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她一仰头的动作,简直明晃晃的摆出一副“让你斟茶,是给你面子”这一幕落在旁人眼中,惊呆了所有人的双眼。
有不了解赵予的百姓,甚至都在想这位公主,莫非是什么皇室隐藏的顶级人物?
否则,她怎么敢劳“鬼见愁”亲自斟茶!
不知道蒋离之所以叫鬼见愁,是因为他连当朝国舅这个“恶鬼”都敢揍?
出人意料的是,蒋离闻言,默了三息,竟只道了句:“是,公主殿下!”
赵予笑了,自从进了衙门,蒋离始终称的是“公主殿下”,这很明显在告诉她,他敬的只是她的身份。
换句话说,他只是忠君尽职,而非尊敬她本身。
不过…
假如这家伙知道,赵予的目标,根本不是大闹公堂,更不是跟柳知州扯皮那些家长里短,而是惦记直接摘了柳知州的官帽…
不知会不会后悔跟她做戏?
“下官拜见宝安公主!”
王有道回过神后,意识到赵予的身份,阴恻恻的笑着,鞠了个躬。
接着,王有道根本不等赵予说“平身”,自顾自的直起腰,直接开口道:“不知,殿下无故扰乱公堂秩序,究竟有何意?”
“莫非,下官有什么地方,得罪了公主?”王有道说着,眼神瞥向白芷、阿槐,神色透着几分阴险的算计。
赵予眉眼深深,这王有道分明是欺软怕硬,看穿了她和蒋离貌合神离,猜到了阿槐和白芷是她派来的,惦记给她先来顶帽子…
真不怕死啊。
赵予唇畔掀起一丝笑意,回眸瞥了眼蒋离那副“看你怎么下台阶”的模样,眨了眨眼,随后才当众道:
“本宫今日前来,无意刁难任何人,只是本宫要做的事,关系我朝社稷安康,自然事急从权!”
“本宫要当着滨州百姓的面,借县衙门一用,请巡抚使纪大人审理一桩重案,你等理应协助!”
王有道眼皮子一跳,莫名有些心慌。
须知,大宋开国以来,自太宗起,就有“为君之道,要在广闻外事”之说,曾大举推行巡抚使制度。再加上,太宗晚年收服燕云十六州失利,更是将重心放在“攘外必先安内”的“安内”上。
彼时,太宗曾言:“国家若无外忧,必有内患。外忧不过边事,皆可预防。惟奸邪无状,若为内患,深可惧也。”
显然,相较收服燕云十六州,维护赵氏江山的稳定,在太宗眼中更为重要。
为了防患内部的“奸邪无状”,太宗施行“但有所闻,皆达天听”的政策。派遣大量巡抚使,频繁探视地方,大大加强了对地方的管控与探查力度。
早年太宗尚在世时,就曾因江、淮、两浙、山西、等地发生天灾,百姓多迁徙。不少地方官员实施苛政,不止阻拦百姓逃亡,更在户籍、各类税收、徭役、等一系列与官员自身利益相关的点上,大做文章。曾下令对“苛刻不抚下者”进行严惩。
轻则罢官免爵,重则小命难保!
因此,巡抚使的震慑力,对王有道这一系列地方父母官来说,仅次于直接掌握生杀大权的钦差!
而且好巧不巧的是,因滨州水患的缘故,东西路巡抚使纪大人,正好就在王有道任下居住……
王有道眼珠子滴溜溜转个不停,一个劲儿的偷瞄着赵予。
偏偏赵予气定神闲的举着茶盏,有一搭没一搭的品着,相当摆谱的,连个眼风都不带施舍的。
这话说一半,又留一半不说,压根不提具体什么案子的做派,拿捏的妥妥的。
王有道心底咯噔一跳,愈发琢磨不透。
只因,她到底是当朝皇后一手调教出来的公主,再怎么样,也不至于在公堂上胡说八道,把天生好命得来的一切,统统搭进去。
毕竟,诬告朝廷命官,无论身份高低,都是难逃一劫的。
赵予微微挑眸,轻飘飘瞥了眼正踌躇不决的王有道。
不得不说,这位能在柳明恩那样心机之辈手下苟了这么多年,确实有点东西。
至少,他没仗着自己为官多年,就轻视了她这个明面上从未接触过朝政的闺阁女子。
倒是有几分谨慎,且,能忍啊。
“堂姐?是你在里面吗?”
“诸位乡亲父老让一让,容我家小姐过去看一下……”
就在王有道不敢轻言时,衙门口突然再度传来一阵骚动声。
一位穿着粉红色玫瑰香紧身袍扩水秀的大丫鬟,搀扶着自家小姐,一边说一边招呼身后随行的婆子们。
“乡亲们,现在日头正热着呢,当心中了暑,我家主子特意给大伙准备了凉茶,都别客气,喝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听说有免费凉茶喝,老百姓们先是一喜,随后有些迟疑。
倒是先前曾说阿槐、白芷活该的那位青衫布衣男子笑了笑,“这茶喝了,可是必须得走?”
