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刀传奇 第59章 既然不老何来生死

华灯初上,郑州城的小狮子巷显得格外热闹。

就在巷尾,有一家门口站着四位俏丽的姑娘,门上悬着一块金字大匾“迎香阁”。

顾玉飞走进迎香阁的时候,迎接他的是一个半老徐娘。

顾玉飞握着他的黄油布伞,进门后就坐上了一张红木圆凳。他把伞放到桌上,左手搭在伞上。

徐娘脸色微变,她接待过不少客人,却还没见过这样一个伞不离手的古怪人。

“公子,您不常来这儿坐,怪面生的。”徐娘道:“要不要我给你介绍几个漂亮的姑娘?”

顾玉飞一摇头,直接问:“春娘在不在?”

徐娘的脸又是一变,道:“对不起公子,这几天春娘身子不舒服,不能见客。”

“不舒服?”顾玉飞一声冷笑,道:“如果春娘真的不舒服,就请她出来敬杯酒就可以。但若是她另有客人不出来，哼！”

顾玉飞一只右手在圆桌上缓缓一按,等手离开桌子的时候,桌面已留下一个清晰的掌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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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娘的脸好像忽然被人重重掴了一掌,变得非常尴尬道：“不瞒公子说,春娘屋里现在正有一位客人,这位客人是我等万万得罪不起的。”

顾玉飞道:“他叫什么名字?”

徐娘道:“公子可知道郑州城里四大镖局之一的天河镖局?”

顾玉飞道:“知道。”

徐娘松了一口气,道:“现在在春娘屋子里的,正是总镖头万护花的亲传弟子冷冰冰。”

“什么?是他?”顾玉飞吃了一大惊,他怎么也想不到冷冰冰昨日丧师,今日竟会在此地寻欢作乐。

徐娘道:“冷公子来的时候,好象已喝过不少酒,他了脸上杀机很重,我们都很害怕。”

顾玉飞点点头,他已懂了。

像冷冰冰这样的年轻人,空有一腔不怕死的热血，事到临头却往往不懂得该怎样做。

顾玉飞道:“你能不能带我到春娘的屋子里去?”

徐娘的表情很苦恼,道：“公子如果一定要去……”

顾玉飞不等她的话说完,道:“当然,我当然得去。不过你放心,我和冷冰冰也算是朋友,绝不会跟他动手。”

徐娘这才点点头,一手扶着烛台,在前面引路。

迎香阁其实不算小,一直穿过两条长廊,徐娘才在一间很精致的红漆小屋前停下。

屋中有灯光,徐娘侧耳听了听,却只听得春娘又娇又媚的声音:“冷公子,你已经喝了很多了,酒喝多了伤身体,你就少喝一点吧。”

徐娘伸手轻轻叩了叩门。

“谁?”屋中传出冷冰冰带着醉意的声音。

徐娘应了声“我”,她不敢说有人找春娘，绕着圈子道：“冷公子,这里有一位公子,说是你的朋友。”

“朋友?”冷冰冰想了一想,道:“我没有朋友。”

他第一个反应就是顺手操起床头的黄金棍,对春娘道：“你去开门。”

门一开,冷冰冰当然看到了顾玉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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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冷冰冰道:“你找我有什么事?”

“是我。”顾玉飞道:”我并不是来找你,我是来找春娘，正好碰到你在这里。”

“春娘?”冷冰冰忽然笑了,道:“你来找春娘?”

他几步就冲出了屋子,厉声道:“你是想赶我走?”

顾玉飞微微一笑,道:“好像是的,”

冷冰冰脸上的恨意更深,趁着酒意杀机渐起道:“凭什么,就凭你是顾玉飞?”

顾玉飞道:“这一个理由就已足够了。”

春娘吃惊地抬头看了看顾玉飞,她当然也听到过伞中快刀的名字。

她没有想到顾玉飞竟是这样一个很年轻,看上去又很平凡的人。

“好,好,好,好!”冷冰冰一脸杀气,连着说了四个“好”。他的酒似乎已经醒了一大半,双手握紧了那条黄金棍。

顾玉飞看着他,问他:“你以为逃避就能解决问题?”

冷冰冰一愣，他当然也清楚逃避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可是他也无法接受，顾玉飞用这样的态度对他说这句话。

冷冰冰道:“听说你的刀很快,我想试一试。”

顾玉飞摇摇头道:“我的刀只杀恶人,并不是用来对付酒鬼的。”

冷冰冰怒喝一声,他不怕死,却怕被人蔑视。

他的肩已动,肩一动,手一动,棍一动。

顾玉飞摇摇头,真正的高手出手,又怎能让敌人事先有所防备?

