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刀传奇 第34章 枯萎的花

顾玉飞在洗澡,泡在又大又热的木桶里。

他洗得很慢,也很仔细,似乎要洗去满身的酒气与创痕。

他已经醉了九天,整整九天。

这九天里他一共做了些什么事,喝了多少酒,都已完全不记得了。

他记得的是他看到一个大眼睛女孩子被几个人欺负,又为了这个女孩子与一群土流氓打了一仗。

他一开始是赢了,但后来怎么样了却完全记不清楚。

他醒来的时候就躺倒在一个垃圾堆旁边,胸前的衣服扯破了。

他的鼻子在流血,不过鲜血已开始凝固。

然后,他就清醒地走进一家当铺,想用他的翡翠玉佩当五十两银子。

他说好一定还的,但当铺老板认出了他的伞，根本就不敢收他的玉佩,所以他也没好意思拿老板的钱。

他走出当铺,又来到清水客栈。

清水客栈的住宿条件并非很好,却一天到晚不间断地供应洗澡的热水,而且收费不算很贵。

这种服务在寻常客栈不多见,所以清水客栈的生意很好。

就算床板硬了些,被褥旧了些,屋子小了些,仍有许多旅人愿意住在这里。

对于旅人,有什么比痛痛快快地洗一个热水澡更舒服畅快的?

浪子们的要求并不高,只希望能有家的感觉。

………………………………

清水客栈的老板叫曲无发,披一头长长的散发,看上去总有五十七八岁。

每天一大早,他起床后总要步行到长巷尽头的一个小面摊吃碗酱肉面。

其实清水客栈有自己的厨房,请的两位四川来的老师傅手艺还不赖。

曲无发却不喜欢在自己的店里吃早餐。

清水客栈开了九年,他也吃了九年的酱肉面。街坊邻居早就知道他这个习惯,有时候免不了笑他几句有福不会享。

每逢这种时候,曲无发总是嘿嘿干笑几声,也不分辩,给人一种好脾气的感觉。

面摊老板是个六十出头的小老头,长得又高又瘦。

这一带的人都熟悉地称他老张,老张面摊在这座不大的城市里,小有名气。

老张只做酱肉面,他的面摊一共只有一张桌子两张长板凳,可以很挤地坐下四个人。

偶尔,老张也有他生意比较好的时候。

中午,如果何记挑夫行的苦力正好在附近歇脚,那老张的生意就会一下子红火起来。

从第五个客人开始,就只能端着粗瓷面碗,或蹲或站着吃。

老张的酱肉做得并不特别好吃,但他切的那块肉却要比其它地方的大。

粗瓷海碗里满满一碗有嚼劲的面条,无疑也是以量取胜。

每个人都觉得花八个铜钱吃这样一碗酱肉西,特别划算。

曲无发每天早晨都要去吃老张的酱肉面,难道也是贪图面价的便宜?

今天一早,曲无发走到老张面摊的时候,已有个表情冷漠的灰衣人在吃面。

………………………………

这个时候天才蒙蒙亮,抬头可以看见隐约的星光。

因为自己是清水客栈的老板,曲无发每天起得都很早。九年来,难得有人在他之前来这里吃酱肉面。

天将破晓,正是最好睡的时候,所以曲无发比较仔细地看看灰衣人。

他甚至没有注意老张在和他打招呼。

灰衣人有一张冷冰冰的脸,看一眼,就有种不自在的感觉。

曲无发在灰衣人对面坐下,老张在下面,曲无发没事地观察着灰衣人。

灰衣人吃面条的动作很慢,一点也不爽快,每一口面都仔细地咀嚼过,才慢慢咽下。

曲无发虽然心里不喜欢这个灰衣人,还是礼貌性地问声早,道:“台兄贵姓?”

