人。

午饭后，顾晓钰和她的三个学员一起坐在香樟树下纳凉休息，虽然树荫挡住了刺眼的阳光，但也并没有凉快多少，刺耳的蝉鸣声几乎穿透了他们的耳膜。

黝黑瘦高的中年男教练朝他们喊：“都休息差不多了吧！过来练车！”教练的脖子上挂着一块擦汗的灰毛巾。

顾晓钰先站起身走进了烈日中，其他几个学员也苦不堪言地起身走了过去。

“侧方位停车大家已经练得差不多了，这两天要把倒车入库给练熟，我会一个一个过。”教练对学员虽然有耐心，几乎不乱骂人，但还是非常很严格的。

罗叔是他们四个学员中年纪最大的一个，他和教练是同龄人，练车时罗叔坐副驾，其他三个学院坐在后排。

“倒车入库还是小涛练得好，年轻人的学习能力就是强。”罗叔转头对后座的男孩说道。

小涛刚高考完，趁毕业的三个月假期来考驾照，他听到罗叔的夸奖后脸上露出腼腆的笑容。

大家在练车时喜欢说说笑笑，气氛很是融洽，丽萍坐在后排中间，一旁是小涛，另一旁是顾晓钰。

丽萍是个四十上下的女人，她性格热情，喜欢聊天，看顾晓钰总是心事重重的样子，便热情地勾住她手臂说：“跟大家聊聊天呗，看你怎么老不说话。”

顾晓钰朝丽萍客气又平淡地笑了笑。

罗叔转过头对丽萍说：“人家小姑娘内敛，都像你一样大大咧咧的。”

顾晓钰看着他和丽萍两人你一句我一句互相调侃，倒也觉得挺有意思，但又不想说什么话，扮演一个听众也挺好。

教练打趣地说：“我们两个年轻人都不说话，再看看两个老油条，吵吵闹闹，叽叽喳喳。”大家被教练逗笑了，教练语气严肃地说：“老罗，你开一次车熄七八次火，再这样下去，考试都不用参加了，肯定过不了。”

罗叔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说：“革命尚未成功，老同志还需努力，还需努力。”

教练带每人各练两遍倒车入库，四人轮流被带练了两遍后，剩下时间就交给他们自己练习，教练则放心的去休息室和其他教练吹空调喝茶打牌了，他倒也负责，偶尔还会出来看看大家的练习情况，有些教练全程都不管自己的学员。

大家也并不偷懒，一个接一个轮流练着车。

下午五点左右练车结束。

“晓钰，你怎么回去啊？”丽萍问她。

顾晓钰微笑地说：“我打车回去你。”

“那你注意安全，我先走了。”丽萍的老公开车把她接走了。

罗叔问：“小涛，你怎么回家？”

小涛腼腆地说：“我爸来接我。”

最后只剩顾晓钰一个人在训练场外的路边等出租车，教练的车正好从她身前经过，他和罗叔住在一个地方，所以罗叔坐教练的车一起回去。罗叔打开窗朝她挥手道：“你的车还没来吗？”

顾晓钰忙朝他们挥手说：“快到了，你们先走吧。”

自她从海南回来后，妈妈在电话里催了她无数次和刘志杰见面的事情，刘志杰也几乎天天给她发信息，这周六，刘志杰又尝试约她出来见面，顾晓钰实在无奈就答应了这次见面。

因为天气炎热，他们约在市区一个商场里面见面。

顾晓钰坐地铁提前到了商场，她打电话给刘志杰：“喂，你好，我刚到商场，你到了吗？”刘志杰说：“我也刚到，已经进来了。”

顾晓钰左顾右盼地说：“你在哪个商场口？”

“我在北门靠电梯这里，那个，你是不是穿了件绿色的碎花裙？”刘志杰问道。

他看到商场口有个披着长发穿碎花裙和凉鞋的女孩正东张西望地看着。

“你看到我了吗？”顾晓钰问。

“你向后转个身。”

