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裂痕的光 第十四章

穿梭在静谧神奇的热带雨林中，仿佛置身童话世界里的绿野仙踪，入目皆是陡峭异石、奇藤古树。忽然有一座腾空架起的吊桥出现在严律和顾晓钰眼前，桥身不算很长，他们本以为这桥没什么特别之处，走近才发现桥的两侧挂满了祈福的牌子和铁锁，桥中央挂着一个木牌匾，上面写着：爱情桥。

他们没有看彼此，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并肩缓步走过了这座桥。

从闷热潮湿的雨林中出来，三三两两的游客聚在特色纪念品店里挑选礼物，顾晓钰从冰柜拿出两瓶矿泉水买了单。

“给。”顾晓钰递了瓶水给严律。

严律接过矿泉水说了声：“谢谢。”

两人拧开瓶盖就咕咚咕咚喝了大半瓶，实在是渴坏了。

严律瞥她一眼说：“今天走累了吧？”

“嗯，腿都酸了。”

正巧观光车到了，他们随人群一起挤了上去，两人并排坐下，确切地说是挤坐在一起，车一开，两人同时抓住前排的靠背来保持平衡，由于挤得太近，他们只能默契地不看彼此，以防更加尴尬。

经过来时看到的菠萝蜜树时，严律不自觉侧头多看了眼，也正是这个转头，他瞄到了顾晓钰的侧脸，顾晓钰正低着头，脸庞不知何时变得绯红，像一颗绯红的芒果。

观光车呜呜地行驶在蜿蜒狭窄的山路上，在一路颠簸中终于出了雨林景区。

出租车已经在路口等他们。

顾晓钰被严律叫醒时还一副迷糊犯懵的样子，可能是今天走了太多路，这一个多小时她在车上睡得特别沉，以至于醒来时半天没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何处。

下车后一股热浪扑面而来，她被傍晚的阳光晒得睁不开眼睛，这才想起出门时忘了戴墨镜。路两旁高耸的椰树延伸到远方，海浪声哗啦啦往沙滩上推，热热的海风掀起她山茶花色的裙摆，蔚蓝的大海上泛着下午四点半的粼粼波光，天边有一大片娇艳似火的红霞，远处的海水已经被染成了油画般的橘红色。

严律背对顾晓钰，他面朝大海的方向静静看着这幅美景，顾晓钰的目光从天空转移到大海又落到严律的背影上。他身穿普通的短袖短裤和运动鞋，干净利落的寸头，高大挺拔的身姿，肩宽腰窄，腿笔直而修长，小麦肤色，浑身散着独特迷人的硬朗气质，顾晓钰看得入了迷。

顾晓钰突然问出一个和眼前美景毫无关系的问题：“严律，你究竟多高啊？”

严律一时没反应过来，他呆呆地说：“186。”

“哦。”

“怎么突然问这个？”严律问。

顾晓钰脸颊透着红，她并未回答严律，而是看着远处天边的红霞说道：“真美。”

严律点头道：“难得看到这么漂亮的晚霞。”

顾晓钰主动说：“要去海滩那边坐坐吗？”

严律有些惊讶，但很快就恢复平静说：“好啊。”

傍晚的沙滩上，有大人正带着孩子玩沙子，也有穿着清凉的男女在散步，沙滩边有一大片阴凉浓密的树林，两人就坐在阴凉处的长椅上望着波光粼粼的大海和娇艳似火的晚霞。

顾晓钰打破沉默说：“其实我一直无法原谅自己。”

严律看着她的侧脸，语气温和地问：“为什么？”

“如果那个下雨天，我没有让沈悦陪我去家具城，悲剧就不会发生，归根结底是我害了她，可我却活了下来。”

严律目光中多了心疼，他说：“不要太自责，你也是受害者，真正的罪魁祸首是那个肇事司机，活下来了就好好生活。”

顾晓钰悲伤地说：“我和沈悦认识了十年，她真诚、努力、乐观，工作中不怕吃苦，对我也很好。你知道吗，她从一个汽车销售做到了主管，吃了那么多年苦，好不容易熬过来了，却被我亲手毁了，都怪我，都怪我。”她双手捂着脸埋进了膝盖。

严律试图用手拍她的背，可又将伸出的手收了回来，他说：“我知道你很难过，想哭就哭吧，人生就是这样啊，无论经历多少痛苦，还是要继续面对接下来的人生。”

顾晓钰抹了眼泪坐起身说：“可我对不起她父母啊，他爸妈的头发都白了！严律，我其实很恨你，你知道活下来的人要承受多少自责和痛苦吗？可是我又不能恨你，因为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你是好人，我真的特别矛盾。”

严律怎么会不懂她的矛盾和痛苦，虽然已经过去了七年，他早已投入到新的人生和生活中，但只要想到那场噩梦般的山火，听到消防车尖锐的鸣笛声，他的心依然会痛不欲生。

严律从不信关于生死的迷信和传说，可人就是这么奇怪，为了能更好的安慰他人，总爱说些善良的迷信抚慰人心，比如：死去的人化作了天上的星星等。

这也不为是一种寄托思念的方式。

严律说：“你想过吗，也许这一切都是她的安排，她不忍心看你太悲伤，所以化成了美丽惊艳的晚霞，你要懂她的良苦用心，大海、晚霞、沙滩、清风，这些都是她对你的祝福啊，她一定希望你能好好生活。”

顾晓钰知道严律在安慰她，但还是被感动得湿了眼眶，刚才那阵突如其来的压抑和悲伤释放出去后，她的心情逐渐缓和下来，这全是严律的功劳。

严律望着远方，他像是在对顾晓钰说，又像是说他给自己听：“不管你恨不恨我，我都不后悔当初救你一命，我做不到见死不救。人总要学会放过自己，长久活在痛苦中会压垮身体，会生病。”

