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的儿女 第四章 爰历府第（续二）

痛定思痛，高渐离发现自己仍然是处在危险之中。山下的宁城，遍插着秦军的旗帜，人马声音，断续可闻。他意识到燕北峰不可久留。在哭祭完老师后，到被烧毁的房子里，找到一个被烧掉一半的半条棉被、一包食盐，扎裹在身上，连滚带爬，向北翻过燕北峰。燕北峰北边，就是东胡山戎部的地盘，秦军不会到此来追捕他。

翻过燕北峰，也是莽莽的森林。在山脚下，高渐离发现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石洞，里面有石床石凳，还有几个残破的瓦盆瓦罐，看来此处以前有人居住过。他就在此石洞中安下身来。

很快半年过去了，高渐离的骨折、外伤基本痊愈，但内伤内功尚未恢复。这些天来，他每天在思考这几件事：老师秦合是怎么死的？自己交给老师的荆轲的儿子是生是死？被赵高抢去的荆轲的女儿怎么样了？师弟秦山被俘后怎么样了？要把这些问题搞清楚，只有去问赵高。但论武功，自己现在的水平打不过赵高，找到赵高也是奈何不了他。怎么办呢？只有抓紧苦练武功，要超过赵高，才能找他弄清情况，报仇雪恨。于是，他又耐心地在石洞中住下，潜心演练武功。

他自制了一把筑，根据当时他在易水送别荆轲的情景，编了一支曲子，名曰《易水寒》，经常边击筑边唱“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这激昂、悲壮的乐声歌声时常在山林中回荡。

五年后，高渐离的武功、筑艺都提高到一个新的水平，他感到，可以去找赵高问罪了。他离开了生活居住数年的石洞，背上自制的筑，向南翻越燕北峰，在燕嘴石秦开的坟上祭奠了一番，便下山欲先入宁城。他设计的路线是从宁城到蓟城再到秦都咸阳，到咸阳找赵高问罪。

这时，秦国已经消灭了六国，一统天下，秦始皇建立了空前庞大的秦家王朝。为了维护政权的稳固，为了维护秦王朝统治集团的核心利益，秦始皇继续实行原来秦国的政治法律制度，任用法家学说，实行严刑峻法，以法治国，同时，继续走强军之路，用军事和法律的两手，统治人民，镇压原六国的反抗势力。法律密于凝脂，民众的一切行为，都处在秦律的管控之下，人民没有自由，秦王朝的统治，极其专制、残暴。

高渐离背着筑，下了燕北峰，来到宁城北门，他想先进宁城看看。城门口的守兵拦住了他：“你是什么人？进城何干？”

高渐离支支吾吾，不知怎么回答好。

守兵又对他说：“把你的《照身符》拿出来看看。”

”照身符？”高渐离不解，“何为《照身符》？我没有啊。”

秦国在商鞅变法时就实行严格的户口管理制度，五家一伍，十家一什，每个人的户口在官府都有登记，每个人都制发有身份证，名曰《照身符》，是一个小竹板，上面刻有本人的头像以及姓名、年龄、住址等事项，烙有官府的印，如无此物，就被视为黑户、犯罪嫌疑人予以逮捕治罪。私自留宿没有《照身符》的人也要被治罪，当年商鞅在逃亡时因没有《照身符》，没有人敢留宿他，且被举报被逮捕，后被处以五马分尸之刑。秦统一后，在全国推行《照身符》身份证，凡出门无此符者，轻则无处食宿，重则被逮捕治罪。

高渐离这几年一直在关外东胡之地，哪里知道出门需要随身携带《照身符》，况且他也没有这个物事。

两个士兵见高渐离没有《照身符》，“你没有《照身符》，是不是东胡来的奸细？待我绑你送去官府究问。”便拿出绳索，欲捆绑高渐离。

高渐离把手轻轻一挥，发出内力，两个士兵被掌风推倒。高渐离施展轻功，纵身飞去。

他来到蓟城，遇到的情况和宁城一样，没有《照身符》进不去城，而且守城士兵也要擒拿他。他只好再次逃离。看来现在没有《照身符》，别说去咸阳了，就是进一个小村镇，也充满风险。当务之急，是要先解决《照身符》的问题。怎么解决呢？他想到了以前的剑侠朋友们。

在原赵国的都城邯郸近郊，有一个徐家庄，庄主姓徐，名夫人，是名闻江湖的铸剑大家，荆轲刺秦时用的徐夫人匕首，就是徐夫人铸造的。徐夫人不仅铸剑术高超，而且武功超群，好侠仗义，专爱结交江湖豪侠。高渐离与徐夫人就是推心置腹的好朋友，他想到不如先去找徐夫人讨个办法。蓟城离邯郸大概五六百里地，高渐离夜行昼宿，不数日，便到了徐家庄。