顾晓钰忙转过身，她看到电梯边正拿着手机的男人，猜是刘志杰。

刘志杰走到她身边，顾晓钰这才看清他的模样，短袖短裤、凉鞋，戴了副斯斯文文的眼镜，头发向后梳成背头，喷了很多发胶，不出彩却耐看的脸。

“你好，是顾晓钰吧。”刘志杰朝她打了招呼。

“你好，刘志杰。”

他们虽然在手机里聊过，但初次见面后还是显得尴尬不自然。

刘志杰上下简单打量顾晓钰一番，脸上露出礼貌又欢喜的微笑，这微笑仿佛意味着：很满意。他故作轻松地推了推眼镜说：“真不容易啊，终于把你约了出来，可算见到本尊了。”

顾晓钰只是尴尬地朝他笑了笑，心里却没有任何情绪。

商场里人来人往，刘志杰觉得这里不是聊天的地方，他说：“一起吃顿饭吧？”

顾晓钰淡淡地问：“你想吃什么？”

他说：“这个商场里有家不错的粤菜，你喜欢吃粤菜吗？”

顾晓钰说：“我都可以啊。”

刘志杰带她上到商场四楼的粤菜馆，服务员带他们入座后，刘志杰把菜单递给她说：“看下想吃什么？”

“没关系，你看着点，我不太会点菜。”顾晓钰说。

刘志杰说：“那行，我来点。”

等菜的功夫，刘志杰向顾晓钰认真介绍了自己家庭和工作情况，顾晓钰虽在听他说话，可总有些心不在焉，仿佛一副不感兴趣的样子，她为了不让他觉得自己没礼貌，就偶尔附和他几句话。

刘志杰甚至连月入好几万的薪资也大方告诉了她，顾晓钰觉得其实没必要，她暂时对他的薪资没兴趣，但她打心眼里觉得，刘志杰确实是很厉害。

“你之前在幼儿园工作应该挺轻松的，为什么不做了呢？”他突然把话题转到顾晓钰身上。

顾晓钰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她说：“钱不多。”

“那你现在做什么工作啊？”

“还没找好，等先考完驾照吧。”

“还是幼师方向吗？”

“想去培训机构。”

“那也挺好的。”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刘志杰突然问：“听你妈妈说你在郊区有一套自己的房子？”

“嗯。”

“真厉害啊，不过这样也好，省去了租房的钱，生活压力会小很多。”

顾晓钰不想提房子的事情，房子会勾起她不愉快的回忆。

“那边的房价现在是多少钱一平了？”刘志杰一句接一句地问她。

顾晓钰敷衍道：“具体你可以去问问房产中介。”

“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多了解下行情，以后也考虑定居到这个城市，这里肯定比我们老家发达呀。”

顾晓钰淡淡地说：“哦，那挺好的。”

他们吃着饭东聊西聊，刘志杰在认真相亲，而顾晓钰就显得敷衍了很多，她原本就不是为了相亲才和他见面。

刘志杰问她的每个问题都直奔婚恋主题，是否是独生子，谈过几个男朋友，择偶标准有哪些，喜欢什么样的男生，恋爱多久会考虑谈婚论嫁等等。

顾晓钰随便回答了几句，她感觉有点心烦，但她不是烦刘志杰这个人，他人挺好的，做事绅士有风度，一直在找话题避免冷场，顾晓钰能明显感觉出刘志杰对她很感兴趣。

男人是不会对一个不感兴趣的女人滔滔不绝地说话的。

他问：“海南好玩吗？”

距那次旅行已过去一个多月，刘志杰突然一问，回忆又把顾晓钰带回了那片魂牵梦绕的大海，她淡淡地说：“挺好玩的。”

“怎么会想到一个人去海边，其实我也喜欢大海，以后如果有机会，我们一起去啊。”

顾晓钰心中一颤，她的脑海中浮现一个高高的身影。

刘志杰看她脸颊微红，神态因静美而显得忧愁，他误以为顾晓钰听了他的话害羞了，心中生出更多愉悦感和自信。

他挺直身板说：“顾晓钰，这次见面我对你感觉很好。”