灰衣人淡淡地一抬头,停上进食道:“免贵姓潇。”

“萧?风萧萧兮易水寒的萧?”曲无发问。

灰衣人淡淡地说:“再加三点水,潇湘子的潇，潇秋枫。”

“好名字,”曲无发道:“在下曲无发。”

“我等的就是你。”潇秋枫道:“你便是清水客栈的老板？”

曲无发心下吃惊，脸上并无异样道:“老板不敢当,混个生计而已。”

潇秋枫道:“你的客栈里,前天是不是住进一个叫顾玉飞的人?”

曲无发想也不想,道:“有,这个人手上总握着一把黄色的油布伞,一刻也不肯放下。”

潇秋枫问:“他洗澡的时候呢?”

曲无发道:“给他添水的三毛说他好像洗澡的时候只用一只右手,另一只手上就握着那把伞。”

潇秋枫“哦”了一声,目光中有尊敬之色,道:“这个顾玉飞今天会不会离开?”

曲无发道:“应该说不会,因为他已经订了晚上的酒菜,而且预付了半个月的房钱。”

潇秋枫道:“那好,我这里有一样东西,麻烦你转交给顾玉飞。”

曲无发爽气地说:“没问题。”

………………………………

酱肉面已端上了桌子,热气腾腾的一大碗。

曲无发的胃口本来很好,准备好好享用一番。但他的筷子停在半空,忽然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潇秋枫缓缓从怀里掏出一枝花,慢慢放在桌子上。

这是一枝红颜色的花,花瓣早已枯萎,却还留着春天里的残红。

红花无叶,叶早已落尽。

枯萎的花孤零零地放在桌上,绝无生气。

绝无生气的花,却散发着一种说不清楚的杀气。

曲无发看着这枝花,却连面也难以下咽。

他只觉得胃里有些发苦,很不舒服。

潇秋枫淡淡地看着他,淡淡地说:“请你把这枝花交给顾玉飞。”

说完这句话,潇秋枫就已站起。

潇秋枫的面已吃完,他往桌子上扔了十六个铜钱,冷冷地说:“你的面,我请。”

然后他转过身,头也不回地消失在冬天清晨的风里。

………………………………

现在已是傍晚,清水客栈里点起了四盏灯,灯光让每个怕黑的人都感觉很舒服。

顾玉飞终于走出了大浴桶,穿上了他的衣服。

他走出浴室时,心情很好,因为他已订了六个菜、一个汤和两坛好酒。

现在到了晚饭的时候,他准备好好喝几杯。

走进吃饭的大堂,顾玉飞的心情就更加好,因为已有不少人正一边吃喝一边谈笑,到处洋溢着一种祥和的气氛。

顾玉飞走到柜台前,对正站在里边的伙计三毛道:“我早上订了酒菜,麻烦你送到那边桌子上。”

他指了指靠窗一张没人的桌子。

三毛看见他,先是一愣，马上陪笑道:“顾爷,请您稍等,我们曲老板有事找您,已经等了半个时辰,刚刚才出去,马上回来。”

顾玉飞也是一愣,问:“曲老板找我有什么事?”

三毛摇摇头道:“不知……”他的话还未说完,忽然眼睛一亮,指着顾玉飞的背后道:“我们曲老板来了。”

顾玉飞转过身,看了看曲无发,他发觉这个一向乐天的老头,这会儿变得忧心忡忡。

曲无发看见他,勉强笑了笑道：“顾少侠,您洗过澡了，还舒服罢。”

顾玉飞点了点头道:“什么事?”

曲无发伸手往怀里一掏,取出那朵枯萎的花,尴尬道:“有人要我将这朵花交给你。”

顾玉飞接过花,举到眼前看着,动容道:“这个人是不是姓潇?”

曲无发吃惊地抬起头,道:“是,您认识他?”

顾玉飞冷笑一声道:“我认识这朵花,这朵花代表了一个人——潇湘子!”

曲无发道:“这个人说他姓潇,潇湘子的潇,叫潇秋枫。”

顾玉飞点点头道:“原来是潇湘子与杜玉娘的儿子,他敢孤身来找我,不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