领头的大丫鬟笑道,“倒不是必须要走,只是我家小姐很担心堂小姐,也不知堂小姐擅闯公堂,耽搁了衙门的公务,会不会给大伙添麻烦……”
“那不巧了吗,正好看戏看得口渴,先给我饶上一盏!”百姓们这才乐呵领了茶。
本着有便宜不占白不占的道理,不少人都围了过来。
原本围得水泄不通的衙门口,迅速露出一条可供穿梭的缝隙。
一位始终用薄纱遮着脸的女主子,立时快步走向衙门。
大丫鬟一瞧,急了,“小姐,你走慢点儿,你病刚好,小心过了风再病了……”
这话很明显是好意,可那位女主子却反驳,“那怎么行?堂姐她……咳咳……她一向行事随心,平日里也就罢了,但现在是什么时候?天灾人祸的,世道那么不好……”
“万一堂姐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了做了什么不合体的,我再不制止,要是被台谏官们逮到,不止会给郡公伯伯添乱子,皇后第一个不会放过我们……”
“毕竟,这里可是我外祖的地方,我好歹算半个东道主,哪里能任由堂姐胡来……”
翠烟衫小丫头第一个叹气:“小姐总是这么心善,每次都替堂小姐背锅!”
这便是扣帽子了。
不用说,这么会阴柔做作抹黑别人的手法,定是那位世人眼中钟灵琉秀的“闺门典范”长安郡君,赵婵音。
此时的赵婵音,一步步婀娜而来。
虽然面带薄纱,令人看不真切容颜,但肌肤如凝脂,额头光洁又饱满,一双杏眼秋水盈盈,恰是一副清新又雅致的模样。
身上着的是月华色绣牡丹薄纱软烟罗,长长的拖地绣梅花轻烟软纱披在肩上,配上她天生娇小的骨架子,颇有几分粉妆玉砌的灵秀之感。
哪怕看不到赵婵音的脸,光听她的声音,就足够迷倒一大片人了。更何况,她那一双秋水为眸的杏眼,永远是那么的纯良无害。
一颦一笑,皆清纯。
既不是极端妩媚如赵予这般,又不是清雅至极如天上月,反倒像是金粉世家走出的瓷娃娃。
看见她,就像看见了初恋。
她身后还跟着两位风格迥异的俊朗男子。
一位正是赵予的老仇人,清逸高冷犹如月中仙的王雱。
另一位则是柳知州的长孙,是在蜀州十分有名的一位武举人,有着玉面俏公子之称的柳傲月。长相虽较之王雱略逊一筹,胜在白净帅气,举止干练,步伐沉稳。
加之,他的家世不低。
可以说,是相当受滨州乃至汴京闺秀追捧的一位名门公子!
听着百姓们不时向赵婵音三人的问好声,赵予端茶的手依旧四平八稳,没有受到一点影响。
甚至还有心情回了个微笑给蒋离:“蒋副都监,沏茶的手艺不错啊。”
可不是嘛,都把千年龙井给勾搭出来了。
这波戏,稳赚不亏啊。
蒋离的脸色变了又变。
与王有道不同,在赵予点明此案由巡抚使主办的时候,他就意识到赵予先前命小乞儿传的“滨州知州最贪婪”也许不是虚言。
但任凭他想破脑袋,都想不出,柳明恩到底有什么把柄在赵予手中。
不过……
蒋离眯起眼睛瞟了眼迎面走进来的赵婵音一行人,视线重点在赵婵音与王雱身上顿了顿。
耳畔回响的是自家主子的那句:“蒋离,你觉得长安郡君,为何短短三日就对王雱产生了好感?”
对自家主子这话,蒋离心里是有过揣测的。
原本无外乎,是少女怀春罢了。
但看到王雱真人,蒋离又有几分动摇。
不得不说……
这男人不止风姿卓绝,一双沉静的凤眸,更是充满睿智。
而且眼下,他明显跟赵婵音是一党。
赵予怕是麻烦咯。
蒋离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嘴角,瞥了眼赵予,“这茶,味儿是够重的了,就怕烫嘴啊。”
“怎么会?”赵予心情好极了。今天要没有这位蒋军爷,赵婵音就算会来搞事情,也不一定会带上王雱、柳傲月这俩戏搭子。
至少,不会带上王雱。
毕竟前世这个时候的自己,压根没差距到自己这位堂妹,长安郡君对自己心怀不轨。
就连她落水生病后,想要向互为姻亲的知州府柳家求救,却被门房阻拦,赵予都没有心生过半点猜忌。
只因当时赵婵音身边的大丫鬟,桃红,曾说过这样一番话——
“堂小姐如果是因为寻药一事,跟小姐怄气,未免太伤人心了!我家小姐可是为了给堂小姐处理烂摊子,被知州大人禁足了,才导致门房不肯通报的!”
