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戈铁马 秦关再陷，诸将罹难

刘裕驻扎长安，时常接见关中父老，宣扬朝廷光复河山之心和安民之意。这日，正在营中与父老饮酒，想谈甚欢。军士入营报说有京城使者到了，刘裕召入营中，来使呈上一封书信，刘裕拆开一看，惊愕不已，原来信中说尚书左仆射刘穆之病逝。刘裕又问来使刘穆之去世的情况，来使说细细讲述，当听到刘穆之弥留之际，想见自己一面时，刘裕潸然泪下，哀伤惋叹。自从元兴三年起兵讨伐桓玄到如今，十四年间，刘穆之在内总理朝政，在外管理军旅事务，解决问题有条不紊，任何事情都不被耽误。常常宾客盈门，求办名类事项，朝事军事里里外外来询问禀告的人满阶满室。刘穆之眼看公文，手写回信，耳听别人的汇报，口中同时回答，同时处理数事不妨碍，每一件都处理得很妥当。如今一朝病逝，朝中再无可托大事的心腹之人，刘裕只好决定班师回朝。

不久，刘裕委任次子刘义真为安西将军，都督雍粱秦诸州军事，镇守关中，任命谘议参军王修为长史，王镇恶为司马，沈田子、傅弘之、毛德祖为参军从事，辅佐刘义真。此时刘义真年仅十三岁，关中事务实际上是由王修掌管。刘裕亲自拉着刘义真的手把他交给王修，又让王修拉着他儿子王孝孙的手交给自己。垂泪辞别，引兵登船，顺河东下。

三秦地区的父老，听说刘裕就要返回江南，都痛哭流涕地来到大营门前诉说：“我们这些残余的汉人，没有接受朝廷的教化，至今已有一百年之久，直到今天才看到汉民族衣冠装束，人人都互相庆贺。长安十陵是你们刘家的坟墓，咸阳宫殿是你们刘家的住宅，你放弃它们想要去哪里！”刘裕也很伤感，安慰他们说：“我接受朝廷的命令，不敢擅自停留。感谢诸位怀念故国的诚意，现在留下我的次子与文武贤才共同镇守这里，可保平安无事”。

赫连勃勃听说刘裕离开长安非常高兴，决定出兵攻打长安。其谋士王买徳说：“青泥和上洛，是南军的要冲，应该安置流动兵力截断他们来往的道路。然后堵塞潼关和崤陕，断绝他们的水陆通道。而后传檄长安，向百姓宣扬恩德，三辅的父老都会提着酒食欢迎陛下的军队。刘义真独坐空城，没有地方逃窜，十天之内一定会到陛下面前来投降，正所谓兵不血刃，不战而自定。”赫连勃勃于是任命儿子赫连璝为都督前锋诸军事，兼领抚军大将军，率领二万骑兵南攻长安，前将军赫连昌屯兵潼关，任命王买德为抚军右长史，往南截断青泥的道路，赫连勃勃率领大军接着出发。

赫连璝进抵渭河北岸，关中百姓纷纷投降夏军，刘义真闻讯派出沈田子率军迎战，沈田子因敌方兵力强盛而退守刘回堡，并派使者向王修报告。王镇恶听说沈田子不敢迎战，对长史王修说道∶宋公将十岁的小孩子托付给我们，我们就当竭尽全力。像沈田子这样拥兵不进，何时才能消灭强虏呢?于是王镇恶亲自领兵打算联合沈田子到长安以北迎战夏军。沈田子本来就嫉恨王镇恶功劳高过自己，此时得报更愤怒，于是编造流言说：“王镇恶要尽杀南方人，送刘义真南归，在关中自立。”军中闻言，惶恐不安。等王镇恶领兵赶到，沈田子邀他进入傅弘之营中，谎称有密计相商，请屏退左右，王镇恶贸然进入，被沈敬仁从后一刀刺死。当初，沈田子在刘裕班师前屡次表示王镇恶不可信。刘裕也曾对沈田子说：“钟会之所以不能成功作乱，就因为卫瓘呀。正谓‘一头猛兽也比不上一群狐狸’，你们有十多人，怕什么王镇恶！”暗示不得已时可以杀掉王镇恶。此时，沈田子回报刘义真说王镇恶谋反，自己奉太尉密旨铲除叛逆。但王修早已得到傅弘之密报，于是以沈田子擅杀大臣将其拿下处死，随后以毛修之暂代司马，命他与傅弘之一起率兵出击。二人接连打败夏军。

刘裕听说赫连勃勃进攻关中，派蒯恩前往长安，征召刘义真回到江南，任命朱龄石为雍州刺史，代替刘义真镇守长安。刘裕对朱龄石说：“你到了那里，可以命令刘义真轻装疾速前进。等出了潼关，才可以放慢脚步。如果关右确实难以驻守，你可以与刘义真一道回来。”随后，刘裕又命朱超石慰劳黄河、洛水一带的军民，安定人心。