老朋友相见，分外亲切。徐夫人热情地接待了高渐离，并且为高渐离办了一个《照身符》。

高渐离在徐家庄盘桓了数日，便告辞前往咸阳，临行时，徐夫人赠予他一镒黄金，十吊秦半两铜钱作为盘资，因见他身无兵器，又赠送他一把非常珍贵的“卷云剑”，这把剑卷起来时剑身是柔软的，抖开来时剑身是直硬的，不用时可以把它卷成一团，方便携带。

辞别徐夫人，高渐离晓行夜宿，走了半个多月，来到秦朝都城咸阳，在偏僻的巷子找了一个小客栈住下，不数日，便打探到赵高的“爰历府”和关押六国战俘的监狱“秦城监”的具体位置。然后，他数次夜探“爰历府”和“秦城监”，但是，这两个地方都是戒备森严，他只能在外围的围墙上观察一番，却无法入内。

这天上午，高渐离徒步去“秦城监”打探，他想白天去看看有什么情况。他刚走到监狱大门附近，远远看见一辆囚车从监狱大门出来。他闪在路边，待囚车走近，他向囚车里的囚犯看了一眼，不由大吃一惊，原来囚车里的犯人正是他的师弟秦山。他不敢声张，悄悄地在后面尾随着囚车，直到看着囚车进入望夷宫。

望夷宫外，巡守的秦兵半个时辰就要巡逻一次。高渐离躲过秦兵巡逻队，翻墙进入望夷宫内，寻找了半天，才找到演武场赵高设置的法场，但是他来晚了，此时秦山被五马分尸，身首异处。

高渐离抱着秦山的头放声大哭，悲痛万分。

高渐离扯出卷云剑，把剑身一抖，指着赵高大骂：“你们这群衣冠禽兽，残忍暴虐，我誓杀汝。”遂仗剑奔赵高。

夏三郎挺剑拦住高渐离，二人战在一处。夏三郎在七年前在蓟城曾被高渐离擒住，点了穴道，被挟持护送高渐离燕姬出蓟城，后在圣水河侥幸逃脱，他一直视为奇耻大辱，一直希望有机会再遇到高渐离且要打败他，一雪前耻，所以，几年来，他勤奋苦练武功，他的夏家剑法、暗器法、使毒手法已非与当年同日而语。他展开夏家剑法，一上来就是招招杀手，直逼高渐离。

而高渐离更是与当年不可同日而语，他独自在深山石洞里修炼武功，尤其是内功修为深厚，早已达到武林一流高手的水平。

二人你来我往，战了数十回合，夏三郎见战他不下，不免心中急躁，便欲使毒。只见夏三郎剑走偏锋，一招“长舌吐信”抢到高渐离左首，高渐离撤身闪过，紧接着，夏三郎“鹞子翻身”，右手剑兜头向高渐离劈来，同时，左手攥毒药“夏枯草”，向高渐离面部撒去。高渐离早就防着他会来这一手，身体急速后撤，躲过他的毒药，然后腾空、在空中360度翻身，右脚插花盖顶向夏三郎头顶砸去，夏三郎急忙头一偏，高渐离的右脚砸在夏三郎的左肩上，只听“咔嚓”一声响，夏三郎左肩锁骨被砸断，身体也跌倒在地，而他的毒药撒在地上，“哄”地爆燃一下，化为灰烬。高渐离紧跟着上前一步，一抖卷云剑，对夏三郎分心便刺。

突然，一个清脆又急促又虚怯的声音传来：“哎呦，平平，别跑。”

高渐离循声望去，只见赵高身后，一个小女孩，在叫从她手中挣脱出去的一只黑猫。原来，夏三郎撒落在地上的毒药爆燃，发出大响和火光，赵坤怀抱的“平平”吃了一吓，从赵坤手中跳到地下，钻到桌子下面去了。

高渐离这一分神，夏三郎就地十八滚逃脱了。

高渐离被赵坤的脸吸引住了，这个小脸与燕姬的脸太相似了，大眼睛，双眼皮，柳叶眉，樱桃小口，薄嘴唇。这个小女孩莫非是燕姬所生的双胞胎女孩、被赵高在宁城抢走的荆坤？他提剑向赵坤走近，问：“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赵坤见高渐离提剑向她走来，怯怯地答曰：“赵，赵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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