“想我家小姐知书达理,名满闺中,这么多年都没犯过一点错…”
“如果不是堂小姐鲁莽行事,为了区区一个男人,跟兵马司那帮混不吝的当众斗殴,事后被人查出来,表小姐是同我家小姐的马车一道进的滨州城……”
“我家小姐顾忌着堂小姐的名节,死活不肯说堂小姐的身份,还想将黑锅揽到自己头上,气得舅老太爷发了火,直接给小姐关了禁闭…”
“如今堂小姐身份暴露,还要反过头来怪我家小姐当时没管你,怕不是要恩将仇报?”
换句话说,王雱,是赵婵音的一枚暗棋。
原本是不应该这个时候将关系挑明的。
只是因赵予今天命白芷、阿槐在公堂闹了一出,事先挑明了自己对知州府的不满,打乱了赵婵音的计划。
再加上,蒋离这位鬼见愁在。
赵婵音怕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才会带这一左一右的文武裙臣。
所以说,蒋军爷可真是个好人啊。
“蒋副都监亲手沏的茶,寻常人喝不到,我可得慢慢享受。”
赵予慢条斯理的说着,瞥了眼赵婵音,“不过婵音堂妹就用不着了,毕竟,论茶,我生平谁都不服,就服堂妹。”
话落,已经带着人走进衙门的赵婵音,脸色微微一变。
来之前,赵婵音就得到被自己迷得晕头转向的徐员外之子,也就是门口那位布衣男,徐帆舟,派人带来的消息。
早就知道跑来衙门击鼓鸣冤的人,就是童贯给赵予的那俩名死忠丫鬟。
不用说,定是赵予通过门房阻挠一事,琢磨明白,知州府有意把赵予离宫出走的名堂,挑破在众目睽睽之下。
好让各党派都抓住这个把柄,借此攻击赵予,乃至巨鹿郡公一脉。
只是出乎赵婵音意料的是,赵予竟想到利用清流文生的诋毁,用看似刁钻的斗嘴,定下了一个赌约。
实际上是以“女流之辈”这杆大旗,圆了自己擅自离宫的荒唐。
不止化解了自身的危局,竟还要用“知州不念姻亲情义”状告知州府不管她死活……
假如知州府不管此事,任由赵予编排,都不用等回京,皇后降罪的懿旨估摸着都到了。
毕竟人心自古都是偏的。
手心手背,还有个薄厚之分呢。
何况,这事还是她故意算计赵予的。
从赵予离宫出走,到赵予救下王雱,皆是她一手策划。
一念及此,赵婵音心底就有些气虚。
可明面上,却是一副楚楚可怜又委屈害怕的受气包模样。
瘦弱的肩膀瑟缩了一下,杏眼瞬间蒙上一层水雾,如受惊的小鹿,不可置信的掩唇凝着赵予。
一双杏眼睁得又大又圆,水光盈盈,欲泣不泣,欲语还休,好不可怜。
立时就有百姓看不过眼了,仗义执言道,“这就是我朝的公主?不是我说,这一张嘴的冲劲儿,都快赶上我们村里那丧了夫的老寡妇一样尖酸刻薄了!”
“可不止是尖酸刻薄,还仗势凌人呢!你可别忘了,她之前是怎么横冲直撞闯进公堂的,咱们婵音郡君又是怎么客客气气大大方方的?”
“这种德不配位、不守女训的女子,要不是好命投胎到了天家,搁咱们这儿,嫁不嫁的出去都两说呢!”
“嘿,可别瞎说,这锅官家可不背!”徐帆舟一听来劲了,忙不迭道,“大家伙还不知道呢吧,这宝华公主,压根就不是官家亲女,不过是个郡王女册封的而已,这麻雀上枝头,那可不得咋呼咋呼?搞得好像她比旁人多尊贵似的!”
“嗬,搞半天原来还是个扯虎皮的!”
百姓们的闲言碎语,声音虽不大,但一字一句,清晰可辨。
白芷、阿槐的脸色登时就变了,即便这二人早先就觉出赵婵音虚伪,但也没想到她在滨州有这么多拥护者。
白芷没忍住,呛声道:“郡君这是跟哪家学的规矩?见了我们主子,不知道行礼,还在这玩什么小门小户的矫揉造作相儿……”
“这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谁家小妾跑公堂里来,给大伙演苦肉计呢!”
“噗嗤——”
蒋离笑得都快合不拢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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