“啊？”顾晓钰回过神后尴尬地看着他。

刘志杰大胆地问：“我们可以试一试吗？”

“试什么？”

“交往试试。”

顾晓钰深吸一口气说：“不好意思，刘志杰，我们还并不熟啊。”

刘志杰紧张地推着眼镜问：“今天见面，你对我的感觉怎么样？”

顾晓钰面无表情地说：“没感觉。”

刘志杰脸上瞬间露出窘笑，挺立的身板也颓了下来，仿佛自尊心受到了伤害。

顾晓钰觉得语气太过冷漠，微笑地说道：“我的意思是，你人挺好的，但论交往这件事情，可能有点过于急迫了。”

刘志杰点点头说：“我明白，今天是我太过唐突了，如果你想从朋友先做起，互相慢慢了解，那我也非常愿意。”

顾晓钰低头吃着东西，她的思绪飞到了那天傍晚有红霞的海边，想到那几天，她的心情会突然悸动，然后又低落难受起来。

刘志杰看她不说话，轻声问道：“等下吃完饭，想去喝杯咖啡吗，最近新上了一部好莱坞的电影，要不要去看？”

顾晓钰抬头看着刘志杰的眼睛，他的目光中有紧张和期待，她并不讨厌眼前这个绅士斯文、热情殷切的男人，如果换做别的女人和他相亲，那一定会对他产生好感。

“要不还是算了吧，看电影太费时间，有点累。”

“那我请你喝咖啡，这你可别拒绝了哦。”

顾晓钰只好点了点头。

商场一楼有家咖啡馆，他们在室内找了个沙发椅坐下后，刘志杰问：“想喝什么？”

顾晓钰说：“冰拿铁吧。”

很快，刘志杰就拿着两杯咖啡走过来了，他把冰拿铁递给她说：“给。”

“谢谢。”

刘志杰说：“你要加糖吗，我帮你去拿。”

“不用，我不加糖，谢谢。”顾晓钰问他：“你喝的是什么？”

“摩卡。”

“哦。”

他们并没有很多话说，顾晓钰低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想心事，刘志杰时不时瞥她一眼，他把心思都放在了她身上。

“顾晓钰，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顾晓钰好奇地抬起头说：“你想问我什么？”

“你喜欢什么样的男人？”

顾晓钰愣了愣，她不知道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关于感情，她现在一片迷茫。

“我暂时没想过这个问题，等考完驾照，工作确定下来后，再说吧。”

“我已经33岁了，所以目标很明确，就想找个温婉的女孩子共度余生，一个人打拼久了，就很向往温馨幸福的家庭生活。”

“其实，像你这样条件优越的男人，应该很容易找到的。”

“你不也是吗？你很瘦，又很漂亮，我刚见到你的时候都惊讶了，怎么会没有男孩子追你呢？”

顾晓钰不再说话，自顾喝着冰咖啡，刘志杰为了能和她多呆一会，刻意把喝咖啡的速度放慢。

“刘志杰，我也想告诉你我的真实想法，其实今天和你见面，主要是被我妈催的，我暂时还没有想交往的打算，我不想耽误你，你不用在我身上花太多时间和精力。”

刘志杰问：“你是对我没有想法，还是单纯不想考虑感情的问题？”

顾晓钰心里想说两者都有，但她还是礼貌地说：“暂时不考虑感情的问题。”

“谢谢你的坦诚，我愿意理解为你是在给我机会，我特别希望和你继续多了解下去。”

顾晓钰放下咖啡说：“刘志杰，今天时间不早了，要不。”她看看时间说：“我今天有点累了。”

刘志杰听懂了她的意思，他说：“我是开车过来的，需要送你回去吗？”

“不用不用，太麻烦你了，我坐地铁很方便的。”

“那我们改天再约，顾晓钰，认识你很高兴。”

顾晓钰客气地点了点头说：“那，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