刘义真年少贪玩，随意赏赐左右侍从，没有节制，王修常常限制他。因此，刘义真左右都怨恨王修，在刘义真面前陷害王修，说：“王镇恶打算叛变，所以沈田子杀了他。王修杀死沈田子，这样也是打算造反呀。”刘义真信以为真，派亲信刘乞等杀死了王修。王修一死，人心惧怕离散，各自为政，无法统一。刘义真把驻防在外地的军队全部调入长安，关闭城门自守。赫连勃勃听说晋军内乱，于是大举发兵攻占关中各郡县，随后占据咸阳，切断长安所有的通道。

蒯恩赶到后，催促刘义真东返。可刘义真左右宠佞贪图子女财宝，不肯动身。等到朱龄石赶到后，再三敦促，刘义真这才在决定出发。临行时，刘义真又放纵部下在长安周围大肆掠夺，带着大量的金银财宝，缓慢向东撤退。走到半路上，雍州别驾韦华逃奔夏国，向赫连勃勃通风报信。赫连勃勃派赫连璝率领三万人追击刘义真，傅弘之对刘义真说：“宋公让你疾速前进，而你带这么多辎重，一日走不出十里，敌人的骑兵马上就要追到，你该怎么办？应该放弃车辆，轻装前进，才有可能幸免。”刘义真不听。不久夏军追到，尘土蔽天，傅弘之、蒯恩领兵抵挡，连杀几日赶到青泥。不想青泥早被王买徳占据，晋军刚到，四下杀出无数夏军，蒯恩、傅弘之、毛修之抵挡不住，都被夏兵抓住，刘义真在最前面奔逃，正巧夜色降临，夏兵没有继续追赶，所以才幸免于难。刘义真的左右亲兵都被夏兵冲散，他一个人藏在草丛中。东晋中兵参军段宏，单枪匹马追踪找寻，沿路呼叫刘义真。刘义真听出是他的声音，才跑出来，说：“你是不是段中兵？我在这儿呢，咱们走吧！你保护我上路恐怕不能两全，如果情势危急，可以割下我的头，带回南方，让我的父亲不再想念我。”段宏哭着说：“我们要生死与共，下官不忍心那样做。”于是，段宏把刘义真绑在自己的背上，两人乘一匹马逃回。刘义真对段宏说：“今天发生的事情，实在由于少谋失算，然而大丈夫不经这次大难，怎么知道事情的艰难。”

赫连勃勃进攻长安，百姓不服朱龄石，纷纷打开城门迎接夏军进城。朱龄石烧毁城中宫殿，引兵撤离长安，途中遇到朱超石前来接应，于是一同进入王敬先营中。这时赫连昌引兵来攻，截断营中水源，军士口渴难耐挡不住夏军攻击。朱龄石让朱超石赶紧逃走，朱超石哭着说：“人谁不死？我怎么能抛弃兄长，自己逃生！”兄弟二人于是和王敬先一起引兵与夏军交战，力竭受伤被擒。

赫连勃勃于是进入长安，占有关中全境。将晋军士兵的头颅堆积起来，封土成冢，取名骷髅台。赫连勃勃杀死朱龄石兄弟、蒯恩、王敬先等人。爱惜傅弘之骁勇，强迫傅弘之投降，傅弘之宁死不屈。当时正值冬季，天寒地冻，赫连勃勃命人将傅弘之的衣服脱光绑在旗杆上，傅弘之大声叫骂赫连勃勃，赫连勃勃大怒将傅弘之杀害，时年四十二岁。

当时刘裕在彭城，听说关中已失，诸多将领被擒杀，次子刘义真也下落不明，勃然大怒，想要再次北伐，侍中谢晦劝阻道：“士卒疲弊，难以作战，请等来年再说。”刘裕不听。郑鲜之也劝说：“敌人如果听说您亲自出征，一定会齐心合力固守潼关。如果直接进攻潼关，恐怕也不易攻克。现在敌人虽然志得意满，士气正旺，但还不敢乘胜打过陕城，这是因为他们还畏服您的威名，为将来留一条退路。我们如果推进到洛阳后就班师回朝，敌人看破我们的实力，一定会产生测度之心，可能会加深边疆危机。何况大军远征，后患很多。如今境内各州县发生水灾，饥馑频频发生，三吴地区盗匪遍地，攻克州县，都是苦于出征服役的缘故。江南的士大夫和老百姓，都伸长脖子盼望您的归来。忽然听说您又要北伐，都不了解其中的真实情况和大军班师的日期，我恐怕要在心腹之地发生异变成为后顾之忧。殿下如果担心西边的夏虏不断侵扰河洛地区，最好是与北方的魏国结盟。我们与魏国关系友好，河洛自然安定，河洛安定，济水、泗水流域也会平静了。””刘裕一时犹豫不决。不久接到段宏的报告，得知刘义真已经幸免，这才放弃北伐。只是登城北望，慨然流涕罢了。

杰出人才的身死去向往往关系到一个国家命运的走向，有时甚至能影响一个时代。王猛在时，苻坚能统一北方，等到他一死，苻坚兵败淝水，身死国灭。假如当时刘穆之没有病逝，刘裕能长驻关中，可能不仅关中不会丧失，连天下也统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