严律在说话时没注意到顾晓钰正用一种盈盈秋水般的目光看着他。

他们进到凉爽的酒店大堂，等电梯时严律问：“等会你吃饭吗？”

顾晓钰说：“要不你先去吧。”

“为什么？”

“我还要洗个澡。”

严律说：“我也是，今天出了一身汗。”

电梯门开了，两人进了电梯。

顾晓钰问：“你饿吗？”

严律点头说：“饿。”

顾晓钰想起第一晚吃饭的海鲜街，她说：“酒店出去后，一路往前走有个十字路口，那边全是饭店，我记得还有家烤肉店，你想吃吗？”

严律说：“我最爱吃肉。”

顾晓钰瞥他一眼后笑了。

他们回到房间后都冲了凉换了身干净的衣服，严律此时正坐在大堂的沙发上等她，看到顾晓钰从电梯里出来后就朝她挥了挥手。

顾晓钰把头发盘成丸子顶在脑后，她换了身黑色的小吊带和牛仔短裤，拖着凉拖朝严律走去。

她穿得相当清凉，脖颈、肩膀、胳膊、腿都露着，吊带在胸前勾勒出浑圆柔软的弧度，严律看着她的装扮，心里难免起了波动。

十字路口的海鲜街熙攘热闹，路灯已经亮起，这家炭火烤肉店的门口已经排满了人，严律和顾晓钰等了半个多小时才就坐。

幸亏店里凉气十足，大家才不至于在烤肉时热出一身汗。

顾晓钰看着菜单说：“海鲜种类有很多。”

严律问：“你喜欢吃烤海鲜吗？”

“喜欢啊。”顾晓钰早已饿得饥肠辘辘了。

点完菜后他们还加了清补凉和椰子，服务员很快就将他们点的菜端上了桌。

肉在铁网上发出滋啦滋啦声，油水滴到铁网下的木炭中滋出火花和白烟，顾晓钰把烤好的肉卷入生菜中，蘸了烤肉酱一口送进嘴里，她大口咀嚼着，吃得相当过瘾。

顾晓钰问严律：“你要试试生菜吗？”

严律摇头说：“我喜欢直接吃肉，很少用生菜卷着吃。”

顾晓钰到后来也干脆不用生菜了，她学着严律直接吃肉。

严律勾起嘴角笑着说：“学我啊。”

顾晓钰说：“果然还是大口吃肉爽。”可她毕竟是女孩子，胃就那么点大，没吃几盘肉就已经丧失了战斗力，她摸着并不胖的肚子说：“我吃不下了。”

严律摇头浅笑着，他把剩下的肉和海鲜铺到铁网上烤，说：“你可以吃点虾，虾不占肚子。”

“不了，我一点都吃不下了。”

严律说：“难怪你那么瘦。”

他吃完了最后的肉。

顾晓钰平淡地说：“我伤也养好了，海边也来放松过了，回去后就一切都重新开始了。”

严律点头说：“能有重新开始的勇气是很好的。”

顾晓钰看了他一眼说：“以后我们都会各自忙碌，也不会再见面了。”

严律放下筷子说：“再忙，也还是在同一个城市。”他的言外之意是，在同一个城市为什么不会再见面？

顾晓钰盯着铁网上一块被烤得焦黑的肉不说话，严律问：“我们最起码，也可以算朋友了吧？”

顾晓钰低着头说：“我暂时还没想清楚，我跟你说过的，我的生活中没有朋友。”这半年多时间，她早已习惯了一个人生活。

严律试探地问：“那你觉得我们算什么关系？”

顾晓钰神情恍惚地说：“你救过我的命，是我的救命恩人啊。”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最适合两人的关系。

严律苦涩地笑了。

顾晓钰有自己的难言之隐，她不愿意和严律产生过多羁绊。

“我猜不透你，因为你很矛盾，有时候我觉得我们相处得像朋友，有时候又是陌生人。”严律心中一直有困惑，可他却只说：“不管什么原因，你怎么样舒服就怎么样来，我不会强人所难。”严律不愿意让他们之间的气氛陷入尴尬。

离开闹哄哄的美食街，一切又变得安静下来。他们走在海边一处椰树林中，皎洁的月光在地上斜铺出他们长长的身影，耳边是海浪声，清爽的海风拂过他们的脸颊和衣服，他们的心也被风吹得更柔软了。

顾晓钰发现严律并没有跟上自己的脚步，她转头看过去，严律正站在她身后三步远的地方，他的目光在夜色中显得更幽深且难以捉摸。

顾晓钰问他：“你怎么不走了？”

他颤抖着声音说：“我一向有什么话都会直说，从不是别别扭扭的人，所以我想跟你说一件事情。”

顾晓钰疑惑又不安地看着他。

“关于我对你的感觉，其实纠结过很长一段时间，我一直不知道要不要说，可是感情这种东西我瞒不了自己，压在心里很难受。”

顾晓钰感觉呼吸越来越急促，她的心跳在加速，脸在黑夜中变得滚烫通红，严律看不清她的目光，但如果凑近看，一定能看出她目光中包含的期待和柔情。

严律朝她跟前走了两步后，坚定又温柔地说：“顾晓钰，我喜欢上你了。”

这一瞬间，顾晓钰感觉自己的世界在天旋地转，她忘了怎么呼吸，大海在天上奔腾，宇宙在海里沉没，星星围绕着她疯狂旋转，而她的心脏已经快跳出嗓子眼了。

可是下一秒，顾晓钰突然胆怯地退缩了，她绝望地扑灭了心中的火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