肩膀一动,岂非已将出手进攻的方位告诉了对方?

顾玉飞凌空一翻,身形在半空里不住变化。

冷冰冰的黄金棍已变化了五次,却根本沾不到他的边。

就在第五棍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的一瞬间,顾玉飞已用一只手握住了棍的另一头。

冷冰冰只觉双手巨震,黄金棍却到了顾玉飞手中。

顾玉飞一刀未出,冷冰冰竟已经败了。

徐娘和春娘吃惊地看着顾玉飞,她们无论如何也想不通这个年青人出手才一式,便夺下了冷冰冰的黄金棍。

冷冰冰顾时呆在那里,他只觉得心头一片茫然。多年苦练的“万家棒”,才出手便已败了!

顾玉飞笑笑,他把黄金棒送到冷冰冰身前,道:”冷公子,我只希望你明白,逃避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冷冰冰一长串苦笑,他简直已要笑出眼泪。

他并没有收回他的武器,因为他忽然间已完全清醒，发疯般冲了出去。

望着他的背影,顾玉飞喃喃道：“如果他真的明白了逃避并不能解决问题,会不会更痛苦?”

他这句话是问自己的,却不想春娘替他回答道:“就算痛苦,直面现实也是一个男子汉应当做的事。”

顾玉飞这才注意到春娘,问:“你就是春娘?”

春娘点点头,淡淡道:“我就是。”

顾玉飞此刻才发觉春娘不但人长得美,苍白的脸色更藏着一种难以言述的楚楚韵味。

很少有女子,会有这样一张苍白美丽的脸。隔窗听到春娘又娇又媚的声音,你无论如何也猜想不到她竟是这样一名女子。

顾玉飞转头冲徐娘道:“麻烦你送几样精致些的酒菜到这间屋子里来。”

徐娘点头道:“好的,顾公子请稍等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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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冰冰奔出迎香阁的时候,心情很糟。

他凌乱的头发被冷风一吹,齐齐往后倒。

风很大,却不是怎么冷。冷冰冰的脑子一点点清楚起来,他问自己——我这是不是在逃避？

冷月挂空,冷冰冰抬头看看天上的月。

今晚的月色很皎洁,月很圆。

冷冰冰忽然觉得有必要吟几句诗词,可吟什么好呢,他记得的诗词并不多。

他想起了小的时候,在私塾里念书。那时侯家境还不错,他跟一群差不多大的孩子一起高声念: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官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冷冰冰还记得这首苏轼的词,当年他又如何能够体会到这首词中那叙不尽的缕缕哀愁?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冷冰冰反反复复地低吟这一句,根本就没有感觉到他的背后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个白发披肩的老者。

“你知不知道,我已经等了十八年……”老者的声音不但悠远,而且苍凉!

冷冰冰愕然回首,愤然道:“是你?你果然不肯放过我?你真的便是江湖不老人?”

白发老者点点头，道：“是的，我就是江湖不老人。”

冷冰冰道:“你确定就是十八年以前的那个江湖不老人？你难道没有死在姚开心刀下?”

江湖不老人反诘道:“什么叫生?什么叫死?我既然不会老,又何来生与死?”

冷冰冰问:“你不会老?人怎么会不老?”

江湖不老人嘿嘿怪笑道:“我是一个没有灵魂的人,我既然连灵魂都没有,又怎么会老?”

说完这句话,他的人已像秃鹫般一掠而起,凌空朝冷冰冰击下。

冷冰冰双手一动,这才发觉黄金棒并不在身边。

他后悔放弃了自己的武器,却已经来不及。

冷冰冰身形拼命转动,一连换了四个方向。可他每换一个方向,江湖不老人都从这个方向的正面向他扑到,一次比一次近。

冷冰冰出拳，刹那间只觉自己的一只拳头击到了软绵绵的一桩事物之上。等他定睛细看,江湖不老人竟被这一拳震飞到半空。

他的心中一喜,可却发觉自己的心跳加速。

有一种冷冰冰的感觉,透过薄薄的刀锋,一直传到他的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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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冰冰觉得很痛，也好窒息。

他忽然想到了那一句“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

他视觉模糊地看见一个白色的人影,随风飘去,飘向远方。天地间只留下反复回荡的一句话:“我已等了十八年,嘿嘿,我已等了十八年……我终于等到了这一天,嘿嘿,我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冷冰冰忽然有一种感觉,很强烈的感觉,自己就要和这个世界离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